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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制兹八拍拟俳忧------记蔡文姬
正文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在日暮时分遥望故土了,萧萧北风从塞北刮过来,卷起尘埃漫漫,让她怎么也看不清回去的路了,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还好,那片土地是不是依旧动荡不安。

她抚了抚眉头,她总是忘了,父亲早就去世了,她的父亲终究没能完成修《汉书》的遗愿,就这样去了。闭眸仿佛还能看到父亲苍老的容颜上满是哀愁与痛苦,仿佛还能听到父亲苦苦哀求的声音,臣愿黥首刖足,以继成汉史。

手边没有自己昔日喜欢的绿绮琴,事实上她都快要忘记了手指在琴弦上翻飞舞动的感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罢,那时候她还很小,她有个非常非常疼她的父亲,而且父亲很有才气,极受大家尊重,教她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年幼的她冰雪聪明,什么东西都一点就通,父亲说她天资聪颖,蕙质兰心。

还记得那个时候,父亲手把手教她弹琴写字,悠悠琴韵飘荡在粱间廊上,忽而会听到黄莺轻啭的声音,此时父亲会停下拨弄琴弦,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听这黄莺轻啭,父亲常说自然天籁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

可是在这苦寒的塞外,她听不到黄莺的啭啼,只能听到大雁粗嘎悲凉的叫声,每每听到,都泪落不止。可是纵然她滴干了眼泪,也是回不了故乡的吧。

那一年,她才二十三岁,正是少年气盛,就在从大汉土地到塞外的迢迢之路上,她渐渐变得沧桑了,就好像突然一下老了好多岁。

那条路真的好长好长,走过那样漫长的路之后,仿佛沦落了一次轮回,她再也不是自己了。少年时的骄傲与自在逍遥全都和着黄埃散漫飞落天涯。

她默默走在草原上,一望无际的衰草,天际是灰蒙蒙的蓝色,冷肃的风刮过她的皮肤,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粗糙的风,她也好久好久没有再次感受到家乡的细雨微风。

记得有一天她坐在庭院的石桌旁,捻着一枚棋子自顾自下着棋。春日里的风拂过,摇落梨花纷纷而落,落在她的棋盘上,她也懒得拂去,淡淡看着那梨花,执笔轻描梨花纷飞的图景。

她曾自我安慰着,昭君不也出塞和亲了么,刘细君不也远嫁乌孙了么。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是抓着被子啜泣不已,这怎么能一样呢,那是风光无限的远嫁,带着举国上下的祝福与期盼,而自己的远嫁则是满满的屈辱,象征着国家的败落式微。这一步一步从中原走到匈奴,就仿佛走在刀尖上,心如死灰。

她学会了胡人的一种名叫胡笳的乐器,作下十八拍之曲,一拍一嗟叹,曲中沾满了她溃死颓败的心意。她常常在月下卷芦叶吹胡笳,悲凉的乐调在月光流转下袅袅散开,和着泷水呜咽流淌,断肠之声让人心魂俱痛。

背井离乡的孤女,思念自己的故乡,那样的无望,遥望长城,怎么那么长,烽火台怎么那么萧索,大漠的风沙太大,她怎么也看不清回乡的路。

制兹八拍拟拍忧,何知曲成心转愁。

原来奏这样的乐曲并不能让自己更加快乐,只是无休无止得溺在那样的哀痛悲伤之中。

她以为,如果有一天自己回到了故乡,一定能重新开心起来。所以当她听到曹操带礼物到南匈奴要把自己赎回去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她迫不及待要回到家乡,去看一看那陌上随风轻摆的青草,嗅一嗅风中飘散的花香。

孩子怯怯拉着她的衣角:“阿娘,阿娘。”

一时间她又是哀伤袭上心头,蹲下身子轻轻抱住孩子,默默啜泣,孩子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得倚在她的怀中,呆呆问着,“阿娘为什么哭,阿娘不是想要回去么,现在可以回去了应该开心啊。”

“嗯,阿娘要回去了。”

“那,阿娘帮我把汉朝的春风带来好不好?我好想知道什么样的风是温暖又带着花香的。”

她鼻子一酸,眼泪落在了孩子的脖子里。她并不是回乡探亲啊,她再也不会再回到这匈奴之地了,她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少年时期背井离乡,来到这异域之地,而今又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命运总是自以为自己很幽默得跟她开着玩笑呢。

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她看着指间一株萱草,不知道孩子在匈奴现在还好么。萱草,忘忧草,为何她的人生总是离不开各种各样的失意与忧愁。

再回故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幸福欢欣,她发现,黄莺的啼声夹杂了丝丝缕缕的哀伤,风中的花香有着淡淡的苦味,陌上青草也有些颓丧的感觉,一切都不如想象中那样美好。在这个”故乡“,她依旧孤苦伶仃,甚至比在匈奴时更加孤独,毕竟那里有她的孩子。而这里,只有父亲的坟前青草,昔日家园的残垣断壁。

她执笔用娟秀小楷写着父亲那些琴谱,似乎能依稀看到父亲的音容笑貌,他那清高出尘的身姿,和旷世逸秀的风度。

或许,这样度过一生,也不错。人生几何,罹难几多,终究不想再奢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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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7:3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