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小说)患难情侣(二) |
正文 | 3 黎阳街小屋。房东来催交房租。范文轩架着双拐出门,去找好朋友刘援朝借钱。 范文轩和姬诗雨到汉正街采购小百货。 骄阳似火的盛夏,范文轩和姬诗雨汗流浃背在路边摆摊叫卖。 雨雪纷飞的寒冬,范文轩和姬诗雨戴着棉帽哈着白气拉着路人叫卖。 姬诗雨夜间在睡梦中哭醒,范文轩搂着她轻声安慰。 范文轩和姬诗雨白天摆摊谋生,晚上在一盏黄灯光下,范文轩趴在饭桌上奋笔疾书,写好几页后放在饭桌上。饭桌另一边,姬诗雨拿过文稿,仔细审阅修改,有时翻开汉语词典细细对照,有时指着文稿与范文轩商议、探讨……姬诗雨将文稿仔细誊抄,装进信封,范文轩用钢笔写上某报社或某杂志的地址及收信人,字迹工整漂亮。 邮递员送来样刊和汇款单,姬诗雨签名后收下汇款单和杂志。 房东来宣布房租涨价一倍,范文轩和姬诗雨苦笑求情,房东摇头。 范文轩和姬诗雨在报缝中看房屋租赁广告,四处奔走看房。 范文轩和姬诗雨背着大包小包租了一辆面的,开到汉口北郊杨汊湖村一家农民房,将行李搬了进去,房东嫂子笑脸相迎,说先交半年的房租吧,姬诗雨从书包里拿出一沓钱交给房东,并将房东开的收条装进挎包。 无论酷暑,无论寒冬,范文轩和姬诗雨都在激情创作,一篇篇稿件投向省内外各家文学报刊。 苍天不负勤奋人,1993年,范文轩的散文《生命的美丽》获得市文学大赛一等奖,当他面带微笑上台领奖,观众掌声擂动,此时,坐在台下的姬诗雨已是泪流满面。 这一年深秋,范文轩将姬诗雨送上火车,姬诗雨去了一趟东北那个她生活了19年的小山村,做了两件事。首先到乡政府开了一张结婚证明和一份出外务工人员证明,顺便带回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和父母留给她的衣物。 姬诗雨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仔背包走出汉口站,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当姬诗雨疲惫不堪地走进家门时,范文轩赶紧拿来一块干毛巾,认真仔细地给她擦起了头发。姬诗雨喘口气,高兴地说:“文轩,我带回了很多好东西!” 打开包,姬诗雨拿出一个笔记本,从中间找出一份盖着红印章的证明,双手捧着端给范文轩:“这是乡政府给我开的证明,我可是未婚少女哦!” 范文轩接过证明放在桌上,张开双臂拥抱姬诗雨:“无论你是不是未婚少女,都是我心目之中的天使。我终于要和天使结婚啰!”范文轩吻着姬诗雨苍白而潮湿的脸。 姬诗雨说:“别忙别忙,还有好东西呢!”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原来是一台老式的收录机,外壳灰黑笨笨的那种。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十几盘磁带。范文轩禁不住问:“诗雨,你是从哪儿淘来这么个过时的玩意儿。” 姬诗雨的表情却始终晴朗,她欢天喜地地对范文轩说:“这可是个文物啊,是我爸妈留给我的纪念品。文轩,去年冬天我送给你的那些磁带呢,现在可以拿出来听了。” 范文轩这才想起来,姬诗雨去年曾专门跑到市中心六渡桥前四电子一条街买来几盘磁带,说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当时打开一看,是崔健、黑豹、唐朝、郑钧他们发行的卡带,还都没开封,玻璃纸半旧发黄,摸到手里涩涩的。 范文轩当时看到这几盘磁带,特别惊讶,一下子就把他的诉说欲给勾起来了。他好一通回忆,当年是如何赖在音像店门口蹭歌听,又是如何将爱听的歌从别人手里借来,翻录到一盘空白磁带里宝贝一样揣着,甚至还讲到为了给一起下放的女友送一盘黑豹的正版磁带,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都不够,还连着一个月一天几乎只抽三根香烟,就为了省下几块烟钱。当他嘴巴上说着这些的时候,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感慨,有些东西是注定要成为回忆的,并且成为回忆了你才觉得它有价值,要是弄成现在进行时,就没意思了。 范文轩讲得带劲,姬诗雨听得更带劲。姬诗雨一脸痴迷沉醉地笑着,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范文轩,我仿佛就是跟你一起下放的女同学。 兴奋中的范文轩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就是第一次听到姬诗雨说他和别人不一样的那种感觉。这个姬诗雨,真的是苦而弥纯吗?她没被生活打垮过吗?但范文轩的内心还是惊奇姬诗雨的情绪的,继续散发着兴高采烈的状态。其实他还真是挺高兴的,还真是挺感动的。弄到这些玩意儿,不仅仅只是费时费力的问题。否则那几盘磁带不会被他翻过来掉过去地又摸又看,宝贝似的舍不得撒手。 姬诗雨说:“哎,我可是久别刚回家哦,你都忘了?唉,今晚你的眼里只有它们啦?” 范文轩连忙补充说:“谁说的?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友情,你的真心,还有这些磁带和这台‘出土文物’,样样都是弥足珍贵。” 姬诗雨又说:“我时常在你的睡梦中听到你唱一首歌,也是我爸爸最喜欢的那首歌,每回一听到它,我就激动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还记得那首歌吗?” 范文轩一下子想不起有这回事。他不好意思说不,只好含糊地笑笑。 “《国际歌》!”姬诗雨一脸兴奋,眼睛发亮,“你告诉过我,那个乐队叫唐朝!” 范文轩的心情一下子恍惚起来,脑海里显现出一段长长的电视镜头:幽暗的通道,阴冷的空气,影影绰绰的人影。走到尽头,是一片金光火海的鸣响与光泽。火星乱溅的鼓槌,呼啸的贝司滑音,狂飙的键盘高音,放纵的狂吼,蒸腾的白汽,挥舞的手臂,传递的啤酒,醉酒的合唱。所有人反复唱道,“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有的人唱的嗓子沙哑了,有的人拳头挥舞像要奔赴战场,还有人泪流满面,好像从饥寒交迫一步迈入共产主义。 年少轻狂的青春岁月,突然间重见天日,范文轩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平抑的激动,以至于那天晚上失眠,久久难以入睡。 那段时间范文轩过得轻松惬意,每天早起早睡,晚上就着姬诗雨炒的一两个可口的小菜,喝点小酒。吃完饭后范文轩一边看着《小说选刊》,一边听着姬诗雨从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待姬诗雨将一切拾掇停当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开始了海阔天空地聊天。 范文轩温柔地模仿着东北话对姬诗雨说:“雨呀,按说你小我十五岁,几乎相差一辈人,可咱俩咋就没有代沟呢?我就乐意和你聊天,觉着老有说不完的话。就像时光已经倒流,我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令人心驰神往,有无尽的想象。” 姬诗雨把头靠在范文轩的胸口上,喃喃地说:“是啊,文轩,我特别喜欢你们那一辈人,你们所有的情绪我几乎都了解,就像了解我的爸爸妈妈一样。虽然追怀往事,常常让人感慨不已,但相对眼下清贫的生活,相对周围乏味的人群,和你在一起说话,真的是一种幸福,就像温水缓缓流过全身,滋润心田。” 喝点啤酒,聊着天,带着那一点儿恰到好处的醉意和那一点儿小小的渗入骨髓的忧伤,搂着姬诗雨躺在床上,范文轩半醉半醒地想,原来自己曾经年轻过,曾经那样美好的年轻过。即便现在自己残了,依然拥有一个痴情女子的疼爱,看来老天真的公平,让他在死亡路口峰回路转,有了别人苦苦寻求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到的幸福。 4 1994年元月8日,是个万象更新的好日子,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着精心的准备,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挂满了腌好的腊鱼腊肉,还有除旧迎新拆洗下来的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 只见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口斜斜地照在汉口北郊杨汊湖村一套两室一厅的农户房里,卧室的墙壁上贴满了时髦的宣传画,窗户和门上都贴上了大红喜字,一只大大的镜框里是范文轩与姬诗雨的结婚照片,两人肩并肩地坐在长凳上,头和头紧紧的靠在一起,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照片中的姬诗雨显得温柔漂亮,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子,虽无羞花闭月之貌,但眉目之间给人一种清秀的感觉。白皙的皮肤和端庄的五官,让人联想到她浪漫而富有诗意的名字。一袭乌黑的披肩长发,犹如瀑布,一泻千里,给人以飘逸的感觉。照片中的范文轩身材虽然被疾病折磨得有些变形,但他目光刚毅,鼻梁高耸,脸上棱角分明,透出格外的英俊和潇洒。 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上早就换上了崭新的床单和被褥,一对大红的绣着鸳鸯的枕头端端正正摆放在床的一头。临窗的小桌上,放着姬诗雨刚刚做好的两个拿手菜、也是范文轩多年来百吃不厌的糖醋鲫鱼和红烧五花肉。饭桌上还有一瓶尚未开封的黄鹤楼酒。其实,多年来范文轩对白酒是从不沾边的,因为在他住院时用了过量的剧毒中草药和大剂量的激素,严重地伤害了他的五脏六腑,尤其是他的胃,经常疼痛出血。但是自从有了姬诗雨,他的心情逐渐好转,生活也有了规律。他听从姬诗雨的治疗方案,按时服药,胃病竟然好多了。再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庆祝时如果没有酒,就显得太扫兴了。 煤炉上的铁锅里正熬着姬诗雨最爱吃的家乡菜——酸菜猪肉炖粉条,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在小屋的上空久久盘旋。书桌上,那台老式的收录机的磁带里,正在反反复复播放着苏芮的成名曲——《酒干倘卖无》。这是范文轩和姬诗雨最喜欢的一首歌,正因为太喜欢了,一次,姬诗雨花了整整半天时间,竟将一盘磁带全部录满了《酒干倘卖无》: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那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遇到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 床沿上,范文轩和姬诗雨甜蜜幸福地偎依在一起。 这是范文轩和姬诗雨的新婚之夜。 忽然,咚咚咚,有人敲门。 姬诗雨走过去将门打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看了范文轩一眼,高声说道:“范文轩,你还认识我吗?找你找得好苦啊!” 只见范文轩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啊呀!刘源朝,我的老班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范文轩一把抓住了来者拥抱起来,双拐竟然掉在了地上。 刘源朝扶着范文轩一起坐到床上,笑着介绍说:“这是我的爱人——何敏。” 此时姬诗雨早已找来两个木凳,热情地招呼着“大哥大嫂,你们辛苦了,快快请坐。” 范文轩赶紧介绍说“这是我的爱人姬诗雨,今天是我俩结婚的日子,你们来得太巧了,就做我们的证婚人吧!” 刘源朝和何敏异口同声地说:“恭喜!恭喜!我们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刘源朝转过头,又对姬诗雨说:“你恐怕还不知道,我、赵学海和范文轩比亲兄弟还亲,我们不仅是同学,更是发小。”随即,又冲范文轩说:“文轩,找你可真不容易啊!幸亏赵学海是编辑,有你投稿时留下的地址。记得赵学海以前和我说过,你住在黎阳街,可是我去找过你,那里早已拆成了一片废墟。我又给赵学海打电话询问,才要到你现在的地址。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你们。住到这么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不是想学陶渊明,过隐居生活啊?” 范文轩笑着说:“老刘,你可真会开玩笑,隐居也要有经济基础啊,你见过穷人过隐居生活的吗?就因为这是远郊区,又是农民自己盖的私房,便宜的租金吸引了我们。不然才不会搬到这里呢。” “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人烟稀少,进货也不方便了,小生意怎么做啊?”刘源潮有些担心地说。 “没事儿。诗雨会过日子,人又勤劳,搬来没多久,她就在附近的服装加工厂找到了工作。虽然收入不多,又很辛苦,但总算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我现在成了‘专业作家’,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写作,偶尔发表几篇短文,挣点稿费,改善改善生活,可比以前享福多了。” 刘源潮担心范文轩提起往事难过,忽然话锋一转:“真没想到,今天竟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马上出去一下,买点我们小时候最爱吃的猪头肉猪尾巴,让我们的友情有头有尾啊。” 范文轩和刘源朝高兴地碰杯、饮酒、畅谈。姬诗雨与何敏坐在旁边手拉手地说着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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