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行走葫芦坪 |
正文 | 葫芦坪,仅仅是酉水河边的一个小村,但却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飘渺着,如云似雾般地沉浮了近二十年。 因为只有一次的接触,这村庄对于我没有任何实际的印象,距离遥远得一如那段晦涩的青春。况且踏上这一片土地时,我走得很是艰辛,从高望界出发,到红岩屋场、大地坪,途中经过无数幽深的沟壑、厚重的林海、尖耸的山头、曲折的小径,到达葫芦坪时已是夕阳四射、炊烟袅袅,除了渐次模糊在暮色中的屋檐和漫长的寂静的夜,我什么也没能得到。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村让我没能忘记,偶尔的沉思里总会翻动起丝丝缕缕的牵挂。 也许,那时就注定了我要再续葫芦坪的行程。 又是一个秋色烂漫的日子,当那艘马达轰鸣的机船刚刚剪开栖凤湖淡蓝色的湖面时,我已沉溺于二十年前的记忆。间或与同伴们的应答,两岸秀丽的湖光山色,都让我心不在焉,只有葫芦坪的名字在脑子里锲而不舍地闹腾。但却无法描摹出哪怕是一点点具体的轮廓,一切都像是一幅在仓促中被弄坏了的水墨画,理不出脉络看不清头绪。 好在浸润在迷茫中的旅程并不显漫长,抬头间船已靠岸。首先撞入视线的是几张盈盈的笑脸,真诚而近乎热烈;然后沿着眼帘铺张开去的是满坡满岭的绿,橘树的枝头间点缀了一些黄灿灿的色道,一片片的橘园便在阳光下如水般流淌;在这橘园里,在这绿色中时不时浮起一片片黑色的青瓦背和鸡飞狗叫的声音,一个村庄的影像就这样新鲜而饱满地跳了出来。 村庄与那波光敛艳的酉水还有一段路程,这路程是以一条简易公路的形态存在着。路,却又是从水中的码头里长出来的,然后弯弯曲曲地沿着山势不知伸到了哪一家的屋檐。弃船上岸时,最先迎接我们的是两条很村庄的小黄狗,这狗却不对陌生的我们势利地狂叫,反而亲热地摇尾凑趣。按理说本地的狗是拒绝外来人的,这种一反常态的小插曲无形之中缩短了我们与村庄的距离。走在路上,四处是青油油的树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空气清新,阳光柔和,不经意间还有鸟儿的啼叫从山的某处脆生生地撒落下来。偶尔,也遇到这里的村民,都是背了背篓或挑着竹筐急匆匆地赶路,见了我们便憨憨地笑着闪在路边,转过了山湾还能使这一行人感觉得到身后注视的目光。 在一户村民的家中我们停了下来。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又是倒茶又是忙着送水果,仿佛遇见了好久未曾谋面的亲人。房子是木质结构的,传统的建法,又在左边挑出了一小幢吊脚楼,虽然有些风雨侵蚀的陈旧,但却干净整洁。所有的门都毫不设防地开着,电视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还有刚刚采摘的柑桔和其它农产品小山一样地堆着。屋后流着从山上引来的泉水,甘醇清亮。猪在栏中满足地哼叫,鸡在园里四处觅食,把一幅农家画勾勒得生动而殷实。有一株橘树应是主人特意留下来的,果实累累,一树金黄,让同伴们忍不住无数次地按下快门。 这时,一辆农用车从门外的公路上开过,车子很旧,马达声震得破远山的寂静,车上的人却很满足地笑着。主人说,车子全村只有这一台,是去年用船从栖凤湖拖过来的,只能从村子里开到码头,做一点几公里的短途运输。我想到这条路是从水中的码头上长出来的,不禁有些黯然,那坡坡岭岭的丰收里除了喜悦还浸润着一种艰辛一种沉重。主人却很开心,她说盼了好多代人,想不到现在我家门口也可以走车了,然后又指着对面说,过不了多久这车就能从村里开到县城去,言语中饱含着浓浓的向往。 再一次继续行程时,我们避开了公路走上田间的小径。正值秋季的干旱,沟沟壑壑之间已经听不到溪水的叮咚,只有鹅卵石孤单地沉默。稻田完成了收获,显得有点空旷,一些翻开了的泥土散发着清香,看得见稻谷曾经盘根错节的生长过程。田埂边上都有一或两个高高的草堆立着,那是入冬后耕牛们的食料,这时却被没有现代玩具的小孩们开辟成了自己的乐园,尽情地挥洒着乡村的童年。路边的一株枯干了的树根吸引了我,数不清那模糊的年轮,也无从知道这树是何时因何故失去了生命,但那虬劲的根系却顽强而沧桑,仍然毫不松懈地抓紧了地下的泥土。树干的中间腐朽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洞,洞中却有一棵不知名的草本植物率性地生长着,承接了自然的雨露阳光,延续了绿色的生命。向导说,这村子里原来有很多苍天大树,现在都被砍光了,很可惜。我没有应答,因为我根本无法发出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声音,因为这就是人类与自然对抗的一个残酷的过程。就像每一次在城市钢筋混泥土的森林里看到哪怕是一株大树时,我就会想起这些已经没有了古树的村庄,我就会找不到很多问题的答案。也许,那些本该生长在大自然中的树们,也同样在汽车和人流中迷失得找不到森林的答案。 我们爬上一段陡峭的悬崖,到达了新修的公路上。公路较宽,泥土松软,如蛇行般在树林与悬崖间盘旋。路,还在修,随着炮声隆隆,岩石横飞,树枝乱窜。不要太久,这路就会伸张到了对面的村庄;可以肯定,那辆只能从村庄到码头从事短途运输的农用车明年就会开往县城。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似乎听到了悬崖上树的呻吟,我不能想象一条路的延伸会毁灭多少无法恢复的树林。然而,这路是葫芦坪村民的希望,凝聚了像开始接待我们的女主人一样的很多人无限的向往。站在这工地上,对面的村庄一览无余,一片片浮现在万绿丛中的青瓦背宁静而安祥。突然间,我想起二十年前来葫芦坪与这一次行程的路径恰恰构成了一个圆,为这个圆我划了二十年。其实,这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圆就构成了人生。 我曾想到过去探究葫芦坪这个村庄名字的含义,这时我放弃了。这个名字一定是像湘西的许多村庄一样,蕴藏着祖祖辈辈们心中美好的梦想。因这梦想,村庄才会在山中在水旁得以穿越岁月的延续;也因这梦想,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才会不断地演绎耕耘与收获。 这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一块稻田里,有两位老人在紧张地劳作,一个几岁的孩子坐在田埂上自顾自地玩着泥巴。我不知道,在这个孩子小小的世界里泛动着怎样的梦想,她是不是也曾经像我这个外乡人一样端详过这个属于自己的村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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