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词典首页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文章:

 

标题 触摸华夏系列散文游记【42—半岛漫记(2)玉碎瓦全】
正文

半岛漫记(2)玉碎瓦全

月缺儿·虹

人有悲欢离合,就算看的再开,平复心绪,也要有个习惯的过程。

俊逸洒脱的大江,遇到人生的变故,一样怅然若失,心生阴郁。这样的时候,一定是需要走出去的时候,山的胸怀,水的柔情,是治愈烦闷的不二良药。

想慵懒颓废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泡在水里。辽东半岛好水多,最好的,当属温泉汤岗子。

于是,我们相约结伴,在那个晚秋时节,把疲乏的身子抛进爽滑的温泉,听秋风吹过青纱帐莎莎作响,再把那扇大荷兜头一盖,心无旁骛地顺从着周公的召唤。

蝉就那样嫉妒亢奋地鸣叫,阳光就那样把水波撕成网纹,在胸腹间爱拎游走。乾坤浑沌之中,汤泉的温情,催生了俗夫半睡半醒的梦境,梦里寻回的,是儿时对母亲的依恋——那依恋,是摇曳不停祛暑的香蒲扇;那依恋,是不绝于耳恬静的摇篮曲;那依恋,是浸澈心脾一生也无法抹去的人间真情!

这泓来自远古的汤岗子温泉,汩汩流淌着时光的音韵,细腻地把李世民大唐的繁华,完颜吴乞买后金的辉煌,一股脑地隽刻进历史的记忆。

翻涌的药泉,可以洗去他们金戈铁马征战的疲惫,一样也能麻木溥仪亡国之君无助的寂寞。

那片一万多平方米灼热的泥沼,是岁月用爱心,把坚硬的花岗岩矿,溶解成悬壶济世的神奇。我把双膝藏进泥沼,风湿的寒毒,剥茧抽丝一样慢慢地逃走。大江把药泥糊满额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把心中的阴霾拔出?

狡黠的福利,端着一盘洗净了的金黄透粉的南国梨,大快朵颐之余,站在药池边远远的抛来,我用满是药泥的手接了便啃,那份细腻多汁的香甜立马浸入溽热的心田。岩泥入嘴的苦涩,竟然可以浑然不理。

南国梨是这个半岛的特产,皮薄核小,肉白汁多。这样的果中尤物,酸甜不输库尔勒香梨,细腻优于山西贡梨。说到长相,唇红齿白守身如玉的南国梨,更是让小日本奉为国宝的水晶梨难望其项背!

福利是大江的哥们,日子久了,我们便自然而然的熟络起来。

福利领着他哥哥福义来的那个冬天,我正盘点着几个月艰辛的成果。不菲的收益,要填满那次上天眷顾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亏空,总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

福义在岫岩的大山里种田,闲下来的时候,常进城里弄点贩买贩卖的事儿,这一回看好的是一档玉米种子的生意。其时,私自贩卖种子是有风险的。福义说凭着他多年的老实厚道,联系好了可靠的卖主,销路也是本家邻村的老友们,绝对可靠的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稳妥运输的办法没有解决,兼且还差点周转资金,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来做。

福义说完了来意,搓着生茧的手局促地抽着他的卷烟,一脸的憨厚露着期待的急切。

海城南门外,福义指路,我们沿着杨柳河边的村路上朔。远远的山坳间,茫茫雪野里有古塔矗立,想来就是那个有名的辽代“析木城金塔”了吧?

古往今来,海州这个地方,多少次地动山摇,金塔却能我自魏然不动,不知道是先人们建筑技艺的精湛所至,还是蒙了皇家风水宝地的荫佑庇护方才得以幸存?

看过了福义订好的种子,卖家老汉又悄悄叮嘱,子夜行动,才好躲过联防的巡查。看着他们的谨慎严肃,不由记起了四六年东北民主联军策动的国民党海城守军一八四师,潘朔端少将析木城起义的点点滴滴——任何事情,只要计较周详,皆有可能!

有需求,就有买卖。见缝插针,不会影响主业,搂草打兔子的事,呵呵,顺手牵羊,那就干吧。

道别的时候我问那老汉金塔的故事,骇的老汉连连摇手不迭:不成,不成,那地方邪门的狠,阴风阵阵,敢是那被皇家掘了祖坟的霍家财主抱恨,阴魂不散,终日里兴风作浪,鬼哭狼嚎,万万去不得,去不得!

我在心里好笑哪里来的故弄玄虚,却也不能出口反驳。倒是这座神秘的千年古塔,于来来回回的擦肩而过之时,阴差阳错的终究没有机缘近前拜偈瞻仰。

我把座驾装添成了超载的货车,躲过官家的明哨暗岗,沿着海城河谷的冰天雪地,绕过岫岩县城,蛰进大山的乡道,不折不扣的跟着福义做起了生意。数九寒天里的那份苦乐,到也别有一番滋味。

苏子沟一座不大的山梁,冰雪覆盖,山路崎岖,爬坡的车子不进反退。凝神屏气,意欲控制,还是回天无力。路边光秃秃的,丝毫没有借力的障碍,右边是山谷,倾覆下去,我的天,后果不堪设想。

先下了车的福义,肩扛着车尾,脚下打滑,踉踉跄跄。“闪开,福义!” 我大喊着阻止福义的无用功,一边打开车门——车毁也不能人亡!无奈之下,我做好了“跳伞”的准备。那时那刻,“留得青山在”当是明智之举!

福义闪开了,我轻点了一下刹车,再轻点一下,瞄着时机准备逃生,车轮反倒抓着路肩蹭开的沙土缓缓停了下来。

我定了定心神,重新挂上前进挡,息了火,嘶哑着嗓子叫了呆坐地上的福义,寻了石块卡住车轮。

大惊过后,精气神尽泻,忽然觉得腹空如鼓,摸出一包烤制精细的海城小白皮酥与福义分了啃食。那饼,荤油和成的酥面,早已凝成了凄切的惨白,倒是馅里的五仁、青红丝依然甜腻香脆。

喝过水后,福义开始一袋一袋扛了种子去山顶。重负之下那一尊弯腰塌背的身影,在风雪中,在暗夜里,用山民质朴的弹性隐忍,把生活的艰辛磨难,无声抗争。

清雪飘落着,时间越长,路面会越发溜滑。我颤抖着腿,咬了牙帮他搬小袋,寒风吹过,汗湿的衬衣冰透了肌肤直至透心。

天亮的时候,我们过了冰封的哨子河。福义叫开了自家的门,她的婆娘睡眼惺忪地搂着孩子自顾睡去。福义虎着脸烧了面汤,我俩喝了,就着暖意睡倒在了另一间屋子里。

此后的那个冬天,我买了一副小巧的防滑链备在车上,历尽艰辛,在千山深处和福义隔三差五的跑了十几趟,直到弄够了村民们预订的需求。

那一年过生日的时候,大江送了我一块岫山石玉的梅屏。红木的基座上,嵌着暗黄的岫石,石内生出一段绛紫色的虬干苍劲有力,点点梅花或粉或赤,开放的错落有致。奇绝的是一坨青玉染着若有若无的白晕,点睛之笔一样落于梅花丛中。

大江说,上面的赤青,已然成玉,粉绛还在成熟历练之中,不然雕琢之下,当会价值不菲。我不懂翠玉之道,却是欣喜了屏上自然孕育的巧夺天工,细细把玩品缀,可不就是一幅匠心独运、浑然天成的“喜鹊登梅”!

就着一壶老酒,那日的我和大江,话鹊说梅,直似脱了凡俗,半梦半醒间飘飘然寻了周公去也。

日子在指缝间慢慢地流淌。风调雨顺的时候,谁都可以淡然处之,谁都可以在“人家骑马咱骑驴,后面还有挑担地”的豁达中自我安慰。

一旦置于死地的挫败,在你孜孜不倦的高歌猛进追索里,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那种不寒而栗的恐惧,不是身临其境,谁人能知那份失控的心灰意冷?那感觉,仿佛深度滤镜下的世界——花也无颜,太阳也黑了。

所幸,没心没肺的我,那时候选择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向挫败默然抗争”。

海城河又一次泛滥桃花水的时候,福利老家的人来,捎给了我投入弄种子的几万元钱,也把福义的话捎来,说是还有一部分赊欠的钱没有收上来,叫我等着别急。

大江知道我“花无颜,太阳黑”的前因,也知道我为了每一笔哪怕是微薄进项付出的不易,都是为了东山再起做出的“漫不经心”的铺垫。

大江知道,我在陪他笑着走出感情漩涡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面对挫折、品味苦涩、笑着抗争下去的理由。

那时候,大江还知道,那笔不大的种子利润,对于抗争中艰难起步的我,意义大不相同,却偏偏节外生枝的出了问题。

几个月来,我没有向福义追讨余款,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是相信福义的纯朴憨厚,也敬重夹在中间的大江和福利的侠义人品。眼见田野间的庄稼描绿了山川河谷,他们却跟福义断了联络。

大江开始狐疑起来,叫了福利,我们一起去了山里的大营。

福义除了种庄稼,还在东山上砍了几亩柞木林养柞蚕。我们去的时候,柞林正茂,远远望去,漫山的新绿绒绒的覆盖着馒头一样的山丘,充满了希望的勃勃生机。

已是春末夏初,谷底福义家的窗户上,还钉着冬天御寒的塑料薄膜,暖风吹过,破掉的塑料布哗啦哗啦的摩挲着门上的一把大锁,硬是把这所新盖几年的三间大瓦房,笼罩进寂寥颓废的边缘。

福利姐夫领着我们回了山上的家,张罗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还特意煎了叫做“沙湖罗”的哨子河冷水鱼,又去河对岸扛了大箱的啤酒回来。那份炙热的乡情,堪堪让我们忘了此行的目的。

“福义进山放羊了”,姐夫一边劝我们喝酒吃菜,一边把福义的窘境说给我们知道——媳妇过不惯山里日子的清平寡淡,开春种地的时候,把弄种子的钱,连本带利地卷着,领着前夫的孩子跑了。捎给我的那些钱,是没来得及收回的一点余款,还有福义求了大家帮忙,才东拼西凑借到的。

姐夫他们一些亲戚,去了岫岩、海城,也去了鞍山 、大连有亲朋好友的地儿找了一回, 媳妇却音信杳无。福义死了心,一个人安心下来,里里外外,没黑没夜地操持起家来。

福义的姐姐给我倒着酒,也道着歉,说是弟弟的变故,也拖累了我,让他们感觉过意不去。

其时,除了大江之外,这些纯朴的朋友们,哪里知道我正在承受的痛苦磨砺,比起福义,不知要大出多少倍。

我摇手笑着打断他们的歉意,端起酒杯跟姐夫碰了,一饮而尽!

早晨的雾气里,我们与姐夫一家人挥手道别。山里人家的春天是忙碌的,我们不能帮忙,也不能打扰。

路过福义家的时候,福义的烟囱冒着一丝丝断续的白烟,福利见了眼圈泛红,执意进去看看,不忍逆拂了他们的兄弟情义,我们走进了福义的屋里。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灰尘,衣柜的门开着,空空荡荡,没有了女主人的家,倒是清爽了男人们的心。桌上是一盆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两个冷馒头,和一大盘切得指头粗细的芥菜条,福义不在屋里。

“哥”,福利低着嗓子在院子里喊,福义应声从远端的牛棚里拎着一个料桶出来,见了我们一愣,刮得铁青的瘦脸上,终日晚归早起的辛劳,让他的一双大眼布满血丝。福义嘴唇一阵嗫嚅,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们都知道了,哥”,福利过去捡起了跌落的料桶:“看看你我们就回去了”。“这,这不行,吃,吃了饭走”,福义急了,涨红着脸转身进屋,提了一把杀猪的尖刀,直奔羊圈。

羊圈里是福义养的十几头大大小小圆滚滚的小尾寒羊,那是福义的希望福义的命。

大江过去抢下了福义的刀,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急,冬天我们回来,吃你杀的年猪。”我掏了几百块钱硬塞给他,告诉福义买点蔬菜副食,别苛劳坏了身子骨。

汽车拐过柞蚕园山脚下的时候,福义还在家门口挥手,他的身前,一群云朵一样的白羊在绿野间荡漾。福义这条汉子,没有被生活的变故压垮!

点了根烟,我问大江,放弃了那段不能坚守的婚姻,不知道福义成全的,是自己的玉碎,还是那个曾经的老婆的瓦全?

大江笑着不置可否,我自顾吞云吐雾之间,大江笑着笑着,把个脸色凝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思忖,他和雅婷的瓦全抑或玉碎,孰对孰错?

哨子河汇入大洋河的近处,有一处山岩蹊跷,崖壁上满是镂空的岩洞,远远的公路上看过去,像极了江南的太湖石景,福利说那里叫窟窿山,有无数的山洞环环相通,没人敢进去一探究竟。

我和大江兴起,把车子开下公路,沿着河谷的砾石荒路开进去,不想,一箭之地后,却陷入卵石过后松软的沙滩。大江下车看了看摇头晃脑地数落起我:只顾埋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这一定是必然的结果。

福利去向山间农户求援借牛的空当儿,我和大江继续向窟窿山徒步,却被山下的一泓碧潭阻了去路。潭水幽暗,深不可测,倒映着山岩狰狞的面目。抬头再看窟窿洞透,吹了山风,竟然萧萧冥响起来。踌躇半晌,面对这奇山异景,也只能痒痒的知难而退了。

车子开过苏子沟那道山梁时,我慢了车速,福义拿来掩住车轮的那块石头,此刻,静静地躺在路肩的萋萋芳草里。

说起海枯不烂的石头,海城这个地方,可以扑捉到原始社会文化气息的,自然是析木城的姑嫂石棚。

两间花岗岩石板搭就的石屋,山上山下默守着姑嫂千年的不睦和万年的悔悟。那一块几十吨大石的重力,如何能够凭借姑嫂们的肉体凡胎搭砌而成?于是便留下了巨石文华亘古不解的谜题,让后人追寻如痴如梦!

远处的金塔,不动声色地躲在大山的阴影里,与这石棚相守着沧海桑田,注视着世事更迭,却三缄其口,从不把心声吐露,想是早已咀嚼出了玉碎瓦全的真谛,才能这样安然吧!

又一年的香雪飘落千山,福义打了电话来,说是今年六畜兴旺,粮食丰收,约我和大江前去小住。

放下电话,我把拭去浮尘的“喜鹊登梅”放在面前的案头品味痴想。大江进来,兴冲冲地把一个包裹抛来,猝不及防,梅屏应声落地,一声脆响,喜鹊立马飞离了寒梅枝头。

我怒目相向,大江哈哈一笑:快别去管那个臆想的雪月风花,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我捡起梅屏两爿,徒劳地往一起拼凑,却是难圆破镜。

玉碎瓦全,好多事,还真是不能尽善尽美!

随便看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

 

Copyright © 2000-2024 sijig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5/3/14 21: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