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买书 |
正文 | 我的读书兴趣,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培养出来的。那时年龄尚小,基本还局限于小人书里。我对小人书感兴趣,不仅仅因为有精彩的故事和生动的画面,还有父亲那温暖的臂弯和富于磁性的诵读。那个感觉绝不亚于滚动着字幕的电视荧屏,真的好惬意啊! 这“电视荧屏”也有卡壳的时候。呼噜声渐起,父亲酣然入梦,我失望到极点,忍不住躲到一边啜泣。哭泣是一味灵丹妙药,立刻将父亲唤醒。我是他最小的孩子,疼爱还来不及,岂有丝毫怠慢?忙伸手将我搂过,继续诵读,我方才破涕为笑。 有一条美丽的河,流过我的家乡,它就是朝阳河。由厚木板搭建的桥,横跨在清澈的河水上。堤岸边,杨柳成排,绿意盎然,有家供销社便掩映其间。我的小人书就是来自这里,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不屑于小人书了。课本里的黄继光,邱少云让我顶礼膜拜,英雄的故事刺激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仅仅靠课本里的故事,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渴望。我非常愿意来供销社买东西,是因为这里不但买日用品,还卖书。 有一天来打酱油,意外地发现书架上摆满了刚到的新书。这些书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简直把我的眼睛都晃花了,最后我锁定了其中的一本。这本书是马峰和西戎合著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书名是用毛笔字书写的,遒劲有力。封面描画着一座高高的山峰下,几位民兵在埋地雷。其中一位端着枪,在警惕地巡视着四周的动静······喜欢英雄故事的我,不禁怦然心动,鼓足勇气,恳求售货员把书拿来翻翻。售货员是位中年人,因为常来,平时还挺熟,没有拒绝我的要求。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内容自不必说,打鬼子的,正合我意。看看价钱,一元整,好贵啊!捧着书,不愿意放下,又恐时间过长,惹人不耐烦,便犹犹豫豫地还回去。兜里只有几分钱,还是刚才剩下的,距离一元钱差的很远呢。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柜台。 就是这么一翻,把我的魂儿勾走了。以后的日子里,放学后把书包往家里一扔,就往供销社跑。令人担心的是,书的数量在一天天减少,说不定哪天就会一下子卖完。那封面上的民兵仿佛在盯着我,发出严正警告: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一元钱,我只需要一元钱!有心朝母亲索要,母亲肯定不会答应。家里人口多,温饱尚是问题,一元钱能买不少粮食,怎么会舍得去买无关家境生活的闲书?到哪里去赚到一元钱?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书,一本本卖完。 一天晚饭后,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币。一张略大,图案是位炼钢工人在劳作,那是五元面值的。另一张略小,图案是位女拖拉机手,满面春风地开着拖拉机,那是一元面值的······我呆呆地看着母亲把它们整理一下,又放回衣兜。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母亲放衣服的地方总是袭扰着我。几次萌动了邪念,却顾忌母亲的严厉,念头又缩过去。迷乱,惶恐,惊惧,纠结在一起折磨我,让我不得安宁。只觉得,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在家人的熟酣中,那本书的诱惑让我不可抗拒地伸出手······ 当我把略小的那张纸币压在胸口下的时候,激动的浑身颤瑟。仿佛那位女拖拉机手,开着她的拖拉机载着我,欢快地向着供销社飞奔。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柜台前,不由愣住了。书架里空空如也,书已经卖完了。我徒劳地梳理着那一元钱,一时不知所措。中年售货员走来,关心地问:买书? 我无心回答,低着头,眼里噙满泪水。他把一本书递到我的面前,竟然是《吕梁英雄传》!我一下子把它揽进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原来,他见我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地守望,被深深地打动了,特意留下一本。他知道,一本书对于一个爱书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坐着河堤上,伴着悠悠的朝阳河水,开始了我的读书旅程。 母亲发觉丢钱了,便在我们兄弟间盘问。二哥嘴馋,并且有偷嘴的前科,被列为重点嫌疑,还挨了一巴掌。我见此情景,更不敢主动承认。钱是母亲用来给我们交学费的,无端地丢了一元,让她烦忧了好些天。 过些日子,学费凑齐交上,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的内心却惴惴不安,心里隐藏着难以启齿的愧疚。从那以后,那本书成了我的好朋友,也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秘密。它深藏在书包里,每天与我形影不离,伴着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后来,父母相继去世,我也长大成人,并走上工作岗位,从而拥有了一大橱的书。在这中间,那本《吕梁英雄传》早已毫不起眼,微不足道了。我仍旧把它摆在最显著的位置,每每看到它,就会想起曾经的时光,勾起对往事的深深怀念······ 真想知道,远在天国的父亲母亲,是不是已经原谅了他们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
随便看 |
|
四季谷提供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日记、小小说等优秀文学作品,并提供汉语、英语等词典在线查询,是专业的文学及文字学习免费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