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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许先生(2)
正文

2

第二天天亮醒来,父亲母亲都早已起了床,不在屋儿里。

窗帘儿已经摘下来,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儿,早晨的太阳斜照到窗玻璃上,透射出许多晶晶莹莹的散碎的光点儿。

屋儿里的煤炉儿封着,怪冷的,吐口气儿都能看到白白的哈气儿。

我又把脑袋缩进被头,我要等炉子着旺了,屋里暖和了,我再穿衣服。每个星期天早上起床我都是这样的。

忽然,我想起了许先生。

想起了许先生,就忘了冷。我坐起身,从被子上拿起压脚的棉裤棉袄穿衣服,破天荒的没有喊母亲帮我穿。

下地儿趿拉上棉窝,我顾不得提上鞋跟儿,就窜出屋门儿,奔向前院儿。到前院儿往东厢房门儿上一望,我莫名悬着的心落了地儿——门上没挂着我担心会看到的锁。只是窗子上还挂着帘儿。

“这倒不碍事儿,反正许先生在家呢,早晚他起来我能看到他”。我想着,蹲在北屋房檐下的太阳地儿里等。

母亲在中院儿喊了我几次吃早点,我都装没听见,惟恐吃饭这当儿,许先生起床出门了。

最后,母亲找到了前院儿。

“嘿,这孩子真邪行诶!猴儿冷的天儿,你蹲这儿干嘛呢?”

“走,回去吃早点去!”

母亲说着,拽起我,拖我回了家。

好不容易才等母亲把什么端上炕桌儿,我心里惦记着事,胡乱吃了几口就又溜出屋儿。

我又来到前院儿。

“嘿,许先生起来了!”

东厢房的窗帘儿摘了,门儿也半敞开着。我一阵惊喜,蹑手蹑脚的趸到窗根儿,欠起脚跟儿从窗子往屋儿里张望。

“许先生的屋子怎么这么小,东西这么满呀。”我心里嘟囔着。

靠窗儿是一张单人儿床,床上的被子没叠;对面儿墙上靠着个大书架儿,上面的书、报纸、大纸卷儿塞的满满当当,一直摞到了屋顶儿;北墙边放着一个大帆布箱包儿;靠南墙放着张书桌儿,几乎把门儿给堵上了,上边儿也是堆着一摞一摞的书和纸,只中间有一小块地方空着。倒是一盆儿绿绿的什么花草,用粗铁丝吊在屋顶椽子上,叶蔓儿垂在书桌上方,还显得屋里有点精神气儿……

许先生此时正坐在桌儿前的凳子上,面对着墙,在桌儿上空着的地方儿写画着什么。大概他在抽烟,一缕缕烟雾从他的头前飘上屋顶儿。

这许先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在屋里还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大衣,一条蓝白格的围脖儿从大衣领儿里伸出来,几乎包住了他半个后脑勺儿。

我正纳闷儿许先生的与众不同,忽然觉得他屋儿里似乎缺少点什么。缺什么呢?我又从左到右地把屋儿里的物件儿打量了几遍。

“哦,对了,是火炉儿。”我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有些骄傲。

“真是奇怪,这么冷的大冬天儿,许先生的屋里竟然不生火!”我为又发现了一处许先生和这院儿里人的不一样感到得意。

“华子哥,你干嘛呢?”随着身后北屋的开门儿声,一个稚稚的女孩儿声音在我身后叫起来。

是娟子。

每个星期天,娟子的爸爸都会带她来看住在前院北屋儿的爷爷、奶奶。

“华子哥,我正要到中院儿找你玩儿去呢。”她蹒跚的走到我身边儿,“你看什么呢?我也要看。你也抱我看看好吗?”她拽了拽我的棉袄下摆央求着。

娟子比我小一岁,可个头比我矮多了。

我俩正嘀咕着呢,东厢房的门“吱儿—”的一声大开了,许先生走了出来。

“呵,一个伢子,一个幺妹,两个小朋友要看什么呦?进来看好嘛。”说着,他伸出两只手,一手牵了我们一个,把我们拉到他的小屋儿里。

一进屋儿,一股浓浓的烟草味直刺鼻子,湮的眼睛不敢大睁。看桌儿上,烟碟儿里一截没有掐灭的烟头儿兀自飘忽着灰白色的烟。

屋里实在没有下脚儿的地方,他便把我们挨个儿抱起来放到床边儿上,然后从书架儿上的不知什么地方,摸索出一个用报纸糊的纸袋儿。他把纸袋儿捧到我俩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牙牙儿黄澄澄的熟红薯干儿。

“吃吧,好吃的很。就跟橡皮糖似的。”说着。他拈起一牙儿,用槽牙使劲撕下一块儿裹进嘴里,鼓起腮帮子大嚼了起来。

我俩也学着他的样儿,一人拿了一牙儿,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还别说,那滋味真是不错,甜甜的,筋筋斗斗儿的,很有嚼头儿。

在其后的若干年里,我都对这种煮熟后切片晒干的、吃起来牛筋儿牛筋儿的红薯干儿情有独钟。

我一边儿吃着,一边儿用好奇的眼光儿打量屋儿里每一处儿我觉得新鲜的地方儿。忽然,我想起了自己的发现。

“许先生,你的屋儿里怎么没有火炉儿呀?你不冷吗?”

“啊?”他楞楞的看了我一阵儿,咧开嘴干笑了一声,“不冷。”说着,他抬起左臂,用右手捏了捏外套的袖子,“你看,我穿得多厚实,很暖和的”,说着他把胳膊伸给我摸。

我又想起他刚才趴在桌儿上写画的样子,跳下床,爬上他桌儿前的椅子。

桌儿上是一张用铅笔画的,快画完了的阿姨像,看着比母亲年轻,比母亲漂亮,尤其是那抿着嘴微笑着的模样让人觉得很亲切。

“这画儿上的阿姨真好看。”我从桌上拿起来,“娟子,快来看呀……,”话音未落,许先生惶恐地一把攥住我拿画儿的手,“慢点,快给我,我拿着你们看。”他拿过画来,从衣兜儿里掏出一块儿白白的手绢儿,擦拭着我手拿摸过的地方。

尽管那时我还小,读不懂他眼神儿里闪现的复杂的情感,但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非常在乎那张画儿,更不如说,他对那画儿上所画的阿姨抱着某种近于虔诚的情感。

他将手绢儿放回衣兜儿,双手拈着画儿上边的两角,满脸端肃的问我们:“这阿姨漂亮吗?”我们对视了一眼,操着在幼儿园习惯答问的腔调儿,齐声答道:“漂~亮~!”

他眉角儿抖抖地上扬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告诉你们,真的阿姨比伯伯画的还漂亮呢,真的,不骗你们”,他认真的样子,使我们毫不怀疑他的话。

“其实,不仅仅是漂亮……”他喃喃的嘀咕着,声音小的让我们听不清他接下来说了什么。至于除了漂亮外还有什么,我们没有问,许先生也没再说下去。也许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和我们说,也许觉得说了我们也不明白。

“您认识她吗?她是谁呀?”我问。

“一个阿姨,一个也会画画儿的阿姨……”他嗫嗫地自语着,端详着画儿上的女人。那一阵,他似乎忘了我们的存在。

我也端详着许先生,越来越觉得许先生和别人不一样。

过了片刻,许先生象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他从书架儿上拿下一个纸筒,把手中的画儿小心地插进去,又放回书架儿上。

他又恢复到刚才的样子,对我们咧咧嘴笑了,“喜欢画画儿吗?”

“我最喜欢画画儿了。”娟子抢着回答。

“好,过来。”说着,他坐到桌儿前的椅子上,把娟子抱起来,放到他的左腿上,又把我往他身边儿拽了拽。

他用右手在一摞摞的纸堆里翻找着,找出一叠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便笺儿纸。

“你们想让我给你们画点什么呢?”他看着我问道。

“大公鸡”,我说。因为我是属鸡的。

娟子嚷着:“不!画小狗狗”,我知道她属狗。

这还要和我争,真是的!

许先生忙不迭的:“好,画大公鸡,也画小狗狗,一人一张,不争嘛。”

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张昂首挺胸,状若打鸣儿的大公鸡和一张端坐地上,憨态可掬的小花狗儿画好了。他把两张小画儿分别递给我俩,“看看,像不像呀”,他问道。

太像了,我兴奋异常,拿起许先生给我的大公鸡,窜出许先生的小屋儿,一溜儿烟的跑回中院儿。我要把许先生画的画儿给爸妈看看。

那阵儿时间,周末回家找许先生画画儿成了我最快乐的事儿。每周从到幼儿园的第一天起就盼着快到星期天,好回家去找许先生玩儿,让他教我画画儿。

而许先生给我画的一幅幅小画儿,也成了我最重要的宝贝,成了我向一起玩儿耍的伙伴儿们炫耀的资本。我把它们藏在家里大红衣箱的最底下,唯恐弟弟翻到给我弄坏。只有等到他睡着了,我才拿出来,小心翼翼的一张张翻看,我庆幸自己有院儿里院儿外小朋友们都没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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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3 7:0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