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吾土吾民》第六章:荨麻惹的事 |
正文 | 忙活了整整一夜,该做的工作都已做毕。村里人都陪在老人身边,守着灵堂又是哭丧又是唱歌(族人认为,灵魂不死,所以人也就无所谓死,只是换了一个生活环境和生存方式,死后人都可以去往祖先那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在极乐世界。因此在老人得到自然死亡之后,人们都要唱歌欢送,还要跳舞。)。山寨本静谧得出神的夜啊,也被人们的喧嚣感染得热闹不已。 阳光越过山脉,流淌到人群中来,此时,人们已把通明了一夜的火熄了。洛五(族人在丧礼几天要找个专门从事管理死者的人来照顾尸体以及和神灵做沟通交流,这种人常被叫做洛五,而很多从事这行业的人都是家族遗传的。)克布也从牦牛村赶来了,带着自己的器具和那比他还要苍老的马屁。 天明时候,村里的妇女们都回家喂猪去了,剩下一堆男人围在围着死者的栅栏外,有人在饮酒,有人在喝茶,三三两两都在聊着些什么。子坡揉着惺忪的眼从堂屋里走出来,显然他已在堂屋里那张破床上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之前我也试图去挤出个睡地,哪知那张破床居然破天荒的承载着数十个成年男人的躯体,见到那一幕,我的睡眠已被吓得遁形了。 日呷从死者旁走出来,看着刚出来的子坡,拖着疲倦的声音说道: “子坡啊,又得麻烦你了。你找几个人去拉倮叔那里牵两头牛过来,拉倮叔说最近庄稼都长高了,他早把牛都吆到圈里来了话。” “哦,我这就去。”子坡张开双眼望了望眼前的日呷,毫不推辞的回道。 天气很好,万里晴空挂着孤日一轮。在破败的院门外小道上,村里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到来,都在争着捡掉落的鞭炮,他们背着大人偷出了火星,放在石墙不显眼的角落,偶尔偷跑过去点燃鞭炮,那一声声短促的炸裂声回荡在山寨的静空上,久久回响。 罗克迪是昨晚半夜到的,他到时,村里人都已将羊肉吃完了。日呷安排人给他烧了只鸡,他推谢再三最终还是熬不过主人家的热情。毕竟他也是个毕摩,受人尊重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今天沙家请他走了半夜的黑路,不说是只鸡,就算杀个羊,那也是所应该的。也因为这特殊身份,昨晚主人家给他留了一张床,他才得到今天这抖擞的精神。他走到溪水边洗了把脸,拿起衣角轻轻在脸上简单的揩了揩,然后走进人群中。人们看到他过来,都纷纷起身让座。他一一招呼后,找了个角落做下去。有人给他递了一碗茶水,他连谢了好几声接过茶水,喝了两口,看了看旁边的人,都没什么陌生的。 “沙玛哦巫是个大好人啊,这想必你们都该比我还清楚。当初我学毕的时候,他老人家给了我不少指导和帮助的。人就是这样,像山上的索玛花,繁华之后易谢。他为这一山几村都祈祷了那么多年的风调雨顺,富贵安康,可如今却熬不过鬼神的定数,就这样远去了。只希望他早日到达祖先那里,得到长久的安息。”说完他叹了叹气。 “谁说不是呢,沙老毕摩平日给我们这些穷家人做点法事,都不收礼金,再怎么劝,他最多也只要一点。哪像有些毕摩,不说主人家要给多少了,孩子自己亲口要要给好多。这种好人你说到哪里去找?现在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们以后做点迷信的话都难了。”平日里平静寡言的马克火在一旁胖阴里怪气随即说道。 话说这马克火和罗克迪当初因为一件事闹开过。马克火有个哑巴弟弟,专给村里人放牛,有日跑去养马村附近放,哪知那哑巴居然在热天里睡着了,牛群践踏了养马村边罗克迪家的玉米地,那罗克迪任马克火怎么低三下四说情也不管,最后只有让马家赔了一头牛和两只鸡。现在,两人在一堆说话相冲,那也是农村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罗克迪扭过半个头看了看马克火,冷笑一声便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罗老表啊,你看这天气也够炎热的,也不知道这些天哪天日子好,我们好送老人啊。既然你来了,你就帮忙算算看。”日呷坐在火塘边,举着茶碗对罗克迪说道。只见罗克迪闭目沉思了会,两片干燥的唇叶也在轻轻蠕动。 “后天吧,后天齐人最好。日子属牛,牛日齐人,虎日送山(族人习惯用十二生肖记日)。和老人的岁宫很相宜,日子也好,不会下雨刮风。”他深沉的对一旁焦急的日呷说道。 “好,那我喊人通知亲戚们。”说完他道了半天个谢,然后放下茶碗向屋外走去。 这两日里风和日丽,山里的烧炭工作都已处于停止状态,大家都在给这大恩人送行。至于葬礼,已杀了五只大羊,四头壮牛,三个肥猪。 牛日很快到了,村里人本都已疲惫不堪的模样。可是,齐人这日,大家却都精神抖擞。这日,远近的亲戚都陆续赶来,即便是平日在这里帮忙的村里人,也要先回家打扮收拾了再来。 鞭炮声不间断,偶尔也有雷管爆炸声。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向上天告示着,这里有人要去天堂报道,请求上天能够接受他的灵魂。 远近的亲人和乡里都已到达,鞭炮声夹杂着哭喊声,在这万里晴空下回荡着。我和村里其他少年一起,先是站在院门边石堆上看到来的人,后是到邻居每家每户的帮忙招待那些来客。忙至傍晚时候,主客都得已饱食,卸下倦意,大家都聚在死者旁。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对唱,有人在哭喊?????? 伴着人们千变万化的行为动作,星空很快就落下。院子里又生起三堆圣火,火光把院子照得通亮。微型水电所发来的电,紧紧供应着屋内昏暗的白炽灯。在死者枕边,一台老旧的双卡录音机发出各种令人哀恸的音乐。洛五一边往死者枕边洒酒,一边喃喃自语着些什么。在火堆旁,人们开始起舞。一台全新步步高VCD,两座高大的扬声音响伫立在旁边,听说是年轻人们到村长家借来的,去的时候,村长的老婆还千叮咛万嘱咐的。 我站在院墙边堆砌好的木柴旁,借着明朗的月光,看到子坡高大的身影在舞队里闪烁。我生来就对跳舞不感冒,但却喜欢看人跳舞。他们跳得不亦乐乎,忘却了身边躺着死人一个。这是丧礼齐人之日不可缺少的片段,每个地方,每个如今夜之夜。人们牵着陌生或熟悉的来客或主人的手,伴着音乐舞蹈,也算是送终情节的一部分。 “这小子去哪了?”抽完一支烟,我往舞队里看了看,不见了先前牵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美丽少女的手在欢舞的子坡,我奇怪的问自己。又往舞队后站着的人堆里看了看,再也看不到子坡那魁梧的身影了。 “可能又被喊去做什么了吧。”我有些无奈的回答自己。 舞蹈依然继续。已听不见录音机传来的哀乐,只看见洛五又在洒酒又在自言自语。 “我去,真是见鬼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子坡一边不停挠着屁股一边愤愤向我走来。 “咋了,生蚤了啊?”我看着他不断挠痒的样子笑问道。 “都是荨麻惹的事,那地方怎么会生得有荨麻嘛,真是见鬼了。”他不断挠着身子,愤气依然不减。 “子坡,你小子行,干那事也不走远点,你不害怕被看见啊?搞成没有哦?”平日里爱调戏少女的尔打笑着也跟在子坡后面走了过来。 “咋了,咋了?”我很期待又好奇的追问。 “还能咋?这小子又花鬼招把杨树沟李巫力加大闺女李阿只骗到溪水边日呷家玉米地,想找事做。结果呢?好像被荨麻还是什么刺整到了,搞了会儿就把人家凉在那儿自己跑了。老子在一旁正舒服的拉屎,那玉米地边月光没照着,看得老子硬是七上八下的。”尔打好像抱怨一样对我解说道。 “别乱说哈,你小子小心我撕烂你烂嘴巴。”子坡一面狰狞的对尔打喊道,一边不断在挠痒。 “哎,拉倮啊,你咋个不去整个?”尔打忽视子坡的恐吓,转移过话题对我问道。 “我啊?呵呵,还是算了,天生不才,你们够分就行。哈哈。”我笑着回道。心里默默说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啊?就是他妈的没看得上的。”其实呢,我也不是看不上,而是因为我和他们都不认识,我又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因此,至于这想法,也只好作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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