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归来燕 |
正文 | 当我在海口机场等飞机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天气还是那么热。 我带了大小四件行李,一个大旅行袋,一个小背包,一个学生书包再加手提一个塑料袋。书包是给儿子买的,塑料袋里装的是下飞机要穿的毛衣毛裤。韩姨带的行李更多更重,都不知道是些什么值钱的东西。 额头上冒着汗,把外衣脱掉搭在胳膊上。排队、换票、挤来挤去,庞大的行李挪来挪去。然后接受检查、等待、上机。在登上舷梯的一刹那,我扭头向我们公司的方向瞧去,只看到一幢高楼上几个“云合信用社”的招牌字。到底是不是那个方向,我还不能肯定。进了飞机场,就有点辩不清东南西北。然后,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再见,海口!再见,海南岛!我要回家了。 飞机终于起飞了,空中小姐也同样额头上冒着汗轻言细语的开始格式化的服务。统一的着装,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在后脑勺下打一个髻的发型,一样的化妆,一样的声调,一样的微笑,一样的步履,一样的把双手扣在胸前走路的动作,让人搞不清那个是那个。凡正都是空中小姐,蓝天上的花朵,女孩子梦想的职业。 飞机要在长沙黄花岗机场做短暂的停留,有旅客要上要下。才不过一个多小时,气温骤然下降,空姐不知什么时候穿上高筒靴在过道上行走,旅客纷纷都在加衣服。我也把塑料袋中的毛衣掏出来穿在身上。可笑的是靠窗那位时髦小姐,竟然还穿着黑色短裙。 风,夹着斜斜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好舒服,好凉爽,好清新,好痛快,海口哪有这么冰凉的雨水。一小时之前那种苦热、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此时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我大吸一口气,吐出来,再大吸一口气,徐徐的再吐出来。别人都在到处找地方避雨,而我却站在天空下,任凭雨水冲洗,多惬意。黄花岗机场周围的山岗和树木肃穆伫立,在默默等待着几天以后的新年。 换牌,换牌,再登机,再北飞。已经很冷很冷了,刚上飞机的人都是一副冬天的着装。冬天一分一秒的向我迎面袭来,家乡一点一点向我靠近,亲人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窗外,除了白云就是蓝天。我默默的靠在椅背上,想象着黄昏时分与家人欢聚的场面。 近了,近了, 我已看见熟悉的草垛,墨绿的麦田,光秃秃的树木,亲切的土屋。我的心激动的狂跳起来。飞机越飞越低,终于徐徐的停在西安咸阳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打点行装,准备下机。我也穿上风衣,束紧腰带。走道上站满了人,急性子的人已经走到舱口,等待下飞机。可恨的是,舱门都已打开了,空中小姐硬是拦住旅客不让下机,她要让行李运走之后,才准放行。 等待,等待,一分钟等于一年的等待。想象不出,一年后雷儿会变成什么样子,长高了多少,胖了还是瘦了。清楚的记得我正月十五离家南下打工那天晚上,十岁的他流着泪,哽咽着说:“爸,给我买个书包。”在那个爆竹声声,礼花阵阵,千家万户欢声笑语的元宵之夜,妻默默无语一直将我送到五路汽车站。 空中小姐终于收回了她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玉臂。随后广播里传来“……让您久等了,对不起,谢谢,欢迎下次……”等等妙语连珠的鬼话。我帮韩姨提着一个挺沉挺重的大皮箱,向出站口慢慢走去。 几架飞机同时降落,大厅里挤满了黑压压好多好多接机的人。我的心怦怦的跳起来,第一个看见的亲人将是谁呢!越走越近,我的心跳越厉害。突然,玻璃门后面我看见雷儿那张可爱的小圆脸,是他,就是他,他居然没戴帽子。随即,他也看见了我,马上用两只小手拼命拍打着玻璃,狂喜的乱喊乱叫,爸!爸! 走上台阶,走进大厅,一阵喧哗声迎面扑来。姐夫,那个高别人半个头的脸,在人群后向我微笑,景儿也在一声声呼唤,舅!舅! 妻,我终于看到了,看到我的一刹那,脸色刷白刷白,待又看到和我并肩的韩姨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时,才又红晕飞上脸颊,不语无笑,只是不停的向我挥动那只戴着白线手套的手臂。护栏隔开了我的亲人,像一道楚河,咫尺天涯。我只有顺着夹道的人流往外走,当我走到她跟前时,她突然伸出两只胳膊,隔着别人的肩膀,一晃一晃向我扑来,扑向她日思夜念的亲人。那样子好似一只张扬着白爪子迎面扑来的狼,样子好吓人。她要抢我提在手上的旅行袋,要拉肩上的背包带,我赶紧将我的行李从攒动的人头上面递过去,从栏杆下面塞过去。那一刻,我真想从栏杆底下一躬身钻出去。可是手里帮韩姨提的皮箱又使我不得不陪着她继续向前走。左右两堵人墙围得密不透风,企盼的眼神,挥舞的手臂,听不清他们都在喊什么。一步一步顺着人墙往前走,好漫长的路啊,一步一千里,总也走不到头…… 终于,我把皮箱交给了韩姨的儿子,还没等他谢谢两个字说完,我扭过身,哗!拨开人群冲出去,奔向我的亲人。 姐夫跑过来了,雷儿跑过来了,景儿跑过来了,最后妻也过来了。我笑着去摸两个小孩子的头。雷儿背着新书包,高兴的跳起来,摸一下我的脸,喊一声爸。再跳起来,摸一下我的脸,喊一声爸。还跳起来,摸一下我的脸,喊一声爸。要是景儿不在身边,我真想把他抱起来,转着圈,亲了又亲,把积攒了一年的相思和爱,亲到他的骨子里去,亲个你死我活。 “赶紧穿上吧。”妻拿出我的呢子外套让我穿。我感到她还在发抖,虚惊一场的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赶快到车上去吧!这里冷。”姐夫提着我的行李往外走,我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跟在后面走出大厅。 夜幕,像一张黑色的网,温柔的撒了下来。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被亲情包容着的我,虽然只穿了一件毛衣,没有穿毛裤,可是一点也不感觉冷,心里暖融融的。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五日于海南省海口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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