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二泉映月 |
正文 | 二零零一年五月,我在福建长乐新欢乐广场那家娱乐城里上班已经快整两年了。那一段时间,我很郁闷,心静很不好。我的上司,很受老板恩宠的财务部经理池赛明,那个戴着眼镜,工于心计,花样很多,整天咯咯咯像母鸡叫春一样,不停的阴阳怪气狂笑的女人,一直变着法在阴暗处整我,故意为难刁难我。我有时想揭竿而起,和她撕破脸顶起来,这样的后果很可能失去这份工作。孤身一人在外地,找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我实在太想长期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因此一直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池赛明正是抓住了我这种心理弱点,一直在控制着我,一直在任意摆布蹂躏着我。 由于春节时公司不放假,加之春运期间车票难买,我没有回家探亲。终于熬到五月中旬,我要回老家探亲了。前期攒了假,来回十五天时间。这个时段坐车的人少,车票好买一些。 终于要回家了,下午我要从长乐坐汽车去福州了。上午下了班,我没有去职工食堂吃饭,就径直去了我经常去的那家理发店里,鼓气勇气剃了光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剃光头,心里犹豫矛盾挣扎的程度可想而知。最后我终于鼓气勇气,对那位和我年龄差不多面貌清秀的店老板说,我要剃光头。他很惊讶,此前我一直找他理平头,但他最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拿起刀子,开始第一刀在我的头顶刮了下去。 随着头顶头发一片一片的滚落,头皮一寸一寸的变白,我郁闷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好像有人终于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报了一箭之仇一样。旁边的很多人很快围笼过来观看议论,毕竟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地方有勇气剃光头的人并不多。 挺着刺青的光头,在艳艳的烈日下,滑稽可笑的我昂着头很快走回宿舍。很多同事看到我突然变成这副模样,感到很吃惊和不解,好像突然不认识了我一样。宿舍小区门口那几位长年在那里拉客经常见面的摩的师傅看到我刚剃的光头,都善意的笑着给我让开道让我走过去。 很快,我整理好了行李,匆匆的下了楼,拖着拉杆箱,疾步走到路边,等来了去福州的汽车,坐上车去了福州。 坐上了汽车,离开了长乐,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有一段时间脱离了池赛明那只笑面虎的控制,脱离了那个让我郁闷的环境,终于要回到离开一年的老家见到亲人了。挺着刺青的光头,我也终于来到了陌生的人群中。 既然周围的人我都不认识,我也就不顾忌别人异样的眼光。在火车站周边一个食堂吃饭,在售票大厅买票,在候车室等车,有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我,我都装做视而不见。关我什么事,我还是我,有什么可看的。 那天我买了福州到西安的连票,在来舟倒车。我坐这趟车到来舟火车站,再等候从厦门到西安的那列火车。福州至西安没有直达车,每次回家都要换几次车的。 来舟其实是福建省南平市底下一个县很小的地方,说它大它其实只是一个小村庄,说它小,他在任何中国地图上都能找得到。原因是它处在一个三岔路口,再快的火车都要在此停留。从北方江西进入福建下来的火车在此停留后,往南走最后通向厦门,向东走最后就走到福州。 在来舟下了车,出了站,换了票,黄昏已降临,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没有去候车室,而是拖着拉杆箱,慢慢的走到候车室外面一个水泥砌的花坛边坐下。 这个世外桃园的地方很宁静,旁边走动的行人很少,不远处灯火星星点点,不时传来有些店铺老板的吆喝叫卖声。天空繁星似锦,和煦的春风吹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感到很舒服很惬意。 有一个比我年轻一些的换车先生,也拖着拉杆箱坐在我旁边,搭讪和我说话。聊了几句后,他忽然向我提出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懒得再搭理他。沉默一会之后,他就拖着箱子离开坐到距离我不远的另外一个花坛边去了。 我终于沉寂平静了下来,掏出烟点上火,一个人抽着闷烟,仰起头一口一口对着漆黑的夜空轻轻吐着烟圈。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平静也很复杂,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憩息站,我不会在这里永远就这样坐下去的。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要从这里坐上火车回到西北陕西我的家乡去。再过十几天后,我还会坐火车回到长乐池赛明这只阴鸟的天空底下去。何时我才能挣脱池赛明的桎梏,有一片我自己能自由飞翔的天空,有一片属于我自己的蓝天和白云。 人是个行走流动的高级动物,前几个小时我还在另外一个地方,再过几个小时我又会去另外一个地方。何时我才能这种结束流浪,何时我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归宿,何时才能拥有一个风平浪静、春色满园、让自己完全放松休憩的港湾。 忽然!忽然一阵悦耳的二胡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悠悠扬扬的从南边传了过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清脆响亮。一曲二泉映月的乐曲拉的如泣如诉,摧人泪下。我震惊了,我颤栗了,音乐家瞎子阿炳就是一直用二胡拉着这段音乐,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的流浪,他内心的凄楚和无奈只能用他的二胡声表现出来。我何尝不是现在的阿炳,我现在不也是在流浪,他还有他的音乐和二胡,而我有什么,我一无所有。此情此情,我禁不住漤然泪下,泪流满面,低下头,抽泣着掏出纸巾擦了又擦。 我情不自禁的拖着箱子循声向前走去,在南边一个店铺前,玻璃柜台外,昏黄的电灯泡下,一位六十多岁,肤色黝黑,年长的老先生,坐在一个长条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如醉如痴的拉着二胡,拉着他的二泉映月。他为何对这首曲子情有独钟,他也有和阿炳同样的故事吗! 我站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看了很久很久…… …… 这以后,我在来舟火车站又转车停留过几次,但是再也没有听到二泉映月的二胡声。我当年没有记住他的模样,用音乐找人最准确,可是我再也没有听到那如泣如诉的音乐,也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位拉二胡的老先生。 二〇一〇年五月一日于陕西老家杨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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