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屋 |
正文 | 一栋老屋,从斑驳的围墙外只能看见屋顶的黑瓦和苔藓,仿佛几百年的样子了。若不是院里那棵石榴树伸出了枝条,不是刚漆过的大门上贴着新书的对联,路人一定会认为它已长年荒置了。 老屋三间,加一厢厨房,面前是五六步宽的院子。照壁下大盆小盆的花卉,普通,却生机勃勃,高矮肥瘦各有情致,绿意沁满小院。院南端有青石砌成的一小口吊井,清幽深奥。木的柱子、板壁、门扇,都很旧了,楼道每走一步都吱吱呀呀的响。然而这旧这响都让人觉着亲切和蔼,仿佛外婆慈爱的皱纹和关切的叨叨。 堂屋里供着家坛,正面墙壁上挂着老辈人的瓷像,两侧是小辈的照片,还有两幅水墨画和书法条幅,是主人的世交,本地写家的作品。屋子里有一种杂乱中的和谐,质朴是中暗含底气。 老屋住着九十岁的爷爷,六十岁的叔叔和阿姨,都已退休。爷爷受过旧式教育,解放后任教师职。除了偶尔和老友玩几把牌,看看电视,就默然独坐,吸烟,似乎回首往事。有时会突然对我们说两句话,却是年代久远的家史轶事。不久前爷爷的一位老友在牌桌上西归,爷爷数着尚在老友,黯然说凑不齐一桌牌了。叔叔曾是一工厂厂长,关心时事,常叹世风日下。他最怀念传统社会和计划时代,中国传统文化和马列思想在他脑子里协调成一个极美好的中国模式,他时时以这二者来对照现实社会。变完了,变完了,是他评价现代社会的固定模式。他常说过去是怎样怎样,有一种牧歌式的惋叹。阿姨曾是精明的会计师,回到家里是孝顺的儿媳和贤惠的妻子。他们都是亲切和蔼传统守旧的人。 我和妻子经常带着儿子到老屋造访,和三位老人坐在窗前石阶上,喝茶,不着边际地闲聊,看小院里开和不开的花,听爷爷唠先辈的遗事。孩子就在院子里饶有兴致地玩弄一棵植物,一个小石头或随便什么器皿、花具的。就那么平淡、随便和自然,没什么特别的。但不知为何,一久不到老屋,我和妻子心里就会不约而同的念叨:该去吴阿姨家坐坐了。只要谁先提起,另一个准会高兴地附和,儿子听了也会很开心。 吴阿姨退休前是妻子的同事,是忘年交。我被妻子带到老屋两次,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里。但我和妻子都弄不懂这里吸引我们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三位慈祥的老人,不仅仅是温暖的老屋,也不仅仅是小院的花草和古井。有时,妻子和吴阿姨唠着家常,叔叔和儿子在逗乐,我只是静默地坐在老屋将朽的窗下,面对小院的植物,微痴似醉地感受这里的气息。后来,我终于参透,老屋一直感召我的,是它的宁静,是那种由身到心的宁静。一进老屋,门一关,就将城市浮华拒绝在外,唯我独享的宁静氤氲起来。眼有褪尽铅华的清净,耳有喧嚣散去的安静,身有除去枷锁的轻快,灵魂获得心远地自偏的安宁。 这老屋,这老旧的木窗,吱吱呀呀的楼廊,深奥的古井,散漫的草木,爷爷似睡似沉思的回忆,偶尔诉说的历史,墙上的老照片和字画,叔叔牧歌式的怀旧,吴阿姨家常的碎语,构成这里深刻的无处不在的宁静。这一份宁静,来自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里蕴含的不亢不卑、从容淡定的底蕴。 因为从容淡定,它不慌慌忙忙的生怕跟不上时代,也不亦步亦趋追逐时尚;因为从容淡定,它才在这浮躁的世界里留得这份迷人的宁静。 传统、怀旧、历史的陈迹、不追逐时尚,并不代表他们必将被时代淘汰——叔叔卧房里的电脑随时接收着女儿的信息,女儿是留美博士。女儿健康、单纯、美丽,有着和长辈一样淡定的气质和纯朴的美德。 我觉得,正是老屋的宁静,才孕育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尘世浮华能造就美女、超女,却成就不了女才子和女学者。 据说老屋快要拆迁了。老屋一拆,这城市最后的一份宁静也就随风而逝了。老人到哪里去找回这份宁静呢?吴阿姨女儿回来还能寻到这份宁静吗?我和妻子又带儿子去哪里坐坐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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