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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散文: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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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老家那地方,一年上头,大致是四个月吃包谷,四个月吃红苕,还有四个月就全靠吃洋芋了。洋芋是好东西,不管是蒸,是煮,是炕,是烧,都各有风味,百吃不腻。

洋芋入冬就要种进地里。洋芋不像有些农作物那样娇气,不择田,只要是泥土,无论肥沃还是贫瘠,都能生长出新的洋芋。绝不会让种田人打空手,白忙活。种洋芋用的底肥,叫火粪。

一进入秋末冬初,就要开始准备火粪了。田边地头或山林,有的是荆棘杂草。将它们挨根成片的砍倒,这叫砍渣滓。然后,用一柄木叉将荆棘杂草归拢到田里。再用薅锄,将带着土的草屑刮起一层,一担担地倒在归拢的荆棘杂草上,直到压贴实了,就将荆棘杂草点燃。火光闪闪,烟雾缭绕,那景象颇为壮观。刘禹锡《竹枝词》之九“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烧畲”描绘的就是这种景象。等到荆棘杂草燃完后,冷却,在用一面竹制的方形筛子,除去没有烧透的荆棘杂草,从竹筛漏下来的黑色的泥土,就叫火粪。学名叫草木灰。

在翻耕过的田里打好窝子,抓一把火粪洒在上面,再将洋芋种子放在火粪上,用挖锄扒拉一点土覆盖,洋芋就种好了。打窝子,往往要打桩牵绳子,目的是保证株距和行距合适,也就是合理密植。太密了,长不好。过稀了,收成不高,不划算。做种子的洋芋,是当年收获洋芋时,筛选出来精心保存下来的。保存洋芋的地方,是在屋子里挖的一个地窖,我们称为苕窖。从苕窖取出的洋芋,既不失水,也不生秧,像刚出土一样。种洋芋,通常是将这样的洋芋剖成两半,一半块就可以种一窝。

有一个关于洋芋的笑话:某领导到我们那地方考察,半下午了,很和蔼地问社员吃的什么。有一个爱出风头的社员,为了活跃气氛,很俏皮地回答:早晨吃的苏联红,中午吃的马尔科。没想到,那领导当即脸一沉,就要找这社员的麻烦,硬是上纲上线地说他崇洋媚外,里通外国。当时,正在开展反修防修运动。这爱出风头的社员,说尽好话才脱身,吓出了一身大病。自此以后,再也不敢出风头了。

苏联红和马尔科,是洋芋的品种,大抵都是从前苏联引进的。苏联红的洋芋呈水红色,扁平,长条状,汁液多,不大好吃,容易腐烂,很难保管,因此,洋芋以马尔科为主。这种叫马尔科的洋芋,外表虽然没有苏联红好看,但产量高,淀粉多,吃起来面,好储藏,越冬没有一点问题。

几场雪一下,雪水渗进土层,洋芋就冒出肥肥的嫩绿的芽,像婴儿胖乎乎的小手。春风一起,洋芋苗像充了气似的,呼啦啦地一个劲向上长。到了一尺高左右,就开始散叶。到了春末,洋芋苗就开出一簇簇的白色、紫红色的小花朵。花朵一谢,就挂起一串串绿色的小球。这小球珠圆玉润,特别可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玩物。立夏前后,就可以吃上新洋芋了,叫刨新。

洋芋当饭,得先一个个去皮。去皮的工具,是用白铁皮做成的,一端向里打折倾斜,我们叫刮刮。去掉皮的洋芋,就可以做成饭了。通常情况下,是将铁锅加热,丢上一块切成方形的腊猪油,用锅铲压出油来,然后将洋芋倒进锅里爆炒,撒上盐,羼水,盖上锅盖焖。水干,洋芋也就熟了,俗称“晾水干”。

记忆里,我最喜欢吃的是猪油炒炕洋芋。先将洋芋在沸水里煮个半熟,再用一个篾制的筲撮,将洋芋从锅里捞起来,沥水。倒掉锅里的水,待锅烘干,再将洋芋倒进去,用筷子扒开,用文火慢慢烘烤。待一面起锅巴了,再翻面烘烤。待洋芋四面都烘烤得焦黄,就将块状的猪油放进锅里挤压出油,撒上盐,反复翻炒,拌匀了,便可食用。如果能配上一钵蒜泥拌的烧广椒,那真是难得的美味。

我对娘做的一种蒸洋芋,记忆也特别深,做法我至今还记得。将在沸水中煮得半熟的洋芋,沥干水后,倒进一种叫团窝的篾制器皿里,撒上一层包谷面,将切碎的腊肠,大蒜,面广椒,放进去,搅拌均匀,再倒进木甑子里蒸。真香!

刚收获的洋芋,堆在一起,容易腐烂。要储藏,就要将太小的洋芋,损伤的洋芋,已经开始变质的洋芋,隔离开来。这些是最好的猪饲料。稍大一点失水后不大好去皮的,通常用来取淀粉,或去皮后做粑粑,或去皮后在沸水里煮几开然后晒干,或切成丁晒干。

值得一提的是洋芋粑粑。将洋芋剁碎,和水在小磨上细细地磨成浆状,用桐叶包成三角形,放在蒸笼里蒸。很长一段时间,糖都是紧俏物资,买不到,也吃不起,但有一种廉价的替代品,叫糖精。如果加上点糖精,洋芋粑粑的味道就更好。那是我小时候最好的零食。

洋芋,又是家常菜的材料。洋芋片,洋芋丝丝,都是极下饭的家常菜。

洋芋,学名又叫土豆,还叫做山药蛋,这些那是在学习《毛泽东诗词》后知道的。老人家有一首叫《念奴娇?鸟儿问答》的词,其中有“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之语,一直叫我大惑不解。猪肉炖洋芋,在我看来,就够好吃的了,何况是牛肉?这“不须放屁”是指吃了牛肉炖土豆容易作气,但是,不一定要放屁呢,还是说这东西不怎么好吃,说牛肉炖土豆好吃是说的屁话呢?我就想啊,不知老人家一天吃的什么好东西,想来是比牛肉炖土豆好吃得多了。

乡下的冬夜是最难熬的,可是,因为有洋芋,就变得温馨了。疙瘩火把屋子烧得暖暖的,将洋芋埋汰在泛着红光的灰里,不一会儿就会散发出洋芋烤熟特有的香味。吃上几个烤洋芋,身心都是热烘烘的,连梦都是踏实的。

一晃就是几十年,我改变了很多,但对洋芋,我始终喜欢。不仅是洋芋好吃,食用价值广泛,营养了我的童年,还在于它生命力顽强,朴实无华,贡献大却绝不张扬。它不像那色彩艳丽的水果,招摇在枝头,也不像五谷杂粮,托举着自己的成就,而是将自己默默地埋在泥土里,努力地发展自己,壮大自己,沉淀自己,丰富自己,完善自己。等到成熟,无怨无悔地把自己交给这个世界。成为粮食,成为蔬菜,成为淀粉,成为风味小吃。是极土的,又是极洋的;是大众化的,又是高雅的;是外来的,又是极具本土化的。总之,需要它成为什么它就能成为什么。求于人的甚少,给予人的却是最好的东西,是全部。

我希望自己成为洋芋一样的人,也希望自己写出洋芋一样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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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3:0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