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一个陌生的“熟人” |
| 正文 |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早就知道的名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地方遇见我。我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就滔滔不绝地向我说下去，说我们熊家解放前在乐化是望族，我的祖父书法不错，他小时候曾在村里的一个庙里看见过我祖父写的楹联，字写得真好，可惜“破四旧”时庙宇被拆了；还有我的曾祖那一辈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平时出行骑马，邻里有什么纠纷常请他主持公道，颇受一方敬重，当年在乐化大竹园的一处路边还留有两根拴马桩石柱遗迹…… 他所说的故事，个别我依稀听人说过，有些是从未耳闻；我从未见过我的祖父，他在我父亲还小时就已经去世，父亲因为地主成份且家庭贫穷的原因，长大后入赘到我外公家，两地相隔虽然不是很远，但离开那个祖辈生活的那个环境，很少有人向我讲过祖辈的故事。父亲不善言词，只在我上小学时，有一次父亲闲谈中提起过祖父教过私塾，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说祖父抄一本书，从首页到最后一页，笔划工整，像是雕版印刷出来的一样，周围的人都很佩服！此外，对于家族的过往，我印象寥寥。 听他说起我家族以往的荣光，我很意外，也很感动，此外还有一点汗颜——作为后人，不知道先辈的历史，没有继承先辈的家风，身无所长，籍籍无名，真是愧煞我矣！听外人如此评说自己的先辈，他们音容笑貌我这后人脑海中没有记忆，而他们的贤德之名却还在当地流传，让人记得，做人之理，大约不在于是否为高官巨贾，而在于是否曾经造福一方，有贤德之风吧。 他说没有机会认识我，其实是个误会，我与他早就认识——也许，有限的几次见面，对于当年单纯幼稚的我，他已全然没有印象；而对于当年本县在贵阳工作为数不多的几个厅官，我对他的名字是如雷贯耳，印象深刻。 二十年前我曾与一个同学去过他家里，有几次同乡聚会上我与他有过交集，其中有两次还与他同桌，向他敬过酒，只是，我无官无职，又非富商，且口拙木讷，见识平庸，他记不得我也属正常。他不记得我，但他的故事我知道一些——并非我是个喜欢流言蜚语，打探别人家私的人，而是当年石阡在贵阳工作的人不多，能当上一定职务的领导更少，作为寥寥无几的几个厅级干部之一，他们的私事似乎也成了同乡的公事，在圈内圈外，成为饭后茶余的谈资，故了解一点他的小道消息。他从一个地区农校毕业，仅中专学历的人能够走上副厅级干部岗位，实属不易；作为单位纪检组长，他对人要求严格，就是他的驾驶员偶尔公车私用他都要拿到大会上去作批评，后来导致驾驶员与他反目，竟然提刀到他家里行凶作恶。这样一个人后来却在两个单位合并中，被排挤下领导岗位，心灰意冷，提前离职，远走他乡，淡出贵阳同乡的视野。 后来，我听人说他已从深圳回贵阳，夫人身体不好，得照顾；他夫人长期住疗养院后，他一个人住在一栋步梯房的九楼，离索群居，很少与往昔的朋友往来。在故乡，他与我的祖辈同属一个村，一面山上的两个寨子紧紧相连，他与我父亲的年龄差不了几岁，对我先辈的家事，他自然熟悉；对于他的情况，我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一知半解，未必真切。曾经的他，是当地后生晚辈励志学习的榜样，视他为从农村走出去逆袭成功的传奇。 中国社会有着深厚的官本位文化传统，一个地方出过什么官，往往成为当地人的骄傲，对官位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观念，后来，经历多了，不再被别人头顶上的官帽所惑。做官也不过是一种职业，职业有做得成功的，也有做得不成功的；做得很成功的，声名远扬；做得失败的，声名狼藉，甚至于粉身碎骨。做官是高风险职业，官场里不知有多少惊涛骇浪，能做到善始善终颇不容易，有多少帝王将相，高官厚爵就栽在做官上！ 其实，比起做官，做人更不容易！做官是一时的事，做人是一辈子的事，立身立行立言立德，能做到圆满者，古今能有几人？据说，我国历史上，做人能到不朽者，不过区区两三人，孔子，王阳明各1人，曾国藩只能算半个，可见做人属实不易！不过，再怎么不容易，我们都在努力去做，尽力去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我是到弟弟的公司给他送点东西过去。送了东西本来转身要走，弟弟向我介绍旁边站着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我仔细看，感觉面熟；弟弟说，这是老家的×叔叔，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向老人家问好。他说他以前拍摄了不少书画作品，其中不乏大家之作，想请我弟弟给他用宣纸高清喷绘，然后再去作装裱。我有些意外，喷绘的东西不过是装饰品而已，就艺术而言并没有多大的价值。不过，有点爱好也是好的，以无聊之事遣有涯之身，可解一时之寂寞。 我与他从故乡掌故闲聊到书画摄影，还有种种人事变迁，有恍然如梦之叹。老人在位时也曾给家乡人民办过不少好事、实事，不少人因他而改变命运，回首平生，也该勿须惆怅吧。天南地北，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我还有其他事，向老人告辞。他殷勤地对我说，知道我年前忙，等过了春节后，约个时间，再约几个故人，大家聚一下，他请客。我说，请客肯定是我这晚辈该尽的职责，他邀人，定好时间、地点，到时我一定赴约，好多东西还需向他们前辈请教。 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故事与传奇，但愿我们每一个人尽力活好自己，无愧于己，无愧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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