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漫步-经典散文范文赏析-四季谷

标题

河边漫步

正文

中午放学了，我撑着伞，独自漫步在河边的小道上。

河道正在改造，有几架挖掘机停在河中正在作业的地方，张牙舞爪的。许是工人回家吃中饭去了吧，河里见不到人影。清亮的河水，被堤坝强行地收束导流，似乎很不满，一路喧腾着，发出激烈的抗议。而后，欢快地铺展开去，攥足劲向前奔流。即使是水，也不愿受拘束，也热爱自由。

雨不大，若有若无，似断似续，光滑的河面便微微泛起涟漪，浅笑似的，一闪即逝。落在伞面上的雨，甚至不能汇集成滴，只有那轻微的沙沙声，有如匀称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没有鼎沸的人声，没有刺耳的汽笛和轰鸣的机车，只有淡淡的天籁。对于这份难得的宁静，我忽然心生感动。

我知道我平日里的浮躁，我管不住自己的内心。我明白，我不过是滚滚红尘中一段漂浮的浮木，身不由己地被欲望裹挟着随波逐流，即使想停下来，也无处借力。城市，滋生欲望，鼓励欲望，营养欲望，膨胀欲望。当内心爬满欲望的枝蔓，就会开出苦恼的花，结出失望的果。

人过中年，我为谁而活，我为什么而活，常常在我脑子里纠缠不清，让我困惑，甚至感到身心俱疲。总是告诫自己放松点，可总是把自己绷得紧紧的，宛然随时都要出征去拼命的战士。这就像我戒烟一样，下了无数次决心，发了无数次狠，但烟照旧抽得有滋有味，没脸没皮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欲速则不达，这些道理我都懂。但一行动起来，就像在高速路上跑车，信誓旦旦的不超速，一见别人都超速地跑，往往就忘了慢下来。因此，获得内心的宁静，成了生活中的一种奢侈。宁静致远，说得多好啊，但真要达到这种境界，并不比立地成佛简单。

河的对岸，是城区。除了房子还是房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鳞次栉比，你推我攘，相互挤兑。有的房子很高大，直插云天，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骄横样；有的房子很矮小，显得猥琐，似是自惭形秽，却不甘心别人独抢风头；有的房子竣工不久，装饰一新，宛如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子，珠光宝气的青春女子，十分张扬，浑身透着生机与活力；有的房子很陈旧，斑驳陆离，到处都是沧桑岁月的印迹，或龙钟老态，或萎靡不振，或颤颤巍巍。昔日的风光已成历史，先前的骄傲成为过去。茫然地坚守，苦苦地支撑……房子与房子不同，就像人世，众生芸芸，但每一个人都是唯一的一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世界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栋房子。

新房子的今天，就是旧房子的昨天。没有不旧的房子，这是房子的宿命。房子旧了，可以修修补补，可以粉饰，可以装潢，就像不再年轻的女人为了漂亮可以化妆、打扮，甚至整容。只是无论怎样装新、装嫩都无法否认老旧的实质，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当然，也可以把旧房子推掉，按拥有者的意愿，重新修建，那是房子的涅槃，是房子的再生。

人呢？旧就是老，老就意味着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老的必然结局是消亡，是无。这是人和房子的不同。从这个意义上说，房子比人幸运。

河对岸的房子，窗户都朝向河边。那一扇扇窗，就像一双双眼睛。有的大睁着，似是睥睨，咄咄逼人；有的张开着，空洞茫然，透着忧郁；有的半开半合，显得心思重重，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有的拉上窗帘，宛如合上长长的睫毛，自在而闲适……

或许，每一栋房子都有着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容，每一扇窗口都掩藏着许多让小说家激动不已的故事。

清凉凉的河水，时而湍急，时而漶漫。湍急时，水流汹汹，谁也不愿落后，谁也不愿在狭窄处片刻滞留。你推着我，我挤着你，互不相让，都拿出自己吃奶的劲往前冲，前仆后继。它们争吵着，咒骂着，大喊大叫着，撕扯着，残杀着。有的异想天开，想越过众人，高高地窜起，形成浪花。结果被狠狠地摔下去，被湮灭，自食其果，只博得瞬间的辉煌。有的逆来顺受，被推前，被攘后，被裹挟，却偏能化险为夷。漶漫时，则是另外一番景象。水铺展开来，像一匹华丽的稠，柔和美丽，富有质感。水深一点，就成潭。大大小小的潭，就像一面面新开的镜。魔幻般地映着天，映着山，映着房子。水波微漾，那房子也轻轻地动起来，有了表情。眼睛一样的窗户，就眨呀眨的，像在以目传情，像在自我欣赏。

望着这清亮亮的河水，我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怎么看，都觉得河水像女人，说变就变，叫人摸不着头脑。可爱时像天使，可恨时是魔鬼。缠绵时犹如九曲回肠，决绝时宛然一泻千里。温柔时似潭水，愤怒时胜湍流。不流动是死水，流速快则放肆。美得要命，丑得要死。安乐可以同享，患难未必可以相共。可以成就男人，也可以毁灭男人。既是天堂，又是地狱。但男人不能没有女人，就如生命不能没有水。

不知不觉间，小道到了尽头。小道的尽头是房子，和河对岸一样的房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鳞次栉比，你推我搡，互相挤兑。所有的房子都有窗户，窗户都一律朝向河边。

到家了，我没来由地舒了口气，又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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