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那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
正文 | 那年夏天,雨下得特别多,特别大,草长得特别疯,本来就不宽的乡间小道被草掩住了,农人们在草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扑踏扑踏作响,有的怕水打湿了鞋子,干脆打赤脚,经年磨砺而出的老茧,把草上的刺踩软了。我却不行,是农人们眼中的嫩学生,穿戴得很整齐,不仅是脚,还有衬衣也不像他们一样斜披在身上,而是将扣子扣得严严实实,按邻居二叔的话说,不像是下地干活,倒像是来参观的干部。那天夏天,我几乎每天到田地里去,拔草、逮虫子、打药、施化肥……什么都干,特别下力气,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然后晚上冲个凉水澡睡觉,第二天接着干。除非是下雨,下雨的日子什么也不能干,不想看书,也没什么书看,除了课本,可是刚从高考考场上走下来的我,看见教科书就象一个吃坏了胃的人看见食物一样,恶心,我特别讨厌下雨,这雨下得没脸没皮的。 一场雨带着一场大风,对文人是诗情画意,对庄稼人来说,有时就是灾难。玉米拔节的时候,还没有长出须根来,特别容易倒伏,必须把它扶起来,不然影响授粉,这是个苦差使,起码我认为是这样。雨停了,地里一片狼籍,玉米倒在地上,象被打败的伤兵,歪着头向着一个方向卧倒,如果是旋风还会歪成一圈,象在开圆桌会议。早晨四点半开始,太阳还在睡觉,我就进地了,一棵、一棵,慢慢地把高我一头的玉米扶直了,轻轻地把根旁的土踩实,再回头照量一下,是否是一条直线,这是一个流程,一棵玉米重复一遍,扶第一垄的时候,我查了一下,大约是750棵,为什么是大约呢,查到500的时候,我就没了查下去的兴致,只是机械的一棵一棵的扶起来、立直、踩结实,弯腰、起身、踩一脚,大脑不再转动,锋利的玉米叶剌在脖子上、脸上,象刀割似的,汗水、露水湿了褂子、裤子、鞋子,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甩掉鞋上厚厚的泥巴,这时我分外羡慕那些不用穿鞋子的人,那铁脚板多酷呀。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可还是比被玉米叶剌到要好一些,刚开始的汗水被凄干了,又湿了,再凄干,我觉得脖子上发痒,摸了一把,抓在手里,雪白,居然是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带表的习惯,总之我还没有扶完就要崩溃了,哥哥扶完了另一块地来喊我一起回家,同样疲惫的脸,同样被剌得通过红的脖子。在他的帮助之下,我终于扶完了,我想说,如果你不来,我一辈子也扶不完了,但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看到哥哥的脖子上也有白白的一层。 后来高考成绩下来了,我去省城读书,就脱离了农业劳动,我曾经问过哥哥,为什么那年那么多雨呢,他笑着说,每年都这样的。他后来出去做生意,也离开了家,不再从事农业劳动。我们从来没有谈起过扶玉米的旧事,一次也没有。可我总是忘不了风雨后的玉米地,那么大,人呆着里面是那么渺小和无助,我在里面一棵一棵扶着,看不到外面的一点东西,只听得见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和呼拉呼拉的叶子碰撞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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