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年是爹妈年是家 |
正文 | 年是爹妈年是家 王建福 每年过年,我发给同事、亲友的贺年短信,都是自己写的。我一般不转发,觉得转发的总有点不贴切。纵是有些好的短信对某个人或人群合适,也难得去一一对号入座。还是自己写,才能够比较准确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意愿。 去年我写的短信,有一句是:年是思念年是情,年是爹妈年是家。这句话,在我是有真实体验的。因为,爹妈都在时,我每年过年是必定要回家的。爹去世后,妈在,我也年年回家过年——不管是在爹妈的老屋,还是在老妈居住的弟弟家。但是,自从老妈去世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家过年这一说了。 我家汉口的老屋很小,进门一块7、8平米的位置,是客厅兼厨房。后面同样面积的一块,是爹妈的卧室。爬上一段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楼上十几平方的地方,过去是小弟一家三口的地盘。他们分了房子搬走后,就空了出来。老伴和我相识的第一年,陪我到武汉过年,就住在这个破房子里。那一年工厂分鱼,我们俩在同一个班组,有一条没法分的大鱼,正好就给了我们俩。那是物资何等匮乏的年代!我们俩抬着一条尾巴拖到地上的大鱼进家门,把老爹老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老妈挽起袖子杀鱼派菜,老爹架起油锅炸丸子炸鱼块,热呼呼的年味儿就升腾起来。穷家破屋也过年,是因为家里有爹妈。 爹妈在,做儿女的就想回家过年,但是不一定都能够回家过年。我家九姊妹多在外地,不是公事繁忙,便是受儿女家事拖累,很少一起回家过年。九姊妹一个不少地围着爹妈过个年,是不敢想象的奢望。1986年春节,在广州美院教书的三哥提议:无论有多大的困难,九姊妹一个不少地回家,和爹妈一起过一个团圆年。怕大家经济上有困难,三哥表示所有公共费用都由他承担。三哥的诚意感动了大家,那一年,我们九姊妹真的都回到了爹妈的身边。最远的二哥,是年三十晚上带着孩子们从贵州赶回汉口的——他们一到家就开始吃年夜饭。看着年饭桌上满堂儿女,老爹老妈脸上的那个陶醉,令我至今难忘! 那是多大的一个家呀!我到现在都不能相信,那年夜饭我是如何做出来的?!老少三代40多口人,家里只摆得下一张桌子。于是楼上的地板也成了桌面。孩子们上不了桌子,就沿着楼梯一直坐上去,每个人拿一双筷子,一盘菜从一楼传到二楼,盘子就见底了。我和老婆两人下厨,从晚上7点忙到9点,才把大家的肚子喂饱! 年初三,我们一家46号人(还有几个在外地加班的孩子没有回来呢!)到中山大道品芳照相馆照全家福,把照相馆吓了一跳!他们派出了最好的师傅来招呼我们,并额外加送了一些服务和照片。师傅说:你们可以把照片给《长江日报》,这可是个少有的大家庭!这是我家九姊妹唯一一次团聚在爹妈身边。 1991年4月30号,父亲突发脑溢血,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们就匆匆离世。92年春节,按武汉的传统是父亲的清香年,我们一家回汉口过年,把暂住小弟家的母亲接回老屋,挂了父亲的遗像,烧了三天清香。以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回老屋过年。我们随着母亲走:她老人家在哪里过年,哪里就是我们这个小家的家,一直到95年母亲去世。 母亲去世后,我们一家三口基本是在黄石过年。节日期间,也在亲友之间走动,有时候也在姐姐或弟弟家住上两天,但年三十是一定在自己的小家过,不会到别处去的。这种感觉是说不清楚的。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说话、做事都没有遮拦也没有忌讳。母亲一走,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知道这是弟弟家,那是姐姐家,反正不是自己家了。记得母亲的清香年,我们在弟弟家过。我老伴找不到自己的钱包了——那里面有过年的全部费用和下个月的生活费用!我们俩自然是非常着急,但是又怕引起误解而不敢声张。直到第二天,我家弟妹打扫清洁,在沙发缝里翻出了钱包,说:“姐,这钱包是你的吧?”我和老伴才长出了一口气!其实姐姐弟弟们还是那样热情相待,而我们在无形之中却生出很多客气,觉得自己是客人了。那种感觉,真的是很奇怪! 儿子结婚后,过年就热闹一些了。尤其是孙子出世,更是给这个家增添了无穷乐趣。本来对他们来讲,爷爷家和外公家都是家,在哪边过年都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讲,他们是应该在我这里过年才对的。即使要到外公家去过年,也得先在我这里吃罢年饭再走。因为,现在,我就是他们的年,我就是他们的家。 我就是年了,就有了许多过去得不到的体验,就可以揣摩到为什么爹妈是儿女的年了。一般情况下,家里办年,爹妈是主力军。采买年货,洒扫庭除,烧茶做饭,都是爹妈。所谓“水往下流”。孩子们在外面忙,当爹妈的,就愿意让忙了一年的孩子们回家好好休息,好好享受。吃的玩的用的,都是尽自己所能而倾其所有。这种浓浓的温暖和爱意,是爹妈最强大的磁场,吸引着儿女愿意围着爹妈过年。 说我就是家了,是因为我这里有血缘的根基,有家族的传统。从进入腊月开始,什么时候要干什么,给孩子们准备什么特色食物,都是有谱的,都有一套爹妈的爹妈那儿传下来的基因和程序。这种基因和程序的运行,严格区别于别的家庭,携带着孩子们从出生到成长所有熟悉的“家”的味道。这种“家”的味道一旦被唤醒,就会在儿女的心中产生强烈的共鸣,驱使着他们象候鸟一样,必须在年三十夜之前奔向父母奔回家。 现在条件好了,“家”的概念已经并不局限于物理意义上的家乡或老屋。我有一个老同事,女儿女婿在北京,儿子媳妇在广州。去年春节,孩子们在海南三亚包下一个别墅,要把三个家庭的爹妈们都接到那里过一个旅游年。老人们不愿意大过年的往外地跑,就对孩子们说:“你们借着过年长假去旅游,挺好。何必非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带上?麻烦。”孩子们却说:“没有爹妈在一起,那叫什么过年?!” 爹妈在哪里,年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再野的孩子,到了过年,也会想爹、想妈,想自己那个不论贫富都温暖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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