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麦燕的心事(十九) |
正文 | 晚上,老伴热了水,老奎汤了脚。老伴铺好褥子,放好枕头,老奎脱了衣服交给老伴,念叨着安拉躺下。老伴给他盖被子,老奎手一摆“热!”,老伴把被子拥到他身边。 人们常说常规,如《中小学生一日行为规范》,《女性身体检查常规》《领导办公室日卫生制度》等等。 如何理解常规?通俗地说就是坚持执行,坚持做。一年如一日,一辈子如一日,直到习以为常,直到不如此就心慌! 老伴为老奎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她每晚的常规。 由此可见,做个女人真不易! 老伴关了灯,摸索着上炕,睡在老奎不远处。 老了,说话听见就行,没必要贴紧了睡。 老奎问:“麦燕这些日子把书抓得紧,她是要做啥呢?” 老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寻思着这娃是要考啥工作。早跟她娘家妈说起过麦燕考工作的心没收。” 老奎说:“你劝她趁早收了,女人家的,好好在家做家务,生娃娃,把她也亏不到哪儿去。考啥工作?抛头露面,东奔西颠的。走没走样,站没站相。你看年前来的镇上那个妇女主任,坐在椅子上,摆个二郎腿。站在人面前,指手划脚。穿衣服,短的,露着肚皮,长的,鞋跟儿都瞅不见,妖怪似的。” “咦,你还瞅得蛮细致的。”老伴说话有挖苦意。 老奎说:“说正经的!” “我不好说,这话得依斯哈说。” “那个肉头,会说啥?别说着说着闹起来了。” “哪咋办呢?”老伴叹息。 “就你说去,实在不行,就直截了当,不准她考!”老奎把身子一侧,睡去了。 老奎就是这么个人,他认为的好女人就是能种地,会家务,生好娃。 他宗教虔诚,毫不含混,务农好手,勤劳踏实。为人忠厚,热情仗义。一家之主,一言九鼎。教训儿子,动辙脱鞋。 自从有儿子以来,扔出去找不回来的鞋,估计下辈子都够穿。 勤劳善良的老伴儿一辈子听他的话,不知世上对自己的男人还有个“不”字。 但她此刻却没睡意,她在想自己的女儿阿舍,想着想着,她长长地叹口气:唉……胡大啊! 接下来的几天,婆婆瞅机会想和麦燕谈,但都因琐琐碎碎的事情打搅了。 今天,晌午家里没人。 老奎去寺里,依斯哈、黑蛋在老田家盖房,阿舍找田小梅玩儿去了。 婆婆端了半碟干枣,来到麦燕屋。 麦燕正在看书,见婆婆进来,赶紧起身让座。 婆婆递给她干枣说:“燕儿,这点红枣你吃去,它补血,咱们女人费血。” 麦燕感激地接过红枣放到桌子上。 婆婆坐到床边,顺手拿起麦燕放下的书,笨拙地翻开。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她不知道这些密密麻的字说的是啥。就像那会儿看电影,电影都看完了,不知道叫啥名儿。问人,那人抠着头思考半天说:叫个……啥、啥、啥……啥来着? 去队上领救济,人家叫她签名,她不会写。不会写就伸出食指在红盒盒里蘸一下,跟着前面的人,在后面按一下,红堂堂地,就代表自己。 说实话,婆婆倒希望识几个字,起码识自己的名字,然后知道自己的名字啥样。 婆婆轻轻叹口气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啥样儿呢。” 麦燕贴着婆婆的身,慢慢给她捶背。听了婆婆的话,说:“妈,我写给你看。” 婆婆点点头。 麦燕知道婆婆的名字。她拧开水笔,从婆婆的手里接过书,在书的正面上方工工整整地写:吴秀英 婆婆用青筋凸兀的手细细摸着那几个字,好像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胸口,自己的良心,眼泪花花…… 婆婆沉默良久,忍不住问:“燕儿,你是要考工作?” 麦燕“嗯!”了一声。 婆婆嘴唇动了动,不言喘。过了好大一阵子,拉起麦燕的手说:“燕儿,你考吧。我们供养自己的女儿阿舍念书,还不为得是让娃有个好出路,你也是娘的女儿,我们哪能把一碗水端歪了!” 麦燕“妈!”的一声,泪如雨下。 婆婆替她擦去眼泪说:“燕儿不哭,我心悬的是那依斯哈咋办,他再窝囊,也是我的儿啊!”婆婆泪水纷纷。 “妈,您别这样想,我一辈子是你的儿媳妇。” 麦燕搂住婆婆,眼睛望着窗外,泪水流进口中。 那咸,那涩……那痛如铰……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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