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长相思,在长安 |
正文 | 我喜欢古意浓浓的地方,认定西安是这样一个所在,所以义无反顾地去了。书上说西安是一座最具男性气质的城,尚未启程,脑海中已经用粗砺和沧桑来定义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地方。 我奔赴这座城。从昆明的绵绵阴雨中一下子扎进北方的火热炽烈里。 到达咸阳机场,是晚上九点多钟。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我看到的是一座高过一座的楼盘,是城市里千篇一律的璀璨灯火。难道这个长相思念的城,也不过如此吗?传说中的阳刚粗砺,传说中的古朴凝重,在哪里? 或许是浓浓夜色掩盖住了他最美的一面,于是,我特别渴望接下来的参观游览。 第二天,跟随肖导去感受西安。天气炎热,是那种气冲霄汉的明朗朗的热,火辣辣的热,掷地有声的热。热得明明白白,透着西北汉子豪爽洒脱的气息,不似成都的热,热得暧昧潮腻,热得令人窒息。而那肖姓导游,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粗壮的身体和浑厚的嗓门真的配得上这座男性风骨的城。 车行于关中大地,看到了明城墙,看到了流传“折柳送别”故事的灞河,看到了骊山之麓成片的石榴林,还远远地看到了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不禁心生感慨,这片土地,其实本不陌生,在史书中,在诗文里,早已是旧相识了。张骞从这里出使西域,昭君从这里出走塞外,司马迁在这里倾尽心血写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唐玄奘从这里踏上西去的漫漫征途,李白在这里得意、失意,杜甫在这里发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叹息……那些远去的人和事,那些或华丽或质朴,或昂扬或沉郁的诗句,早就融在我血脉之中,和他,又怎会有疏离之感呢? 去了半坡遗址、骊山、兵马俑、华清池。前尘旧事,历史风烟,一下子鲜活起来,仿佛一大册史书坦荡荡翻开在你面前,让人禁不住内心激荡。这是名符其实的帝王之都。一个个远去的王朝,一串串或清晰或模糊的背影,在脑海中呈现。帝王陵墓、宫殿遗址、碑林石刻是这个城市的名片,也记录了曾经的辉煌和辉煌背后的权斗、血腥和残酷。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长生殿,要么毁于战火,要么湮没于时间的洪流。所有的兴衰成败、离合生死沉淀下来,成就了这座城市的风骨,于是,便有了厚重绵长,便有了慷慨悲壮。 去兵马俑之前,导游介绍现已发掘的三个坑,只不过是秦陵陪葬坑的一小部分而已,并一再说其景象绝对震撼。但也许是因为早已在书本、电视上熟悉了六千陶俑排列的场景,所以那种震撼就打了些折扣。在这里,让我动容的不是它的恢弘壮阔,不是它的精湛技艺,而是那些陶俑脸上安静祥和的表情。他们有威武之躯,却无杀伐之气;他们庄严肃立,却不怒目而视。不知道是对生活有着怎样深切体悟和热爱的工匠,才能塑造出他们!在秦俑一号坑,看到了斑斑黑迹,导游说那是当年项羽一把大火之后留下的印迹。看来鸿门宴上范增哀叹项羽“竖子不足与谋”,还真是没有说错。 如果说最让人震撼的是兵马俑,那么最让我感动的,是半坡遗址。一座六千年前的母系氏族的村落遗址,比起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兵马俑,显然要低调得多,素朴得多。可我在那里感受到的,是生命的力量,是华夏民族童年稚拙而安定的步伐。我们无法知晓当年生活在这里的他们是谁,无法知晓他们的悲欢喜乐,无法知晓他们有着怎样的生命轨迹,但那些旧房舍的遗迹,那些拙朴的石器、陶器,分明已经将那远去的岁月清晰而生动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在一座房舍遗迹旁边,我看到了瓮棺。解说员说那棺里葬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未成年的孩子不能进入氏族的墓葬区,这只瓮,便是她安放身体和灵魂的地方。这种墓葬方式何其温暖!一个小小的灵魂,怎么耐得过弃之荒野的寂寞!在瓮里,她就可以永远不离开家,不离开亲人。我们所熟知的人面鱼纹彩陶盆,其实就是瓮棺的棺盖。本以为可以在这里见到它,不想将整个场馆游了个遍,也没见到。追问导游,才知已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了。不过也无妨,眼前的一切,足以让我忍不住追索,忍不住感动。 游览骊山和其山麓的华清池,有两个人物是绕不过去的,一个是杨玉环,一个是蒋介石。 杨玉环不至于让这座男性的城增加脂粉的气息,却在不经意间让它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婉。她的故事不必细述,也无需评价。一代佳人也好,红颜祸水也罢,其实都是从男性视角看过去的结果。我只好奇这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娇俏女儿,青春年少之时,是否也如几百年后济南大明湖畔的李清照一样,“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骄奢生活容易被人记住并放大,而长生殿里的女儿心迹,无处寻找。 骊山的兵谏亭,华清池五间厅墙上的弹洞,记录了一段惊心魂魄的历史。西安事变至今迷雾重重,是否如历史书上写的那样,有待于时光给出正确的答案,因此不便评价。只是听到导游和一些游客用戏谑和讥讽的语言提起蒋介石,心里有隐隐的悲哀。至少,一个为抗战胜利,为废除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应该得到这个民族最起码的尊重! 从华清池回到城里,已是华灯初上。去了雁塔北广场,看到了最壮观的音乐喷泉。之后的两天里,去回民街尝了美食,登上了明城墙感受岁月的厚重绵长。西安城在我心中一点点清晰。 这里是帝王之城,名人之乡,文化之都,也是一座平民之城。 夜幕下的雁塔广场,回民街的肉夹馍、煳辣汤、biangbiang面,临潼的又大又甜又便宜的桃子,还有街头偶尔飘进耳膜的乡土味十足的陕西方言,把这座城市最质朴、最温厚的一面展现出来。这里有高雅的贵族气质,也有浓浓的人间烟火味道,可以昂首,可以低眉。而曾经,它是人生得意、位高权重者的庙堂,也是失意落魄者的江湖。 这是一座男性之城吗?是!但我分明读到他铮铮铁骨下内蕴、细腻、深情的一面。 如果要把他形容作一位男儿,那么他不是弯弓引箭的成吉思汗,不是空有英雄名号的“竖子”项羽,而是既能仗剑天涯,又可诗酒临风的李白,是笑傲群儒的王勃,是低眉忍辱的司马迁,是挥毫泼墨的张旭,是苏武,是杜甫,是高适……粗砺沧桑只是他的外表,精致深沉才是他的内核。 离开西安那天,登上古城墙。城墙里,是古风犹存的较低的建筑,城墙外,是气势逼人的林立高楼。这是对峙,也是融合。古旧的大雁塔和时尚的音乐喷泉相辉映,现代与古意交织,或许也算是这城市的独特的风景。 我想到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些作家和音乐人,贾平凹、陈忠实、路遥,就如同城墙内的建筑,厚重敦实;许巍、张楚、郑钧,则是城墙外的风景,时尚前卫,他们,都得益于同一片土地的滋养,他们的作品,都充满人性的关怀和生命的张力。 城市的风景可以看,城市内在的风骨,要品,要读。短短三天的时间,决定了我对他的品读是肤浅的。我喜欢这座城。没有遍游的遗憾和对他的热爱注定了我还会再来。下一次,要么是深秋,我要去领略“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美丽景象,要么是寒冬,我会站在古城墙看雪花飘落,去回民街品尝热气腾腾的煳辣汤…… 相思之地无穷多,西安是一地。去之前是,去了以后,依然是。 (作者;陈永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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