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记忆埃及 |
正文 | 去埃及的时候,没有发生“茉莉花革命”。祥和的大地让人留恋难忘。真不知道动乱的埃及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旧时的平和,借散文网勾起我记忆中的埃及。 我们的行程要横穿过整个沙特,机下是一片茫茫的沙海,无边无际,在远方与地平线交汇,“沙海与苍天一色”。从空中俯瞰,这种沙海,并无我们在照片上常见的沙丘,似乎是一片平原。沙海的表面仿佛有成群的野马驰过,留下无数的踢印。不久,沙海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沙嵴,俨然一座笔直的山脉。沙嵴的顶部似乎有一条沟槽,两侧的坡面则是规整的,对面的坡下地势更低一些。以后,沙海似乎被微风抚平,变得逐渐平缓而规则,出现一层层细细的波纹,仿佛海边的水波;再后,沙海的表面开始出现一片片的台地,说是“台地”,因为它的顶部像刀削过一样的平坦,而边沿极不规则,很像是模型地图,又像是大型浮雕。渐近沙特的边境时,地貌又发生了变化,有青色的山头浮出沙海,并逐渐密集,形成真正的群山,但山中仍不时有孤立的沙海存在,比起广袤的群山,就像是一个个黄色的湖泊。 视野中显现出一条宽大的水域,像一条宽阔的大河,但大河流决不会如此之宽。我想,这该是亚喀巴湾的顶端了。整个西奈,是一片无垠的群山,广袤而荒凉。又有大片的水面出现,姑且认作是苏伊士运河上的大苦湖吧!73年的第四次中东战争,以军就是在美国侦察卫星的指引下,越过大苦湖地带,包抄了埃军的后部,从而扭转了战局…… 暮色中,开罗到了。旅行社的接待者称“高”先生,热情而风趣,与机场人员的交际甚广,随时在招呼、随时在应酬、随时在开“后门”。机场建筑不大,但极有特色,车辆则仍显古旧。驱车前往市区,立即显现出现代化的埃及:道路规整、灯火通明,基础设施良好。夜色中的开罗极其美丽,引起我们一行的赞叹。道路畅通、车速很高,古建筑和清真寺比比皆是,而且都有泛光灯照射。经过穆巴拉克官邸,豪华宏大、林木葱葱,有重兵把守,从我们的视线中我们一闪而过。立交与高架路十分普遍,绝非印度可比。显然,旅游业带动了埃及的整个经济和其它。不久,进入旧开罗。开罗市有新开罗与旧开罗之分,据资料介绍,新城区建在西北方位。 有巨大的清真寺出现,形制颇像伊斯坦布尔的索非亚大教堂,据说那是坐落在古堡中的穆哈默德-阿里清真寺…… 入住的宾馆,戒备森严,每道门都有警卫把守,而且有全套的安检设施:行李要经过传送带透视、旅客要通过安检门检查,这是在任何国家、地区都未经历过的。草草梳洗,就匆匆入睡,明晨又得早起乘机。 飞往卢克索的航班是四点一刻的,又得凌晨两点起床。一心向往着卢克索,这些都不计较了。夜空中,再一次见到晨曦与大地交汇的美景。晨光熹微的清晨,抵达了卢克索机场。一座具有明显埃及特色的现代候机楼,与卢克索古都风格协调、水乳相融。看来,埃及人是匠心独具的。 终于见到了尼罗河。清晨的尼罗河还笼罩在薄雾之中,远处的景物朦朦胧胧。河流宽广、水流平静,水质甚好,天空中还飘着两个热气球。已经有小贩发现我们,开始兜售旅行帽。年轻的导游带领我们跨过尼罗河大桥,直奔西岸的帝王谷陵区。 卢克索的郊区完全是一派农家景象。土地油浸,十分肥沃,成片的甘蔗林,苍翠茂密。人们的装束是清一色的长袍,土色为主;妇女则是黑色,与印度迥然不同。不时看见高跷两腿、骑着小毛驴的人,那独特的身段使人想起了阿凡提…… 首先见到的是曼侬巨像。这里曾是一座远古的神庙,神像只是古迹的一部分。从这两尊庙门前的巨像规模,可以推想当年神庙的恢宏。每年尼罗河泛滥时就将其定期淹没,如今,建筑已荡然无存,唯有两座巨大的雕像矗立在荒原之上。宏伟的坐像极其壮观,高度在20米左右,也就是有七层楼高。比例准确、造型匀称,这是埃及新王国时期的作品,塑的是国王阿蒙荷泰普三世,时间远在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前。雕像是坐像,国王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身躯、双手、两膝和小腿基本完整。像这样比例和谐、造型准确的巨像,中国古代是没有的。古埃及的一切都是宏伟的,姑且不谈金字塔,单看现存的各种雕像就足以说明问题。神像的面部已经损毁,左面一座的胸部也已破损,是公元前27年的一场地震毁坏了它们。据说,在早年,每当黎明之际,破损的巨像往往发出一种凄厉的声响,如歌如泣,因而被称为“会唱歌的石像”。其实,这也许是破裂的石材在低温下收缩时,石头被挤压而发出的声音;也可能是强风穿透石缝时气流的呼啸。但公元三世纪时,罗马人尝试着修复巨像之后,“歌声”从此消失。面对巍然屹立、神秘庄严的巨像,我们显得无比的渺小,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起。古埃及人深知,以巨大昭示庄严、以巨大展现权威,以巨大寓意神秘、以巨大震慑心灵。 帝王谷。众多陵墓,分布在一条开阔的山谷中。山谷的正前方,即谷底的尽头,就是高耸的底比斯山的主峰,它本身就像一座巨大的天然金字塔,其顶端部分极似珠穆朗玛的主峰——在一层不高的垂直壁上有一座金字塔形的峰顶。荒凉的山岭,寸草不生;裸露的山体,因风化与开掘,已成为破碎凌乱的碎石,只有山体的上部还保留着陡峭的岩体。不由得又使人遐想:为何古文明的发祥地都一无例外地呈现这般景象呢?中国的陇西如此,黄土高原草木不生;巴比伦的两河流域如此,如今已是一片沙漠;古都卢克索也是如此,早就被荒漠环抱…… 众多的帝王、后妃埋葬在山谷之中,有几十处之多,但只有部分开放,轮流对外展示。今日允许参观的只有两座,一座是拉美西斯三世的,另一座是拉美西斯九世的,都建在谷底的两侧。我们参观了三世的陵墓,墓室墓道都开凿在基岩中,这时的基岩已绝非风化的碎石,而变为极其坚硬的花岗岩。进入墓穴,沿着甬道的缓坡而下,就是长长的墓道和方正的墓室。两壁和顶部刻(绘)满古埃及特有的壁画和象形文字,构图奇特、寓意深奥,许多题材显然与太阳有关,难以准确理解。墓室内,巨大的石棺依然存放着,沉重无比,棺盖与棺体是分离的。墓室的顶部绘有努特女神吞食太阳的画面,画中的女神佝偻着,被拉长了身躯和手臂,细长的躯体呈双手着地状:入夜时女神将太阳吞下,清晨又将太阳重新生出,寓意着夜晚与黎明是由神明掌管。拉美西斯九世的坟墓已没有石棺,只留下棺体搁置过的迹印,但墓室建造更为细致,主墓室内有方形石柱支撑墓顶;同样刻满了人像浮雕和象形文字,形成一种极富装饰味的图案;甬道两壁的壁画还加装了玻璃以保护。墓穴内部是不许拍照的。 大量的西方游人蜂拥至此,间或也有日本人混杂其间。现代的人们,怀着神秘与好奇,匆匆行走在烈日下、荒漠中,兴味盎然地领略这些远古的遗址。游人,唯有游人,才给这一片亘古的荒野带来些许生机。否则,荒岩陡峭、大地死寂,人烟渺无、洪荒遍野。强风在山谷里呼啸回旋,月色在石壁上闪动阴影,入夜时该是何等的恐惧! 哈兹普苏特女王殿。这是矗立在一堵陡峭山岩下的著名神庙,是3500年前第十八王朝的哈兹普苏特女王为神明和自己建造的,是一组由柱廊、平台和倾斜坡道组成的宏伟建筑。柱廊三层,与平台相间。成排的方形石柱组成了柱廊,从远处望去,三层柱廊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座极其雄伟、极其精致,极其典雅、极其和谐,甚至是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建筑。过去,我曾多次从图片上欣赏过这组建筑,每次都赞叹不已,几乎不相信它是远古的建筑。当然,在19世纪大规模考古发掘开始前,神庙的大部分业已坍塌,掩埋在沙土和碎石之中。古庙的修复至今仍在持续中,许多发掘出的断壁残垣,一一清理编号后再重新复原。最上一层柱廊,每一根石柱前都树立着一尊哈兹普苏特女王的雕像,女王身着法老服饰,带着法老特有的假胡须,双手交叉在胸前。仔细观察,女王虽以男性的形象出现,但面部温婉柔和,并着有淡淡的红色,一望而知是女性。古埃及艺术创作的写实性,在此显露无遗。为何中国古代的人物造型,总是概略的、抽象的、象征的?每当涉及到具体事物的述描,都一无例外地遵循着一种倾向:既无翔实的具体表述、又无准确的数据记载;多的是诗人的遐想,缺的是学者的求实;你能说“闭月羞花”是什么容貌?你能说“绝壁千仞”是什么高度?你又能相信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这就是文化的不同,这就是民族的差异! 烈日下奔波了大半天,返程时已十分疲倦。参观了旅游艺术品商店和作坊,面对众多的雕像玉刻,不知底里,不敢贸然购买。除了实用的石器与玉器外,最多的旅游纪念品是阿赫纳吞国王和菲妮提提王后的头像,以及图坦卡蒙的面具、各种仿古水瓶和浮雕画板。 我们的入住地是在尼罗河的游船。四层船舱,顶部是阳光露台,其它几层是客房和厅堂,大厅和餐厅都很豪华,使我们想起了《尼罗河上的惨案》……房间内一应俱全。像这样的游船停靠在岸边,彼此紧紧靠着,有时多至十余艘。 明天就将观光向往已久的卢克索神庙和卡尔纳克神庙了。出行以来,我一直带着从香港购买的有关埃及的书籍,临睡前对照查阅,先入为主,甚有帮助。这是一种经验,前往古迹众多的观光地,都应如此。记得70年代初期,我第一次出差北京、南京等地,面对故宫、天坛和众多的古建筑,手边却忘记了携带梁思成的《中国古代建筑史》,懊恼无比、悔恨至极,算是一次重大的教训。 卢克索城位于尼罗河的东岸,主要的寺庙建筑也位于东岸,最著名的就是举世闻名的卢克索神庙和卡尔纳克神庙。清晨,我们驱车经过卢克索神庙,断壁残垣、历历可见,但并未停留,而是避开大量的旅游团队,先行赶往卡尔纳克。就规模而言,卡尔纳克是古埃及最大的神庙,供奉的是众神之主——阿蒙。实际上是一系列神庙的组合集群,时间绵延达两千年,从四千年前的中王国时期直到接近纪元之初的托勒密时代。自然,最突出的莫过于新王国时期的拉美西斯二世,由于国力昌盛,上下埃及置于统一的治理之下,北到卢克索,南到阿斯旺,他的足迹踏遍大河上下,建的庙宇环布整个埃及,他的塑像也遍布全国。 神庙前的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众多的羊头狮身雕像,体积远大于真正的狮子,神态逼真,矫健有力,个个都是远古时代的雕塑的精品。这条近3公里长的甬道,从卡尔纳克直抵卢克索神庙。多年前,我曾在西安碑林博物馆细看过霍去病墓前的石马,那是一种界乎圆雕和浮雕之间的、尚带稚拙之气的原始雕塑。我十分欣赏它的体态和造型,表现的是战马从俯卧到即将站立的一瞬间。卡尔纳克神庙前的斯芬克斯雕像,艺术水准当然是远高于碑林石马的,它已是十分成熟的雕塑作品了 神庙的入口被称为“塔门”,实际是两堵近30米高、横排竖立着的梯形大墙,中间的缺口就是正门通道。“塔门”之后,是雄伟的纵向柱廊,圆形巨柱直插蓝天,直径在4米左右,高20余米;体量恢宏、气势雄伟。我们在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中都曾见过这些巨大的石柱。石柱底部有圆形柱础,顶部有喇叭状的盘形柱头,柱头的彩绘图案似乎像是荷叶。细看发现,石柱原来是带有色彩的,尽管现在已经褪去,但仍能看出是蓝色与淡红色相间;柱身上满布线刻浮雕和象形文字,构成一种极其独特的装饰,这就是典型的古埃及装饰。很难想象,如此巨大的构筑物是如何施工建设的?依我看,所有石柱的重量都在千吨以上,当然有的可能是分段建造的;但神庙内的方尖碑,则全为整块石材所建。如何运输的?如何竖立的?柱顶上的横梁也有数十吨重,如何吊上去的?难怪有人说,古埃及人似乎承载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更高层次的文明,当地球的人类刚刚艰难地走出石器时代时,他们早就跨越了六千年前人类能力的极限。非洲和太平洋岛国中,不是还有仍然停留在石器时代的土著居民吗?他们至今刀耕火种、结绳记事,他们与古埃及人的差距何止万年! 柱廊之后,是宏大的柱厅。据统计,石柱多达134根,但形制已经与体量最大的柱廊石柱不同,柱头不再有圆盘,而像是紧闭的花瓣,据说这就是纸莎草式石柱。介绍埃及古建筑时,谈到柱式,往往就会说到纸莎草的式样。在我的心目中,纸莎草与“台湾竹”相近,因此我怎么也看不出石柱上有纸莎草的影子!柱厅的尽头,正对着另一座塔门,耸立着两座方尖碑,高的一座自然与拉美西斯二世有关;据说相同的还有两座,如今安放在纽约和伦敦的博物馆;低矮的一座则是女王哈兹赫普苏特的。这位王后在丈夫死后执掌王位时,非她所出的皇太子年方6岁,她当然大权独揽,最后干脆自立为王,直接以法老的身份主政,这是古埃及唯一的一位女王。她逝世后,执政的王子实施报复,将她陵墓中的多数头像都破坏了,又将卡尔纳克庙中的这座女王方尖碑用高墙围上,封闭起来(方尖碑神圣,不可破坏),以消除她的影响与声威。 柱厅的两侧,还有众多的建筑,可惜大多损毁。在与柱廊相垂直的方向上,还有一系列塔门,但多已残缺不全,正在修复,塔门前面仍然有拉美西斯的坐像。卡尔纳克神庙气势的宏伟,工程的浩大,工作的艰辛,技术的高超,都超出了世人的想象。你很难相信,所有这一切出自四千年前的古埃及人之手。记得我在罗马参观万神殿时,仰望硕大无朋的球形穹顶就曾怀疑过:这真的是公元二世纪的建筑吗?就没有重建过?而此刻,我所直面的却是四千年前的建筑精品!建筑是智慧的结晶,建筑是文化的沉积,建筑是技术水准的体现,建筑是文明程度的表征。古埃及建筑展现的文明,是同时代的任何国度所无法比拟的。从建筑的美学上讲,我不能不谈:埃及的寺庙建筑雄伟庄严,但似乎过于沉重,几乎给人一种压抑的恐惧,体现了一种冥国的阴森。比之理性的古希腊建筑,后者高雅庄重,极富美感。像雅典卫城的帕提农神庙,可以说是古典建筑的集大成者!紧靠帕提农神庙的伊瑞克提翁神殿,则以爱奥尼亚柱式和“少女柱”闻名,它又是优雅轻盈的建筑典范,它们都不同于古埃及的建筑,它们更为优美。当然,古希腊的辉煌期,已在埃及之后两千年。 穿过废墟,在距主建筑群不远的广场中,有一个圣甲虫的石雕耸立在高高的基座上。圣甲虫,在我们看来,就是金龟子或“推屎爬”;但在古埃及人的眼里,却是十分神圣的。在古埃及的众多神灵中,有一位赫普瑞,它的头部就是以圣甲虫的形象出现的。古埃及的法老,往往以圣甲虫雕刻作为其玉玺的印纽,这在出土文物中是司空见惯的。据说,绕着这个石像转7圈,就能却病消灾……。我们同许多西人一样,都绕着它转。神庙的院落中,还有一座方形大水池,称为圣湖,已经存在三千多年,当年曾与尼罗河相通…… 在埃及的旅游中,我已明显感觉,要想记录埃及人文胜地的细节是十分困难的,它涉及到大量的史实人物、宗教流源,建筑艺术、绘画雕刻,地理变迁、历史渊源,以及其它众多的相关知识;这将花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对我这样行色匆匆的跑马观花者来说,显然是力不胜任的。然而,面对这些终生向往的圣地,这些震撼心灵的感受,这些人生难得的际遇,这些绝无仅有的经历,似乎又不能不记下些什么。 我已经多年未曾记过日记了。自从社会走向极左、世态变得险恶,自从人心叵测难料、人情冷暖无常,连个人的内心感受和记录都可以构成罪证之后,还能记什么呢?不如一切记在心中。不想自从南美之行引发我记录旅程感受的兴趣之后,总想将这些难忘的经历记下来,加上电脑方便快捷、随写随改,就更使我积习成瘾、不得不记了。但有六千载岁月的埃及,是仅有两百年历史的新大陆难以比拟的。游历后者所能纪录的,不过是异国风情、新奇世界,感官印象、风土人情而已。埃及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它漫长的历史、璀璨的文明,以及建筑的瑰宝、艺术的奇芭,使世上每一个文化人不能不心驰神往、渴望一游。近年,领头者多有自命博古通今、融贯中西,总想效法毛大爷谈经论史、舞文弄墨。90年代,当某先生从埃及出访归来,就曾感系万千地对人讲:世上的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我们既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妄自尊大。这显然是有感而发的,是伟大的古埃及文明触动了他的神经…… 就历史的悠久、社会的开化,技艺的高超、文化的蕴积,就整个文明达到的高度而言,古中国是不及古埃及的。客观地讲,除了在古文字方面我们领先于他们之外,在其它所有领域,我们是落后于埃及的。四千年前的中国,给我们留下了什么?除了甲骨之外,只有一些原始的遗址。殷墟的历史,即使从盘庚迁都算起,也不超过公元1300年。比盘庚更早一千多年的金字塔,其宏伟的规模和高超的技术,则是亘古未有、旷世绝无的。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奇观!在依托现代科技和钢铁材料的埃菲尔塔于1889年建成之前,作为最高的人造构筑物,它横空出世、独领风骚4000年!这些旷世之作,即使在今日,也是难以想象的……。这就是我踟蹰在卡尔纳克和卢克索,仰望精美绝伦、宏钜无比的古建筑遗迹时所想到的,也是我在回顾今天一天的经历时所感叹的。 卢克索神庙。建筑的形制大概都遵循共同的规范,都由塔门、柱廊、柱厅、祭殿、雕塑等组成。神庙的规模似不如卡尔纳克,但显得更为精致。两座黑色玄武岩雕刻的拉美西斯二世的坐姿巨像,并排在塔门之前,连脚部的肌腱和静脉都一丝不苟,技艺是何等的写实和高超!两座巨大的方尖碑,已只剩下一座;另一座,早在十八世纪末,就由埃及政府赠送给了法国,至今矗立在巴黎协和广场。前些年,我曾见到过、也曾留过影,但我并不知它的出处,今天才恍然大悟。神庙的石柱,形制与卡尔纳克的不同,是一种结束状的圆柱,柱头是紧闭的花瓣;尽管体量仍比许多现代建筑巨大,但由于造型上的这种处理,却使它不见雄壮而更显精巧。除拉美西斯二世的巨大雕像外,还有部分体积不大的雕像,虽然残破、但却精美,是由大理石雕刻的。遗憾的是,在神庙的周遭,一些伊斯兰建筑杂陈期间,破坏了建筑的统一与和谐。须知,从七世纪起,埃及已沦为伊斯兰的领地,宗教的势力无孔不入,神庙得以保持现状,已属难能可贵、是最大的幸事了! 从卢克索开始登船,我们将沿着尼罗河逆流而上,穿越整个埃及…… 这是一种典型的游船,船身宽大,但并不很长。最下一层几乎与吃水线平行,从舷窗望去,可以看到溅起的浪花,这就是宽大的餐厅所在。第二层与上下船的出口平行,正中是接待大厅,墙面上装饰着屋大为的浮雕像和表现古罗马平民生活的饰刻。由此,通过楼梯可以上到三楼和顶甲板;接待厅之前是客舱,接待厅之后是咖啡厅;整个第三层都是客舱,正中是楼梯和休闲厅,前后则是客房,我就住在这一层的最前面的一个单间里;最上层是一个开阔的露天甲板,前部船舷摆着一排排日光浴的躺椅,还有精致的游泳池;后部则是由一个个太阳伞构成的休闲区,傍晚饮茶、喝咖啡即在此。 客舱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宾馆,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客房,只是空间有限,走廊较窄,但整洁而精致。一进舱室,就完全是正规的宾馆房间了:床、桌、衣柜之外,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而且并未使用轻质的建材装饰,而依然采用与陆上宾馆一样质地的地砖、瓷砖和卫生洁具。浴缸宽大、热水充足,由于天气炎热,我每天都在浴缸中浸泡以消除疲劳,忘却了这是在船上。 这样的游船,数十艘一起停靠在尼罗河边的码头上,有时,横向并排而靠的船只多达十余艘。如果我们乘坐的船只停在最外面,上船时就将穿过无数船只的中厅。装饰风格各不相同的船厅连在一起,色调变换、情趣各异,一船一特色、一舱一景观,宛如进了建筑的大观园,别有一番兴味。 每日早餐后,游客们离船上岸参观景点,中午回船午餐;下午走另一个景点,晚上又回船晚餐和休息。沿着埃及境内1350公里长的尼罗河,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宝藏,遍布着众多的历史遗迹。最晚的寺庙也是托勒密时期的,那是在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埃及之后,即公元前332年到30年。当年,在意大利,我曾惊叹罗马城内的千年古迹;在万神殿,我曾质疑过它的建造年代;现在,置身于三四千年前的伟大遗迹,徘徊在壮观无比的建筑群中时,我们又能说什么呢!埃及的人文遗址,从地中海边的亚历山大城,一直延伸到埃及苏丹边境的阿布-辛贝,绵延一千多公里。遗址有大有小,构筑有精有粗,但在长达3000年的时空里,文化传承十分明显,建筑风格完全一致,凸现出古埃及国家、民族和宗教、文化的高度统一。埃及100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中,96%都是沙漠;只有沿尼罗河约20公里宽的狭长地带是绿洲(当然,包括开罗在内的尼罗河三角洲,是一个相对宽阔的沃州),面积只占国土的4%。就在这样并不完美的环境里,却产生了最伟大的古代文明。使人感到古埃及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过民族的婴儿期,一经出现,就是一个高度成熟的人群。当世界绝大多数民族还处于蒙昧与蛮荒时,古埃及人已创造了最灿烂的古代文明。 我们到过小城埃德佛,这是位于尼罗河东岸的一座古城,保存着全埃及最完整的神庙,供奉着一位叫霍鲁斯的神,形象是戴着高冠的神鹰。在这里,我第一次看见了完整的“塔门”。原来,在两堵高高的塔墙之间,本来是有一个横着的门楣的,由巨石构成,门楣之下即是门洞。门楣上一般刻着徽记,此处的徽记是太阳与两头眼镜蛇,是一种近乎圆雕的浮雕。很奇怪,身居热带地区的国家和民族常用蛇的图腾,总有蛇的崇拜:吴哥窟里到处可见蛇的形象,印度寺庙里也有这种雕刻。而在中国人的信仰中,却从来都有诸如“毒如蛇蝎”的说法;西方也同样,按《圣经》里的记述,在伊甸园中使坏的也是蛇。这种巨大的差异是从何产生的呢?《圣经》不也诞生在距埃及不远的巴勒斯坦地区吗?两地的地理、气候乃至物种的差别理应不大吧?当然,《圣经》的诞生已晚于古埃及3000年! 正因为埃德佛神庙是保存最完整的古埃及三座寺庙之一,使我们在这里能有机会第一次看见埃及古建筑的屋顶。屋顶都是由巨大的石板铺成的,上面开有一些方形的孔,作采光用。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石板的厚度也达几十公分。塔门之内,一般有宏伟的中庭,其三面或四面都有雄伟的柱廊,紧接着的正殿内,有柱厅和其它的一些厅室,最后的厅室内一般是主供奉神,设有石头的祭坛。主厅室的外围常有回廊,回廊的旁边还有一系列辅助房间,亦有石梯通向屋顶或地下室。整个建筑沉重而庞大、庄重而坚实。墙上和柱上满布着精美的浮雕和象形文字,内容全为神话故事、神的事迹和记述先王的赫赫战功,象形文字则是其说明。浮雕的特点是全为浅浮雕,但在人物的外轮廓上,却用很深的刻线将其与石壁分隔开来;塔门正面墙壁上的浮雕人像,有时可以高达10米。古埃及的神,往往都是人身鸟首或人身兽首,这与最为著名的狮身人面像的兽身人首却恰恰相反,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霍鲁斯神庙已是托勒密时期的建筑,距离我们看过的卡尔纳克和卢克索神庙,已有上千年的时间间隔,然而在建筑风格和装饰内容看,仍然是一脉相承的。 我们曾在一个傍晚抵达考姆-翁伯市。暮色苍茫中,还身在船上,就望见了岸上矗立一座梦幻般的殿堂,我们在夜色中参观了它。在泛光灯的投射下,夜幕之中的神殿废墟笼罩着一片暗金色,呈现出神秘而庄严的景象,真象是抵达了神的殿堂!说它特殊,是因为在一座庙中同时供奉着两个神灵,建筑的两个完全对称的部分,由一行列柱分开。左边的神殿供奉的是神鹰霍鲁斯,他以有翼的日轮为标志;右边则是鳄鱼神索贝克,一个鳄鱼头加人身的形象。据说,两位神灵一个是阴,一个是阳;一个是正义,一个是邪恶……。反正因语言的隔阂、宗教的复杂,再加上文化的差异和历史的久远,我们是搞不懂、弄不明的: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糊里糊涂、云里雾里。我关心的重点则主要是建筑与雕刻。 寺庙外的空地中,有一大一小两座巨大的深井,既能蓄水,又是水位的标志。古埃及建筑的最大特色,是众多的埃及式的浮雕满布神殿所有厅室的墙上,没有一处空白,体现出一种只有埃及古建筑才有的特殊装饰味,既神奇又谨严。我在这里看到了古埃及的石刻日历、古文字中的数目字,也看到了特定的、纯粹意义的象形字。在文字这点上,古埃及是原始的、是真正象形的、是落后于中国的。殷墟的甲骨文,已是非常成熟的文字,而绝非纯粹的象形。就其寓意的巧妙、构造独特和成熟的程度而言,甲骨文之前理应存在过更原始的文字,惜至今未有发现。它的先进性、科学性和表意能力,已非埃及象形文字所能比拟。当然,后期的埃及也出现过一种经简化的、用于书写祭文而非作为刻饰的象形文字,笔画显然已变得更便于书写了。1822年,法国学人商博文在破译古埃及文字时所依托的拉希德石碑,上面就有这种简化的象形字。拉希德碑于1798年拿破仑远征埃及时,在尼罗河三角洲发现,碑文以祭祀体象形文字、流行体象形文字和托勒密时期的古希腊文字三种书体刻成。商博文从三种文字的对照中,发现规律,终于破译了古埃及象形文字。石碑的真品目前收藏于答应博物馆中。 每日的饮食都是埃及菜加西式的自助餐。埃及菜,或者说阿拉伯菜,对我们而言是可以适应的,甚至比印度菜更适合我们。对我而言,平日里工作压力巨大、冗杂事务繁多,整日里奔忙、劳累,常常没有上班下班之分,出差成了休息,出国就是修养。几天来,泛舟尼罗河上,工作无压力、心情又轻松,加上从早到晚徒步跋涉,同行的几人个个食欲大振。埃及服务员每日里关注着这几个中国人:人前吃到人后、水果蔬菜满桌,时时谈笑风生、酒水狂饮无数,不知是什么想法? 14日,抵达阿斯旺。这是埃及最南边的大城市,250公里外就是苏丹了。阿斯旺因水库的高坝而出名,同时也因菲莱岛的古迹而出名。阿斯旺高坝的下游,还有一座建于1902年的水坝,称为第一坝或阿斯旺坝;1971年,纳赛尔时代由苏联建成的水坝,则称高坝。高坝并不如我想象中的宏伟,也不如预计的“高”,坝长近4公里,坝高111米,坝顶宽40米,坝基宽1公里。并非是我原来估计的混凝土拱坝,而是一座重力坝,装有12台17.5万千瓦的水力发电机组,总装机容量210万千瓦。高坝形成的纳赛尔湖,是世界最大的水库之一,长度达500公里,其中150公里已扩展至苏丹境内。库容达1570亿立方米,仅次于赞比西河上的卡里巴水库,是三峡水库的数倍,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阳光灿烂、游人仍多,自然是西方人居多。由于我国的水利工程日新月异,眼下看来,象阿斯旺这样的工程已算不了什么了。三峡大坝不必谈了,就是刚动工的溪落渡电站,其装机容量为1260万千瓦;不久前开工的瀑布沟电站,装机容量也有1200万千瓦,都不是阿斯旺说能比的了。 菲莱岛上的神庙是埃及保存最完好的三座神庙之一,也是因水库建设而搬迁的神庙之一,库区的形成使所在区域的14座神庙不得不搬迁。我们踏上的菲莱岛已非彼时的菲莱岛,600米外的老菲莱岛早已湮没在水线之下,如今的神庙已搬迁至另一座叫阿吉及亚的岛上,并参照原来的菲莱岛作了必要的平整和改造。菲莱神庙供奉的是女神伊西斯,她为了找回被敌人杀害并肢解的丈夫遗骸,不辞劳苦、踏破铁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使丈夫得以复活。 庙宇已没有卡尔纳克神庙的宏伟,也比埃德佛神庙略小,但建筑十分精巧;加之建在岛上,周围为碧水环抱,自然别有一番情致,被称为“埃及的珍珠”……。我仔细观察了神庙搬迁时,为了分拆和组装所标记的编号圆环,都是金属制作的,嵌在岩石中,连铺地的石头都有编号,可见迁建工作的细致。 在菲莱岛,我们遇见了一个埃及聋哑人的代表团,他们主动要求与我们合照,又一次让我们感知埃及人的确是一个温顺的民族。在埃及的游历和观光,使我无数次思考宗教的神奇和影响。数千年前,无数的苦力奔波劳累,为的就是建造神庙,皇权的高压加上虔诚的心理,驱使他们无休止地付出艰辛。我到过阿斯旺的古代采石场,一座因中途损坏而未能完工的方尖碑,至今摆在石场的坑内,碑体和碑尖都已形成,唯碑身出现一些裂缝而最终报废。这座近50米长的碑石,重达1200吨,开采方式是利用坚硬的木楔契入、再往木楔上喷水,吸水后的木楔膨胀而将岩石挤裂,由此逐步开凿。碑体与基岩业已分离,但如何取出和吊运则根本无法想象。即使是现代,在崎岖的山石间,纵有大型机械都难以实现,何况三千多年前的古代! 记得在南京附近的山区,搁置着一块“阳山碑材”,当年明成祖曾想用它为太祖刻建神功胜德碑,也因其巨大无比、无法搬运而作罢。近代的发掘和研究表明,古埃及的巨大工程,包括金字塔的建造在内,一般安排在尼罗河的泛滥期进行,也就是农闲期。劳作的民工,有固定的居住点和栖身建筑,并非牛马不如的牲口。驱使他们艰苦工作的,除了政权的强制外,当然还有对法老的崇拜和对神祉的敬畏。 古埃及的宗教一直停留在多神教的范畴而无变化,这一点是奇怪的,体现了其宗教的原始性。一般而言,原始的先民们,怀着对大自然的恐惧和敬畏,面对万般事物和诸多现象,不知其源、不解其理、不明其因,看山有山神、见地有地神,闻风有风神、听雷有雷神……,因而自然形成了多神的概念。随着文明的进化和宗教的发展,与人类社会需要权威并走向集权相一致,最终,至高无上的“神中神”产生了,进而出现了单一的神祉……。这是我自己对宗教的发源和进化的简单理解。世界上三大宗教,无一不是如此:佛教尊崇如来,基督敬奉上帝,伊斯兰信仰真主;而释迦摩尼、耶稣和穆哈默德就是其人间的代言人。古埃及人对神明的信仰,却在3000年的历程中始终保持着一种原始的朴素,尽管某些神被视为法力更大,但始终是诸神同在,人神混杂,这是难以理解的。 在古埃及的历史上,只有在公元前1350年前后有过一位独树一帜的阿赫纳吞法老,在他短暂的执政期内,推行过宗教改革——推崇太阳神。也许他就是世界上第一个一神教的创立者。然而,随着他的去世,一切又回归原样。当然,佛教诞生在公元前六世纪,基督教出现在公元之初,伊斯兰教的产生更晚到七世纪,这些都远不能与埃及相比。而从另一个角度讲,崇拜神灵与形成宗教,两者仍然是有差别的。 中国的先民们也是信神的,而且也是多神。但在佛教传入中国前,始终没能诞生中国式的、大一统的宗教,这在世界的大国和古国中是很独特的稀有现象。我常常感到遗憾:没有宗教的民族,是缺少信仰的民族、是难以自律的民族、是蕴含着暴烈的民族,也许,也是可悲的民族。中国之所以出现过惨烈如文革的灾难,良知缺失、人性泯灭,冷漠无义、残酷有加,难道能与宗教缺失、道德沦丧和信仰崩溃无关吗? 如今,我们把人均GDP1000美元到3000美元的过渡期表述为矛盾百出、对抗加剧的动荡期,而且将其视为“铁律”,似乎在劫难逃。看看西方的大国,为何个个都平稳地度过了这一时期?贫富的悬殊并未酿成仇恨、阶层的差异不见引发革命,白领蓝领和睦相处、平民大腕相安无事。何耶?宗教使然!信仰使然!当然,世界史上,也有过宗教统治的黑暗时期,欧洲的中世纪就是典型。但自从文艺复兴唤醒人性,人文的精神已经注入宗教。随着宗教改革的推进,人类的同情、人文的关怀、人性的光辉,给古老的宗教带来了生机和光明,这就是至今仍有亿万民众皈依宗教的缘由。 中国历史上虽无真正意义上的宗教产生,但儒学的兴起弥补了这一缺失,修身齐家的教诲延续了两千年,规范着人们的行为。但是,近代的不断革命和继续革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其作为打击的主要对象,骂得一钱不值、批得体无完肤,十年文革更将一切推到荒谬的巅峰。物极必反,贻害无穷!世上真还找不出一个民族,总是否定自身、总是否定历史、总是否定祖先;总是自相残杀,总是冤怨相报! 明天,我们将一路风尘,不辞辛劳赶往苏丹边境的阿布-辛贝。这是我神往已久的圣地,这是古埃及最雄奇、最神秘的神庙。它的搬迁曾引起世界关注,它的成功迁移,为保护古迹创造了样板。这是古埃及风云人物拉美西斯二世的杰作,神庙前的巨像是仅次于狮身人面像的最大的雕像,而且造型精准,神态安详,具有极大的神威。直到十八世纪初叶瑞士探险家在阿斯旺考察时为止,风沙掩盖了历史,辉煌从记忆中消失,整座神庙早已淹没在沙石之中。探险家无意间在滚滚黄沙中,突然发现了露出沙海的一个巨大头像,伟大的神庙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一切,明天,我们将亲眼目睹。 参观阿布-辛贝,要另收80美元的费用,为了了却心愿,我们都在所不惜了。凌晨3点出发,沙漠的夜晚,寒意阵阵。原以为只有我们有此兴致和干劲,不料出发之前,早已是游人云集。几十辆大小客车列队待发,不少苍苍白发的老者,也在寒风中伫立等待。大量的军警守候在车队的两旁,这是埃及的一大特点。自从1996、97年连续发生恐怖分子袭击游人,造成大批伤亡以后,埃及旅游业遭受致命打击,曾经一蹶不振。埃及政府采取了坚决措施,穆巴拉克宣布恢复死刑,并派军队武装保护游客。这就是今日的埃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遍地设卡的原因。 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模糊中睁眼一看,已是晨光熹微、天将破晓。车队正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奔驰,平坦的沙海一直延伸到天边。地平线上的黑暗中,已露出淡红色的霞光。不久,一轮红日从天际无声地缓缓升起,我们再一次领略昼夜交替的绝妙景观。几十年来,我一直蛰居在城市中,睡得很晚,起得很迟;几乎忘却夕阳,更少谋面朝霞。突然看到日出,心灵为之一振! 黄色的沙海中渐渐突出一些孤立的黑色山头,形状恰似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金字塔或截头金字塔(实际应当是圆锥或截头圆锥),它们屹立沙海,已经无尽的年头。烈日暴晒,风沙侵袭,遍体岁月沧桑,浑身天地创痕。它们不就是与天地共存的金字塔吗?我忽然觉得,古埃及人建造金字塔的灵感也许盖源于此! 路面良好,车速甚高。回想起印度,从德里到泰姬陵的不足200公里路程,竟花费5个多小时!埃及的基础设施和旅游业,已绝非印度绝可比。按规定,为安全计,长途行驶必须两人轮流驾驶,交替睡觉。司机都是南埃及的努比亚人,长相已完全是黑人,皮肤黝黑、头发卷曲,待人和气、十分敬业。一个司机驾车,专心致志、沉默不语;另一位则蒙头大睡、鼾声大作。 阿布-辛贝到了。埃及旅游地的门票与中国相比,是不高的,大约就是几个美元。登高一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烟波浩淼的纳赛尔湖。湖面宽阔,形同大海;近岸处,岸线曲折,峰回路转。转过一个小山头,宏伟的拉美西斯二世的神庙就呈现眼前,与照片上见过的一模一样。在一堵垂直的岩壁前,四座拉美西斯二世巨大的雕像并排而坐,正中一个窄小的门洞通往殿堂,门的高度尚不及雕像的基座。年轻的法老,神态安详、庄严沉静,正襟危坐、道貌岸然。比例匀称的雕像,除第三座的上身已毁损之外,其他三座的容貌几乎完全一致。这使我相信,古埃及的雕塑是写实的,逼真的、传神的。后来我在开罗博物馆参观时,发现从不同地点发掘出的、姿态各异的阿赫纳吞法老的塑像和皇后妮菲提提(古埃及最美丽的女人)的雕像,面容也是完全一致的,看过一眼就会永远记住。尤其是阿赫纳吞的容貌,既无帝王的威严、又无铁腕的冷漠,甚至缺少俊男的靓丽,就是一个寻常人。但他的神态却深深地铭记在我的脑海中了!而在传世的中国古帝王画像中,除了朱元璋和成吉思汗略有特征之外,其它全是大同小异、千人一面,毫无个体特点,显然是在凭空杜撰、想当然绘制。 第二座神像的上身,已在两千年前的大地震中损毁,雕像的王冠及眼眉以上的头部,跌落在神像的脚下,搬迁以后仍保持这一原状。我们在它跟前留影,将其作为比例参考。 60年代末,阿布-辛贝神庙的安危,曾引起世界的关注:新建的阿斯旺高坝将淹没包括阿布-辛贝在内的14座神庙。在联合国的关注和支持之下,前后花去3年时间,用精确测量、精准切割、精细编号、精密重组的方法,实现了神庙的整体搬迁。因为受制于地形条件,搬迁后的法老神庙与王后神庙之间,被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十八到十九世纪的欧洲旅游者和画家,曾绘制过大量埃及名胜古迹的写生画。这些画,技艺高超、细致准确,真实反映了发掘之前或发掘初期的实际景观。对比古今,可以看出遗址的变迁和变化),但总体方位和结构与原来完全一样。 神殿实际上是一座石窟,整体建造在山岩中,门洞很小,但内部宽大。由8座拉美西斯二世的塑像组成了石窟内部的柱廊,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拉美西斯二世征战赫梯人的战争画面,宣扬他的赫赫战功。神庙的最深处是一个供奉厅,拉美西斯二世与三位天神并坐在一起,俨然已升格为神。由于修建时特别注意了方位和朝向,每年的10月20日和2月20日的黎明,清晨的阳光将直达洞窟的最深处,投射到拉美西斯二世和另外两位神灵的脸上,而主管阴界的神灵巴塔荤则仍处于阴影之中,因为他主管冥府阴间,本就不该与阳光见面……。大家都惊叹古埃及人的设计巧妙、计算准确。搬迁后的神庙,仍保持着原有的方位,阳光同样可在特定的时日照射进来。据说,时间却推迟了一日。 王后神殿在法老神殿的左侧不远处,方向略有差异,同样在高大的石壁上雕刻而成。但洞外石壁上雕刻的巨大神像是站立的,王后与法老并列,高度相仿。这在古埃及的法老雕像中是唯一一例,正常情况下,王后像只及法老的膝高。殿内的格局与拉美西斯殿相近,只是规格略小。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阿布-辛贝神殿仍有部分洞窟未能完工,只有石窟而无雕饰,不知是什么原因。是财力不足?是法老去世?一切已不得而知。 巨大的纳赛尔湖辽阔无边,在逆光下波光粼粼。沙漠之中出现如此壮观的水面,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如今的许多人从生态出发,反对水利工程。其实,就此地而言,在浩瀚的荒漠中,人烟渺无、鸟兽绝迹,有何生态可言?倒是在高坝蓄水后,尼罗河三角洲因河水流量减少可能会有海水倒灌现象,引发盐碱化或其它问题,这就需要管理当局用科学调节、合理调度的办法来调控水量了。水资源是宝贵的,一切减少浪费、存蓄水源的措施都应予以支持。 史书上常言,尼罗河水每年泛滥,定期带来大量沃土,肥沃了下游和三角洲,人们仰赖于此,并由此产生了古埃及和它璀璨的文明。我们的足迹几乎纵贯了埃及境内的尼罗河全程,除了狭窄的两岸绿洲,全是无垠的沙漠,何来沃土?清澈的尼罗河也不见泥沙,与我们的长江、黄河真有天壤之别。每当望见已沦为“黄河”的长江,我就无限感叹:华夏的母亲河啊,你带走我们多少泥土、流走我们几许资源! 开罗。伟大的城市,伟大的伊斯兰古都。旅行社为我们设计了许多观光路线,都被我否决。我的兴趣只在金字塔、清真寺和埃及博物馆,其它的一切,难道还能与此相提并论吗? 金字塔!在我的想象中,金字塔应当坐落在吉萨高地的荒原中,应当是一派“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的肃杀景象;应当是满目“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的荒疏韵味……。不然。当我们的汽车还在市区的金字塔大道上飞驰的时候,金字塔的身影就在高楼之间突然闪现出来,令我大吃一惊。 想象中的景象应是:在无际的荒原上,老远老远就望见金字塔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越走越近,越近越大,越来越显现它的雄伟苍老……。然而,我们却在没有想象、不假思索的情况下看见了它;既无期盼的积淀、又无情绪的酝酿,金字塔突然就矗立在你的面前,而且已经近在咫尺,失去了荒原的衬托,失去了幽思的情怀……。 金字塔!这就是举世闻名的伟大奇观!这就是万年不毁的伟大建筑!这就是仰慕已久的伟大古迹!这就是从孩提时代就向往追求的伟大圣地!这就是渴望一睹的胡夫金字塔! 距离金字塔倒远不近,几乎使你感知不到它的巨大,这种超出意料的接近方式,甚至使你有些许失望:它似乎不如想象中的宏伟和神秘,也缺少想象中的情调和氛围。众多的车辆、无尽的游人,使它失去了古迹应有的安宁……。在停车场附近,为场地所限,留影时几乎找不到恰当的地点,你很难将金字塔的全景纳入画面,只能人在近景,仰角拍摄。风很大,阳光灿烂而气温很低,穿上毛衣仍感凉意。 一旦当你真正走近金字塔时,你才能真正感知它的雄伟巨大。早就知道金字塔是由两百多万块巨石构筑,早就知道每块石头的重量在两吨以上,但只有走到金字塔的跟前,亲身置于巨石之间才会明白,早就传闻的事物仍然超出了你的想象!工程的浩瀚、构筑的艰辛,石材的巨大、砌筑的坚固,一切的一切,都使你惊叹。金字塔的周遭,全是无尽的沙海,几百万吨清一色的巨石从何处运来?何处采集?如何搬运?设计之初难道就没有想过可用更小的石头砌筑?石条的高度都接近或超过了成人的高度。 塔身下部,有一个已经打开的门洞,这就是金字塔墓葬的真正入口,四块硕大无朋的巨石条,分两层搭建成人字形,构成了入口处的门楣。须知,这样的构造是极其科学的,只有这样的结构才能抗拒上部塔身的巨大压力。古埃及所有建筑的最大特点就是无比的宏伟,金字塔就是其集大成者。但古埃及建筑的另一特点就是几乎不采用卷拱,所有神庙的屋顶都是石板平铺的。金字塔上的这个三角形结构的门楣,是唯一一处采用了与卷拱结构原理相近的处理方法,即斜型支撑的方式。古希腊的建筑特点与此相近,帕特农神庙的屋顶虽然采用了坡面,但结构仍然是平面。真正的拱顶与穹顶,直至古罗马时期才出现于罗马城,这是罗马人在人类建筑史上做出的最伟大的贡献!智慧的罗马人在建筑结构上的不懈探索和火山灰这一天然混凝土材料,成就了这一伟大的创造。 买票可以进入金字塔,但入口是主通道左下侧的一个不规则的洞口。通道狭窄昏暗、空空无物,不值得进去。去年,不还曾有西方考古人员打算用机器人入内探测吗?由于覆盖金字塔表面的巨型贴面石板早已被前人作为建材挪作它用,砌筑塔身的巨石完全裸露,因而金字塔表面凹凸不平、呈明显的阶梯状;又由于砌石巨大,台阶是很陡的。过去每年都曾举办的攀登比赛,如今早已禁止,“禁止攀登”的告示牌随处可见。在资料记述中,常见到关于金字塔砌筑质量的描述,一般称:石缝间连刀刃都插不进。我近距离观察了巨石间的缝隙,显然,巨石在砌筑之前是经过打磨的,加上巨大的重量压合,因而石缝十分紧密,刀刃当然是插不进去的;但因石材十分巨大,结合面不可能做到镜面似的平整和光洁。刀片虽插不进,却并不能以此衡量石缝间隙的宽窄和打磨的精细。 金字塔脚下,有人牵着骆驼在召唤游客。成群集队的中小学生,在教师的带领下到此参观,这种现象在埃及的任何圣地都是司空见惯的,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爱国主义教育。埃及的孩子,纯朴天真、热情大方,总喜欢用简单的英语向游人问候和问话,喜欢看相机、喜欢看游人,喜欢看人照相、喜欢被人照相、也喜欢与游人合照,而根本不在乎她们能否得到这些照片。但是,如今生活在这里的埃及人,与建造了伟大金字塔的伟大的古埃及人早已没有血缘关系,古埃及人与他伟大的古代文明一起,早已从这块土地上消失。亚历山大大帝在公元前4世纪征服了埃及,留下三百年的托勒密时代;公元一世纪,庞贝、凯撒、屋大为将它纳入罗马帝国的版图并带来了基督教;从七世纪起,穆哈默德的铁骑横扫中东之后,这块土地上主导生活的已是阿拉伯人,信奉的是伊斯兰教…… 胡夫金字塔的后面,有一片广阔的平原,这里有平坦的沙地和一堆早已毁弃的祭祀建筑。从背面看胡夫,更为清晰;远处眺望,胡夫已是真正的金字形。一座由铝合金和玻璃建造的银色现代的建筑坐落的金字塔脚下,这就是太阳船博物馆。数十年前,曾在胡夫金字塔近旁发掘出一条长达40米的巨大古船,这就是太阳船。在法老们的信念中,引渡他们到天国彼岸的是太阳船,天神降临往往也乘坐太阳船。修复原样的古船就陈列在金字塔的脚下。博物馆旁还有一座大臣的陵墓,入口是有石柱的方形建筑,可惜时间太紧,博物馆和大臣墓都无法观光了。 第二大的金字塔是海夫拉金字塔。到海夫拉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实际到金字塔的正面,还要绕行很长的路,自然是在沙漠中穿行。中途有一处平坦的高地,是观光金字塔的最佳景点,因为从这里可以同时观看胡夫、海夫拉和孟考拉三座金字塔。我们在这里久久逗留,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各种构图的奇特照片:或将远处的金字塔抓在手里、或将两座金字塔同时握住、或将金字塔托在掌中、或将金字塔扛在背上,甚至将金字塔骑在跨下……。西方的游人发现了我们的奇特构图,感到十分新奇,也跟着效法。 海夫拉金字塔就在眼前。在学者看来,最著名的是胡夫,它是最大、最高、最古的大金字塔;在平民看来,最著名的是海夫拉,因为海夫拉与狮身人面像在一起;而且从视觉上看,似乎决不小于胡夫。摄影作品中出现最多的金字塔,一般也是海夫拉。 购门票后进入观光区,正面有隔墙和铁栅栏阻隔,通过左侧的石砌甬道才能进到狮身人面像的近旁,这个甬道实际是一座神庙的遗址。巨大的石像高20米、长70余米,“狮身”的岩石是砂岩与页岩相间,风化严重,四肢有后人修复的痕迹;“人面”则为完整的砂岩,造型依然是简练而准确,那就是海夫拉的脸。伟大的胡夫法老,虽然建造了最大的金字塔,自己却并无巨像留下,只为后世遗下了一尊不足10厘米高的小雕像。早年,我曾见有资料称:拿破仑的军人用大炮轰塌了狮身人面像的鼻子……,我从来就不曾相信,以拿破仑的英明,是不可能做出这等蠢事的。事实上,在1798年拿破仑远征埃及时,随军的还有200多名考古专家和博物学家,为的就是考察和研究埃及伟大的古代文明。 狮身人面像的周围有石砌的高台相隔,已不可能走到石像的跟前;而在高台上又很难找到摄影的合适位置,照出的相片总是不美。只有在返回时,才从正面拍摄了既有金字塔又有狮身人面像的远景。这里的游人更多,车如流水马如龙,“人面”依旧笑东风。终于见到伟大的金字塔,我们终于如愿以偿! 这里,顺便说一下,胡夫金字塔原高146米,由于10米高的顶部已经去掉,现高为137米;底座每边长146米,是一个标准的正四面体,是最稳定、最美观的几何形状,它的建造年代为公元前2600年前后,距今已4600年;而古王国时期的法老卓塞,在沙卡拉建造的阶梯形金字塔,年代更为久远,这时的中国甚至还在三皇五帝之前。中国历史的断代,大体能够以考古发掘为依据的,只能追朔到夏朝;是否有过夏,至今尚无定论。通常的看法是:即使有夏,它的起始年代大约也是公元前2100年左右,都在金字塔之后。我们在卢克索西岸曾参观过王后谷,我历来最为欣赏的、规模恢宏、造型优美的哈兹海普苏特女王陵,建造年代约为公元前16世纪,这时的中国尚在商代的初期,盘庚尚未迁都,出土甲骨文的殷墟还不存在。伟大的卡尔纳克神庙和卢克索神庙,也是这一时期建造的。是什么因素造就了伟大的古埃及人?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早熟、是什么启蒙使他们的文明远远领先于世界所有的民族?一切都淹没于沙海,一切都不得而知,一切都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开罗,世界闻名的古都。尼罗河的两条支流纵贯(横贯?)全市。入夜,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豪华宾馆比比皆是。开罗最多的建筑是各色各样的清真寺,因此又称为“千塔之城”。伊斯兰清真寺的特点,一是穹顶,二是高塔。所有的清真寺必然有高高的塔楼,清瘦精巧,横断面通常是圆形、方形、八角形,或是这几种断面在不同高度上的组合;一般是石材构筑,精雕细刻,造型优美,又叫“宣礼塔”,从结构看,很难有真正的使用功能,但却是不可或缺的建筑装饰物。多个尖塔的存在,是伊斯兰建筑的标志,使教堂既精巧,又雄伟。其地位就像中国古建筑高挑的檐角和巨大的坡面屋顶。 我们入住的宾馆就在尼罗河畔,我的房间有两个阳台面对河滨,河上的游船灯火辉煌,滨河的大道车流如织,一座现代化的都市就在脚下。旅行社在我们的要求下,居然派出了中文导游,一男一女陪同我们。女性导游只有20多岁,在埃及学的汉语,水平一般,但认真负责;面庞十分精巧,长相有几分像伊丽莎白?泰勒。男导游也20多岁,不会中文,粗眉大眼,典型的埃及人。这几天,我们就跟随着这一男一女了解开罗、了解埃及历史、了解风土人情。 按照我的要求,我们首先参观了著名的穆哈默德-阿里清真寺和围绕着它的萨拉丁古堡。清真寺是参照伊斯坦布尔的索非亚大教堂修建的,形制略小但更显精致,因大量采用大理石材,又称“大理石清真寺”。伊斯兰的规矩,入寺须脱鞋,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行走,脚底感觉透心的凉。观光者仍是西人为主,大量的埃及学生也总是少不了的。清真寺内部十分堂皇,仰望高高的屋顶,巨大的圆形穹顶,环环相套,构成美丽的几何图案。装修精致细腻,无数的吊灯与大大小小的穹顶相匹配,也布置成许多圆形;穹顶表面的装饰似乎是蓝绿色的网状图案。阿里的宝座仍摆在寺内,阿里的坟墓也安置在寺内。穆哈默德-阿里是十九世纪埃及的伟人,出生于阿尔巴尼亚的他,名为奥斯曼帝国派往埃及的总督,实际却在埃及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王朝,并将埃及带入了近代文明。在穆哈默德-阿里清真寺,我们照了许多相,也应孩子们的要求与他们照了很多相。 伟大的开罗博物馆。这是内容非常单一、展品非常专一的博物馆,因为它珍藏的只有古埃及的文物,这也是世界上古埃及文物最丰富的博物馆。我认为,它还是世界上珍藏了最珍贵、最远古的文物、最值得参观的博物馆。还有哪里的文物在年代的久远上超过了埃及?还有哪一个国家有长达5000年的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那些造型精准、符合解剖的雕像就不再多说了,卓塞法老的石灰石造相制作在4700年前、精美异常的哈夫拉法老的黑色雕像建造在公元前26世纪…… 最使我震惊的,是图坦卡蒙陵寝出土的殉葬物品!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二楼的展厅。所有的金棺、金面具、金饰品、珠宝器物,一直到日常的皇家用品,无一不精美绝伦,无一不叹为观止!细观它们的材质、它们制作,它们的结构、它们的工艺,几乎与现代制品无异,使你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众多的殉葬品,穿透历史的尘埃,凸现在今人的面前,让我们感到心灵的震撼。所有的观光者都在疑惑、都在疑问、都在议论、都在惊叹、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迷茫!面对这些3350年前的精品,你会突然觉得,在长达三千多的漫长岁月里,人类的手工工艺和美工技艺似乎停滞不前、毫无进步:现代的手工艺品难道能比这些展品更精致?更精巧?更精美?更精密?那些美轮美奂的珠宝项链、精美首饰,那些巧夺天工生活器具、纯金器物,放在任何一个现代商店里,你都会认为它是今天的产品。可以断定,三四千年前的埃及,工艺美术一定已经成为产业、一定有了作坊,一定有了技艺高超的专门技师。这已绝非同时代的三星堆青铜制品所能比拟,只要到过埃及博物馆,任何人都能客观地得出这一结论。 图坦卡蒙德陵墓得以保存,完全是出于意外,因为历朝历代的盗墓者,埃及与中国一样猖狂。在尼罗河西岸的帝王谷,唯一完整保存而未被掠夺的陵墓就是它了!图坦卡蒙的陵寝就在著名的拉美西斯四世陵墓的近旁,在开凿拉氏的墓室时,大量费弃的石头掩埋了图坦卡蒙坟墓的入口,由此保护了它。以后也曾有盗洞,但没能挖穿就意外终止。这些精美的文物得见天日,已是20世纪20年代……须知,图坦卡蒙只是一位年轻的法老,虽然名义上在位10年,实际到去世时也只有19岁,这是一代孱弱的王朝,在广阔的帝王谷,他的陵墓是最小的。就是这样一位羸弱而又无实权的法老,他的殉葬品业已震惊世界,倘若像拉美西斯二世、阿蒙诺菲斯三世和哈兹海普苏特女王等雄才大略的帝王的陵墓不被盗窃的话,留给世人的将是什么!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啊,伟大的古埃及! 我们花70个埃币,在一个人造低温的陈列室内,亲眼目睹了三四千年前的木乃伊,其中包括拉美西斯二世本人。我近距离观察了这位执政多年的年迈法老,瘦高的身材、高高的额头、微张着的口;双手交叉在胸前,呈典型的木乃伊姿势,据说是效仿奥西利斯冥神。法老稀疏的黄发缕缕可见……从卢克索到卡尔纳克,从底比斯到努比亚,这位法老的足迹踏遍埃及,这位帝王的伟绩无处不在;我们曾无数次与他谋面,我们早已熟悉了他英武端庄的容颜。面对他的木乃伊,我们同样感到惊叹:他的一生,留下无数永垂不朽的伟大神殿,想不到他死后,本人成了木乃伊,竟同样永垂万年!端详着他苍老的容颜,在感叹中,我不由得轻声呼道:Hello! Ramesses NoⅡ! See you again! 旁边的洋人们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除了法老之外,能制成木乃伊的还有许多动物,如猫、狗,鹰等,都是法老的宠物。在考姆-翁伯,我甚至见过两只近3米长的鳄鱼的木乃伊。开罗博物馆的展品众多,从古王朝时期直到罗马时代。博物馆还保存着出土的四千年前的纸莎草绘画,色泽依旧鲜艳如新;陈列着的巨大的石棺一个接着一个,沉重无比;馆内的许多雕像高达10米,更大的雕像则只有存放在露天;准确生动的“村长”木雕像,造型简练、栩栩如生,真像是一位现代农民手持木棍向你走来;一些造型逼真、维妙维俏的真人大小的雕像,在出土的一瞬间,曾惊吓过无数的掘墓者…… 在薄暮中,穿过五千年的时空隧道,我神情恍惚地步出了博物馆。多么想探究底里,多么想寻根朔源;一切都近在咫尺,一切又无限遥远;一切都历历在目,一切又迷雾疑团!不虚此行啊,伟大的埃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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