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威宁行记之_雪山深处传芦笙 |
正文 | 此雪山非彼雪山,是地处威宁县西北部的一个乡镇,距离县城约有40公里,是个以苗族为主体少数民族的高寒冷凉山区。我早就打算去雪山看看,苦于一直难得合适的机会。此前我对雪山镇一无所知,只是在往返威宁的公路上见到过有通往雪山岔路的路牌,猜想这恐怕会是一个积雪时间较长的阴冷之地。其实我早就知道,堪称“贵州屋脊”的赫章县韭菜坪最高点也不过2906米,这是全贵州的至高点,尚不可能终年积雪,贵州境内再无常年有雪的地方,雪山镇的地名肯定另有来源,比如背阴坡上的积雪比别的地方融化得更晚些,或是飘雪的概率比周边别的地方要高等等。总之,因为贫困和冷凉,那里成了苗族先民首选的生息繁衍之地。号称蚩尤之后的苗族自古崇拜战神,而在人类社会纷繁复杂的发展进程中,这个民族却渐渐退守征战的边缘,怯懦地保持着本民族狭小的生存空间,在自我封闭中慢慢贫穷和落后着,以迁徙、退让和与世无争,书写着本民族的奇特符号。 苗族也是个歌舞民族,特别以飞歌、情歌和酒歌享誉于世,飞歌是苗族歌曲的一种主要形式,音调高亢嘹亮,明快、豪迈、奔放,唱起来震撼山谷,具有十分强烈的感染力。飞歌多用在喜庆、迎送等大众场合,见物即兴,现编现唱,内容则以颂扬、感谢、鼓动为主,一般在三十句左右,这种歌曲多为青年妇女所唱,男人偶尔也唱,但都是多人齐唱,独唱比较少见。情歌自不必说,多是些你情我愿的山歌对唱。而苗族的酒歌确实很有特色,我曾为鲁甸的苗族歌王张志华整理过酒歌,不仅曲调婉转,有些音高甚至尖细入微,除非经过自幼训练的专业高手,一般人是拿捏不下来的,而这种唱腔在苗家人看来却是寻常活计,唱过几年酒歌的人都能来上几段,而且对付高难度的唱腔各有奇招,听酒歌时也能体会到百花竞放的文艺方针。苗族除了穿着十分鲜明的民族服饰外,射箭、纺织都是典型的传统生存技能,芦笙是最具苗族特色的民间乐器,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小伙子们吹起芦笙,山寨里的男女老少就会围扰过来,跟着节奏跳起欢快的舞蹈,当然这是理想主义中的绝美状态。苗族主要的节日是花山节,每逢端午都要在好山好水的地方耍花山,男男女女对歌的对歌、跳舞的跳舞,年轻人就在花山节上寻找意中人。只要找到爱慕的情侣,双双就到没人留意的地方“如何是好”去了,没有意中人出现也不打紧,歌舞娱乐还是挺打精神的,调整好目标再去继续寻寻觅觅。 11日的集体采风活动,主办方安排的内容是雪山镇苗族风情展示,经过头一天的实战,摄影人们很早就到指定地点集中,上午9点刚过,车阵就已慢慢蠕动,走走停停出了县城,不知不觉便在柏油大道上奔驰了起来。到了我所熟悉的岔路口,车队离开柏油大道上了土路,一路尘灰弥漫、弯弯绕绕,我感到距离雪山镇超乎寻常的远。虽说大部分路段都已铺垫平整,但由于路面坎坷,途中又有许多路段尚在铺沙面石,车队走走停停行动缓慢,加之车辆颠簸,这趟路走得真是够呛。车到雪山镇路口时又停下了,我和杨睿、朝伦、周迎春迫不及待地下车步行。到了车阵前面,开道的警察通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都觉得没关系,趁着人少先在街上扫一会景再说。等了较长时间,车阵又蠕动起来,我们4人边走边等刘波开车过来。车辆继续前行了几公里,来到一个山垭口,一看公路两边的民居式样和路边的行人,我们都意识到进入了苗寨,大家来不及等刘波将车停稳,便纷纷操起相机跳下车来,寻找适宜自己拍摄的对象去了。过去我在威宁采风时有种感受,当地人只要发现镜头对着自己,立马有所反应,要么很快扭过脸去,要么直接提出抗议。而此次则完全不同,所到之处不管遇到谁,对于拍照都十分配合,甚至遇上摆拍大师们的千般折腾也不温不火,痛苦地任由摆布,显然各级政府部门做了大量工作,要求每个人都将配合拍照进行到底。我感慨这种改变观念的思想工作力度之大,也感念这里民众气质之纯朴,要是换在别处,未必见得会有如此天壤之别的社会效果,当然不包括那些对相机已然麻木的发达地区普通老百姓。 大家鱼贯下车,来到一个山口狭窄处,早有当地的苗族村民拉起红布条堵住了去路,苗族姑娘们手捧羊角杯,载歌载舞地向贵宾们敬酒,苗族小伙们则在一旁吹芦笙、唱酒歌、斟酒助兴,远来的嘉宾非得喝酒才准进寨,而且是喝一个进一个,场面显得好不热闹。我刚生过一场大病,医嘱禁止喝酒,只好蒙混过关,一看有条上山的小路,我便顺着这条路进入一片空地,然后绕到村旁的农机路上,进入附近的一个小村。有村民三三两两在路上走动,我一看村景很不错,有高大的树木,有低矮的荆棘,虽然都经过一场冰冻使得树叶有些凋零了,但并不影响村景的秀美。我趁步进入村寨里,须得下一个大陡坡,这时有位身着苗装的妇女从我身边走过,高高的发髻,上身穿水红色毛衣,下穿手工纺织的百褶摆裙,高挑的身材,袅娜轻盈的脚步,点缀在村景中甚是好看。我赶紧抬起相机一阵追拍,直追到这个妇女拐角进了自家屋里,我这才发现自己前面不声不响趴着几条大狗,半睁双眼藐视着我的到来。村寨后面山坡顶上的音响声隐隐传来,我无心上去看演出,对于鲁甸来的6名摄影人而言,两人来自文体局,两人来自学校,我又曾在广播电视局工作过二十五六年,对于各种形式的演出都司空见惯了,剩下一个在银行工作的也不爱凑热闹,所以大家都只是想在周边拍些民生类的东西。我继续顺着村寨里的小道走,寨子里的狗真多,好在只要有主人在场,没一只对我吭过半声。往前走到一间过去生产队公房模样的建筑前,蓦然抬头看见锁着的门头顶上挂着十字架,下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毛笔字,凑近才看出是“切冲教堂”。苗族本是个封闭落后的民族,早在帝国列强瓜分中国的年代,西方传教士进入边疆地区进行文化侵略,就选准了苗族进行布道,在一系列小恩小惠的施舍中让苗族民众开始信奉天主教,现在的宗教分类也把天主教并入基督教范畴,于是在近代中国就形成了最封闭的民族信仰最开明的宗教这一特殊现象。从教堂的字面上看,这个苗寨叫切冲,冲字又有边关要塞的意思,说明这个山口地势险要,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前面的路又让狗拦住了,而且没有主人出来约束,那种不提前表明态度的狗是最不好惹的,我只好改道出了村外,远远看见两个苗族妇女背着竹篓且又左拎右抬地迎面走来,我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问问拿的是什么,她俩告诉我要去卖凉粉,这让我颇感意外。在我印象中,山区的苗族通常不擅于做生意,平常到集市上搞餐饮的都很少见,更不用说面对的是这种临时性的人气聚集,除非事前有所安排,否则就能足够说明山区少数民族思想意识的转变,不管怎么,都会为当天的活动增添创作内容。我走到公路上,看到一个宽敞的场地上已经围得人山人海,主持人用接触不怎么好的话筒断断续续讲着些什么,有辆运送扩音设备的卡车货箱上爬满了摄影人,大有临危不惧的气慨。我不想去凑热闹,见对面山坡顶上的植被甚好,便转而踱出村外,去寻找原汁原味的苗族村寨那种感觉。过了一道弯,遇了几批行人,一路拍照来到坡顶一处三岔路口的地方,正在举镜寻找目标,不知何处钻出一条大黄狗对我狂吠起来。这一吠不打紧,寨子中迅速围上二三十条大大小小的狗来,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把我围在当中,吓得我多少有些哆嗦了。好在苗寨的狗只是叫,并不扑过来下口,我拣起几块碎土且吓且退,自己瞅准机会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过了半天心口还怦怦直跳。 回到演出场地,我只在边上拍了些人物、民生类的照片,一会儿碰上了朝伦和杨睿,我们不约而同又往切冲寨子里走。在村口的一棵树杈上,高高地站着3个成年人和1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前面的演出,这时人群中蹿出几个摄影大师来,一边拍照一边导演,并且让年幼的男孩站到更高的树枝上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声喝道:“万一摔下来怎么办?摄影人也要讲人性化吧?”树上的人觉得没什么,拍照的大师们或许感到脸上无光,一个个悻悻地离开了。 有很多摄影人来到当路的一个半开放庭院,这里住着几家人,大家屋里屋外拍了个遍,我也拍了些生活场景的画面,朝伦在屋里猛拍一个读书儿童,也用上了刚学来的导演技艺。我在门外见到一个中年汉子正照看着火炉上煮的一大锅洋芋,问他煮那么多洋芋干啥,中年汉子说,煮给你们吃。一听这话,几个摄影人上前抢开了,还没熟透的洋芋顿时少了半锅,有人问有没有酱,却没人问给不给钱。再看下去心里堵的慌,于是我们3人快速离开,走进我刚才巡视过一遍的寨子里,来到切冲教堂的背后,朝伦找来一对夫妻,请他们表演土法织布。这对夫妻很有意思,先是身着汉装,为了表演执意要穿苗族服装,崭新的衣服有好多地方都要用针线缝过,夫妻双方轮换着用针线替对方在穿着的新衣服上缝,缝好了就用牙齿将线咬断。到妻子替丈夫缝时,线头还没咬断丈夫就往前移动了,妻子跟在身后继续咬线头,那种恩爱和美的感觉,让人好生羡慕。穿好苗族服装,夫妻俩打开闲挂着的土法织布机,慢斯条理地穿线上梭。其实所谓的织布机仅有几根竹棍和木棍,然后就是一大把铺开的线条,这些手工搓成的棉线每根都很粗,织布时的经线只有几十根而已,这跟当今纺织工业细纺密织的布料无法相比,但却始终是民族民间的传统文化,受到了极高规格的重视和保护。 把线头缚在身上比了几个动作,甚至没见织上一根纬线,女的就开始解下简易织布机收挂起来了,弄得我们全都尚在懵懂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手工织布是件细致的活计,一但织起来就不能随意停下,否则就会织松走样,愿意比个动作给我们看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了。我们3人抓紧拍摄,每人手头或多或少还是有几张会心的照片。告别了小俩口,我们在寨子里瞎绕一通,迫于狗的攻势压力,最终只得绕回演出场地。演出渐渐接近尾声,而在场地周边,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开了,不少人来到小吃摊上品尝美味,正是抓拍民生照片的好时机,我们3人再度散开,这时的拍摄题材可宽泛了,卖小吃、卖水果、卖酒的小摊旁围满了人,大家都在自顾自地吃着,无视周遭频频响动的相机。在外围捕捉民生镜头的摄影人大都感受到了人性的回归,但冷不丁又会冒出一个两个导演级的摄影大师,搅扰了原本不错的拍摄场景,让人顿感好生失落。进场时喝羊角酒的那个山口又成了几个苗族老人卖烧洋芋的临时摊位,但我留意其实去买烧洋芋的人并不多,有那么几个吃洋芋的差不多全是身穿苗族服装的孩子们。不管怎么说,能有苗族老人在活动场地摆出这么几个烧洋芋摊已属不易,说明山区民众的思想观念正在慢慢改变,这要换在几年前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梳理着对雪山镇所见所闻的轻浅印象,在森林环抱的地片中,我见到过个头最大而且长相奇特的蔓菁,也遇到了最为绿色的畜禽放养方式,甚至还目睹了衣着最朴实和最现代两种苗族同路而行的样子。在我的图库中,最具震撼力的莫过于在凉粉摊前喂孩子的一组照片,母亲回身用筷子去喂系在背上的孩子,父亲用筷头夹起枝桠舞爪的大口凉粉往孩子口中塞等等。苗族的生活方式需要有一个整体的改变,就得从那些衣着已经很光鲜了的80后、90后开始,民族素质应该是生存质量和融入社会程度的综合体现,缺失了这些基本要素,一个民族的兴旺发达就无从谈起。 回到县城后,威宁县委、政府举行了招待晚宴,由于鲁甸去的马梦麟和我是回族,一行6个人就都到回族饭馆去“开小灶”,威宁方则由民宗局和文广局派人作陪。席间攀谈起来,同桌吃饭的民宗局副局长马武俊竟然是我较亲的表舅,天下太小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冥冥之中难说一切都真有定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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