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我这枝笔一无是处 |
| 正文 | 我有一枝很不错的笔，尽管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通过这枝笔，我学会了中国文字。现在很多人认识的洋文较多，中国字反觉有点陌生，我会的中国字十分地道，这都得归功于我的笔，因为我的笔根本不会拐弯，对那些弯儿弯儿就朴拙得丁点也不认识了。 我有了笔就开始学写，写点什么，写诗写文章，写很多很多我熟知的东西。我乐于写很生活的素材，虽不敢说“挫万物于笔端”，但却是很地道，可恼我实在不知道海涅拜伦是魔是圣，弗洛伊德是夷是蛮，只记得少时背过关关雎鸠，诵起来的韵味朗朗上口，便跟着感觉写一条河，写唯有生命可以保持永恒的节律。 有人烦了不理我，说我没有生活不是那材料，而且自作多情写过的东西连自己都读不懂，还不如写八股，一二三四多有条理。我果真不写了，遂了他们的心愿，心里还是想写的，但他们不给我园地，使我风光不起来,那些女人便不以正眼瞧我,我焉敢不努力，为伊人的垂青而奋不顾身么？后来他们教我生活，叫我先活着学做人然后再写点什么，我便学做人，学会做人写它还有什么意义呢?再则做个人我会,怎样做人我却不会，渐感做人之不易，做着做着便很不地道。久了悟懂一个秘密：想要活得实在，千万不要学做人，学会做人是毁灭前程的万恶之源。这个秘密我暂还不想告诉别人，知道的人多了，我还怎么做人？ 一朝我想改替别人写小传，或是打算摆个摊出去代写情书。我有笔，总得写，写给旁的人去读，做人做累了，写点什么引诱别人也去做人。这样，待别人做人也吃尽了苦头，我便写，写尔等也有今天么，写空即是色。 写写就充实了，大抵半瓶醋都会觉得自己少有的充实，我便有这种体会，觉得自己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比旁的人少。充实的人还易感到世事对一些人易如反掌，而对另一些人则一倍功夫一倍熟，尚且还需时常对天祈祷不要遇上灾荒。想想我也曾是荒年出土的瘦柳，长至今日并无多少生命的迹象，仅有一枝笔支撑生命不被倒下罢了。 直待他们都如愿以偿，相继蹲起洋学堂来，读起弯儿弯儿如研天书，把一个天凉的悲哀留给我。中秋时节我对爽籁看了又看，颇感月是故乡明那些陈旧题材没人留下丁点空余给我，抑或从中悟出一番新意已看似艰难，剩下些无关痛痒的时间还要去做人去生活，我手中的这枝笔又有什么用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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