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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偶然人生(续二十)
正文

胡悦春掏出身上的笔记本,对河湾大队的“四清”运动作了部署。他说:“根据中央精神,工作组要访贫问苦,扎根串联,深入调查,要摸清情况。跟群众实现“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建立阶级感情,团结广大群众。”

说完,他意志坚定,斩钉截铁地告张二套:“咱大队谁家最穷苦,我就住在谁家。”

张二套磕了磕烟锅,咳嗽着说:“俺看住在张楞子家就行。”

张楞子和张二套是远房本家。他四十来岁,好吃懒做,至今光棍一条。家有三间土坯屋,土坯屋里除了土炕和炕火外,,一无所有,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为了省钱,张楞子连窗户纸都不糊。他用土坯把窗户砌上堵了。现在已是入冬时分,家里也不生火。他的家是:屋寒、窗黑、炕头冷,是名副其实的赤贫,河弯村的首席贫苦人家。

张二套领着胡悦春,胡悦春背着行李卷儿,来到张楞子家。他们刚进屋就闻到张楞子被褥散发出的汗臭味、脚臭味。胡悦春楞楞地在屋里站了半天,才隐隐看见炕上铺着一床黄得发黑的破席子。破席子上堆着一床破被子,破被子露着棉絮,黑油瓦亮。张楞子还蜷缩在破被子里做着美梦。

张二套把被子一掀,喊道:“楞子,快起来,客人来了。”他刚一掀,从被子里就窜出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呛得胡悦春恶心得直想吐。楞子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打着呵欠说:“二伯,俺家还有客人?”

张二套说:“是工作队的胡同志要住你家。”张楞子这才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坐起来。说:“不嫌脏,后炕空着,他就睡下吧。”说着他又躺了下来。

胡悦春划了根洋火,他借着火光,看见灶台上有一盏煤油灯,他又划了根洋火要点煤油灯,可煤油灯怎么也点不着。楞子有气无力地说:“早就没油了,俺也点不着,就划根洋火凑乎着睡吧。”

胡悦春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后炕铺开,似乎高兴地和张二套说:“老张,这里就好,符合中央的要求。你回去吧。”

胡悦春住在张楞子家,到了后半夜奇冷不说,屋里不通风,更加奇臭。奇冷加奇臭使得他实在难以忍受,无法入睡。他辗转反侧,慢慢觉得浑身发痒,他不住地挠痒,竟捉住了许多虱子。他折腾了多半夜,才想起了挎包中的香皂。他赶紧取出香皂,把香皂放在鼻前,鼻子嗅上香皂的清香,这才闭眼打了个盹儿,熬到天亮。

就这样,胡悦春在张楞子家熬了几天,实在忍耐不了。就找到张婶儿先是笑了笑,就难为情地说:“张婶儿,我觉得张楞子的家好是好,也符合中央的要求,但他家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不好写材料,看文件,影响四清运动的开展。”

张婶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俺知道,你们下乡跟俺们“三同”不容易。俺给你按排吧。”

第二天,张婶儿就把胡悦春安排在刘铁拴家住了。刘铁拴的老娘在前几年去世,有间房空着没人住。胡悦春对张婶儿的安排心里暗自高兴。那天会散,已是满天星斗。胡悦春嘴里哼着小曲:“天上铺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忆苦把怨伸……”他和刘铁拴一前一后往家里走。他手指夹着卷烟,卷烟自燃,冒着淡淡的青烟。刘铁拴跟在后面,走得很慢,像是心事重重。他手拿卷烟含在嘴里使劲地吸,烟火或明或暗闪动,两股浓浓的灰烟从鼻孔里喷出,在他脸前散开,他烦躁地弯臂摇手驱散。

他们刚到门前,院里一阵狗叫,又听见紫花呵斥狗的骂声。随着骂声,紫花开了街门。她身后跟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翘着尾巴朝胡悦春狂叫,胡悦春吓得掉了手里的烟,赶紧躲在刘铁拴身后,刘铁拴伸手摸了摸狗的头,狗亲昵地舔了舔刘铁拴的手,不再叫了。

河湾大队的“四清”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了。没几天,大队部的墙上贴了署名革命群众大字报,揭发吴彪结婚时大吃二喝。那次大吃二喝河湾人记忆犹新。犹如当年明朝皇帝朱元璋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大字报引得社员纷纷来看,大队部热闹起来。吴彪主动给胡悦春写了份检查,检讨他的错误。玉莲知道后感到害怕,心里哆哆嗦嗦,跑去寻张婶儿,张婶儿正在家里犯感冒,头上罩着块白毛巾,额头上扣着黑色的小火罐,面容憔悴,躺在炕上。她女儿在家里招呼她。俏花已上高中。高中因革命形势的需要,学生全部到农村去参加“四清”运动,接受革命实践教育。学生停了课闹革命,实际是学生各回各家并没有去闹革命。

张婶儿见玉莲进来,赶紧坐了起来,扳下额头上的火罐,额头上留下园园的红斑。她告玉莲说:“你们的婚礼是俺操办的,有事俺顶着,不关吴书记的事。”

她们正说着,紫花满脸春风,扭着腰身进来,一进门,她看见玉莲也在,便大呼小叫地说:“玉莲,俺还以为你落在梧桐树上,不想吴彪是个贪污犯。”

她说得玉莲一阵脸红,张婶儿瞪了紫花一眼,没给她好脸色,没好气地说:“听蛤蟆叫还遭水灾呢。”

紫花嘟嘟哝哝地说:“俺也是听胡书记说的。”

胡悦春住在紫花家,经常是早出晚归,深更半夜到社员家中了解情况,发动群众。彻夜不眠地整理材料,思考各种问题。有时紫花半夜醒来,还能听见胡悦春吸烟咳嗽声。紫花就像胡悦春的媳妇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们在一起吃饭,胡悦春给了紫花粮票,紫花拿上粮票,经常神气十足地到供销社买油旋饼吃。胡悦春还经常给名堂水果糖,名堂也经常往胡悦春住的屋跑的要糖吃。他们处得挺融洽,只是刘铁拴脸色不大好看。

刚过小雪节气。就连着刮了几天寒风,天空就阴了起来,满天黑云压顶。傍晚,飘起了雪片,雪片起初并不大,也不密。但随着风越吹越猛,雪片也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像是连绵不断的帏幕,罩住了河湾大队。

胡悦春在紫花住的屋里吃了晌午饭,盘腿坐在炕上,炕上热哄哄的,有些烫屁股。紫花在锅台上洗碗,刘铁拴提了把扫帚在院里扫雪。胡悦春唤铁拴:“铁拴,到我屋把文件夹拿过来。”

刘铁拴刚在院里扫开走道,把扫帚扔在檐底,过那屋把文件夹拿了过来。胡悦春拉开文件夹的拉链,里边还有一道拉链,他又拉开。从里边掏出三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刘铁拴,说:“这是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刘铁拴急忙摆手跺脚,脸色涨红,说:“胡书记,俺不要,你能吃多少?”

紫花刚洗涮完,她看见钱,眼光闪亮,嘴里说:“胡书记,你把俺们当外人了?”

胡悦春笑着说:“这是纪律,我不能犯纪律,你们不要就是嫌少了。”

紫花把刘铁拴靠到一边,说:“赶紧扫雪去。”刘铁拴出去扫雪,紫花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胡悦春迅速拉过紫花的手,一只手把钱塞在她手掌里,另一只手按住钱,两手夹住紫花的手,两眼色迷迷地盯着紫花,下面的手在紫花手上抠了几下,说:“你可不要把我当外人。”

紫花接过钱,她看到胡悦春的手那样的细白,觉得胡悦春的手是那样的柔软,心里涌出掩不住的喜悦,她朝胡悦春抛出了娇媚的笑容。胡悦春看着紫花风情万种,盯着紫花的乳峰不放,他白皙的脸上泛出了微红,心里突突地跳。

这个时候,吴彪和会计被集中在公社。公社住满了各大队的干部。他们与外界隔绝,不能见亲人,更不能回家。住在公社天天学习上级文件,开会讨论,互相揭发,写大字报,写检讨书。这叫“上楼”。等把问题搞清楚,上级做了结论,才能放回家去,这叫“下楼”。许多干部的问题由于年长日久,纠缠不清,无法落实,这些干部就不能“下楼”。只能不断学习,不断交代问题,不断写检讨书,没完没了,如同坐牢。

吴彪在公社如同坐牢,胡悦春在河湾大队忙来忙去。他每天在胳膊里夹着文件,今天唤这个调查,明天叫那个谈话。这天一大早,他就领着工作组的人,叫张婶儿落实问题。胡悦春把张婶儿叫到大队部。他就像审问犯人一样,坐在桌子的后面,神情凝重,表情严肃,手里翻着材料,工作组的人在一边作记录。张婶儿脸色灰白,目光黯淡,坐在桌子对面的凳子上,听候询问。胡悦春打着官腔说:“现在我们已查明了吴彪的一些问题,主要是:一、吴彪安排你们队在河滩大种红薯,是对抗党中央提出的“以粮为纲”的指示,是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二、吴彪支持开了铁匠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三、吴彪结婚大操大办,是资产阶级作风。这些问题都要清算。”

胡悦春刚说完,张婶儿就夸张地叫嚷:“哎呀呀,这也是问题?俺说吧,俺大队要不是多种红薯,六零年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你们吃细粮的干部就是饱汉不知饿汉的饥。再说那个铁匠铺,它为俺村的人省了多少钱呢,谁家的锄头、镰刀、铁锹不是铁匠铺打的,俺们的农具就靠它呢。俺大队多打几把也卖,挣得钱都在大队账上,还能买些化肥往地里上。这也叫资本主义道路?俺晓不得。你说吴彪结婚,那是牛年马月的事了,再说来,那是周书记批的,你那时也在场,吴书记不让办,是俺操办的,是俺有资产阶级作风。这些问题要查就查俺,都和吴书记没关系。”

张婶儿这一顿说,那个作记录队员看了看胡悦春,凑在他耳边悄悄地问:“这些话该不该记?”张婶儿听见了说:“记下来。俺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不怕,吴书记是不是好人俺心里清楚。”

胡悦春脸露不悦,尴尬地笑着说:“别记了,妇道人家的话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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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5 19:1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