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佟佟 |
| 正文 | 雨停了，门前的梧桐树刮浆树的叶子，又落了一地，一股北风肆掠而过，强劲有力，像抽打着躺在地上的遗骸，不时跌到那边，滚到那边，像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屋前是苍黄的一片，土地刚被冲刷过的，还是本来面目，树木也不在盎然绿意，尽显老态，后门平时吃水洗菜的池塘，也被搅的变了味儿，也是黄的，听大人说，下完雨的池子是钓不到鱼的。只有前面那座山，分不清，至少不是苍黄的，兴许尽是枝桠，黑乎乎的一片，是敦实的一座。 佟佟站在屋檐下，又在抖弄自己的长发，头斜着，学女人的样子，也不担心受凉，妩媚的笑着，像个演员表演的时候要笑场了，这里当然会有观众，引的军子哥哥乐呵呵的笑。军子做饭的窗户刚好对着佟佟家的大门，所以每次做饭的时候，佟佟就要和军子嬉闹一会儿。 按照当地的入学年纪，佟佟快要送到学校去念书了，他有时候和村里的一个小女孩躺在凉席上，一起憧憬着学校的生活。“云云，快要去学校上学了，你开心嘛？”佟佟一脸兴奋的问。“恩，总比在家里好，没有玩的，学校里玩的应该很多。”“那我们一起读好不好，可以一起回家？”“好啊，正好你可以帮我背书包，书包重死了。”佟佟迟疑了会儿，身体略微侧了过去，敏感的云云急忙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佟佟谄媚的笑道：“你现在给我抱一下，我就帮你背，好不好”？说着，就要靠近云云，云云兀自转过身推开了他，轻轻的说了声“你干嘛呀？”就起身跑走了，佟佟一脸茫然，觉得女孩子真是奇怪，说不玩就不玩。 当他只身一人独处的时候，兴奋之余也会忐忑不安，他想到自己毕竟是与其他孩子有些异样的。在佟佟刚出生的时候，父母喜添一子，便学着过年贴金童玉女红纸贴画上的童子的形象，给佟佟也留了一簇头发，在脑门正中央，随着年月的推移，额头的那片发鬓，移植到了后脑勺，便悄然生长成一根辫子，这既是父母眼里吉祥的象征。佟佟对于辫子有时会极其的憎恶，因为村子一起玩的小伙伴会趁他不注意，拽他的辫子，他的脑袋便控制不住像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过去。村里的长辈们也爱拿他说笑，喊他‘假丫头’，佟佟气的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跑回来，嚷着要剪掉它，父亲抿着嘴，忍着笑意安慰佟佟：“都养了六年了，剪了不好，晦气的，等到二十岁吧，等娶老婆了，让老婆来帮你扎辫子。”父亲终于没忍住，咧开了嘴，吃吃的笑着。佟佟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一个人跑到房间，把门锁起来了。 这个佟佟告别学龄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显得极其炎热，天气更是一天好过一天，似乎要泯灭掉地上万物，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阵势。风是被炙热过来的，皮肤就像是种植大棚里的薄膜，热量都蕴含在里面，闷闷的，不透气。佟佟扒在桌上睡午觉，口水流在桌上一小滩，都没有察觉，午觉不比夜里睡的沉，虽说午觉养人，一小时顶夜里三小时，但是天气毕竟过于炎热，佟佟睡的不深，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外面燥动的一切，知了的尖锐，青蛙的低鸣，麻雀的不安，都像是对烈日的控诉。知了声好像变的愈加清晰，愈加清脆，由远及近，像是有预谋的执行它的计划，声音也变的诡异起来，只不过到底是虫类，不会配合，应该到佟佟耳畔边再发出声响，这样才有调皮的况味，乐趣横生。佟佟惊地抬起脑袋，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望了望，原来是母亲捉了只知了，在逗佟佟呢。 夏天的傍晚，天边的云层像是被灼烧过，通红的，红到了蓝天里，太阳挥霍尽了，也散发着微弱的红晕，像一盏煤油灯，烧到了灯芯，随时会熄灭掉。佟佟跑到军子家，硬要军子带他去游泳，因为临近弄饭的时间了，军子犹豫了会，便告劝佟佟只能玩一会儿，佟佟兴奋的满口答应：“恩恩，快点——快点——” 军子带他去的是他家的池子，池子不大，偏圆，池边围绕的是一条细长高高的埂，埂的两边长满青草，里边便是人走的路了。望着池子泛着波浪，就可以感知到池子的水深，佟佟有些害怕，但到底是男孩子，玩性上来了，胆怯敌不过兴奋，便不故一切，这俨然就是孩子的本性。佟佟刚下水，就打了寒颤，池子边就已经齐腰了，一股凉意从脚底钻到身体里，军子脱了衣服，亦像是发育好的成年人了，粗健的腿臂，晒黑了的腿上光滑的一根毛都看不见，胸脯上的肉欲坠要坠的，更显得他憨态可掬的样子。随即望着佟佟莞尔一笑，‘噗通’一声，像鱼儿钻进水里，就开始撒欢起来。军子要比佟佟年长好几岁，有时佟佟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的年龄，反正就是大很多，而且会的也多，水性特别好，很小的时候就敢下水嬉闹，更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哥哥，对佟佟很好。仿佛就是窜出去的时候，就到了对岸，军子喊着：“佟佟过来啊，这边没有碎石头，不刺脚。”佟佟着急了，想去又不敢去，左右彷徨着：“军子你快点过来，带我去啊，我不敢。”只见军子一个闷子（：潜水），就不见了，水面上翻滚着旋涡，可就不知道在哪。突然，面前的水就像炸开了花，军子冒了出来，佟佟开心的嚷着：“快去快去——”。军子紧紧的抓着佟佟的手，佟佟因为有了军子做倚靠，便不在胆怯，每走一步，就像跨越新大陆一样神奇。果真，池子边子全是石头瓦砾，不注意就会划破，而水越深，底下就是泥了，可是不在划脚，却像踩在牛粪上一样呕心，一脚陷下去一脚，虽听不到声音，但耳畔去传来‘咕吱——咕吱——’声。到了中央最深的地方，佟佟的脚脱离了呕心的泥了，全靠军子撑着他两个臂膀，水更加有些冰凉，水太深了，就要浸没了佟佟，压的他小小的身体感到不适，军子就和他一起回岸边了。 晚饭间隙，佟佟意犹未尽，还和父母说及此事，一脸得意。可就在这时，外面传了争吵声，不是别人，正是军子家。“养你白养了，晓得生你时，把你扔茅厕淹死算了，整天晓得玩，那干脆死出去住得了，天天有的玩——”一个妇人刺耳的声音，不时响彻着整个村子，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军子的母亲。听父亲说，军子的母亲早点年幼时，就成瘫子了（：瘫痪的人），然后嫁给了军子精神有问题的父亲，军子成人后，家里就是他和年迈的奶奶操持着。一会儿，争吵声变成了打斗声，肯定是军子精神有问题的父亲又动手打军子了，不时传来军子奶奶微弱的叹息声：“你个畜生，娃秧子（：孩子）家的，不能打啊！”。佟佟痛心的对母亲说：“妈，你去看看啊，不怪军子的，是我嚷着要他带我去的——”，母亲一脸踌躇，无能为力的告诉佟佟：“他家虽是两个残疾人，但是不好惹的，这个事就不掺和了啊。”夜里，佟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眼圈里不时打着红晕，鼻子酸酸的。 有很长段时间没有去找过军子，不知道是小孩子本性里的善良，觉得因为自己而让军子受到误会，而感到愧疚自责，便觉得军子会怪他，不理他，佟佟骨子里很害怕，因此一直没有勇气。 时间是摧毁过去的利器，更是造就未来的神器，佟佟即将开学了，他将迎接一段新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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