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夕阳下的老小孩 |
正文 | 抽空回家看母亲,没遇着,邻居说母亲拾花生去了。 田垄上,母亲蜷蹲着瘦小的身子,近乎匍匐着,抓锹的右手吃力地挖下去,钝慢地用锹角拨开四周浅浅的土,左手抓起一把花生藤,复用锹柄轻轻敲落沾上的泥土,是生怕花生也跟着落下,还是母亲已无力使劲?不知,只看见她就这么轻轻地敲着,然后转过去放到身后。回身,仍旧不放心地把土再翻个遍,顺手捡起掉落在泥土里的花生放进身旁的篮子。 黄昏的夕阳碎碎地洒在丰收的田野上,洒在母亲蜷曲的背上,此时的母亲还穿着一件单衣,不知这一方略带暖意的斜阳能否温暖她单薄的身躯,我担心;这原野的风会不会吹凉了母亲,如果再大点儿,会不会把母亲吹走?我担心。看不见母亲的脸上写着什么,是快乐?是忧愁?是满足?还是无奈的空落?只看见母亲的手一直挖着,敲着,捡着……持续着重复机械的动作,但我分明看见那手上沾满的土,或者,母亲的手确乎是土的颜色。于是,这样想:母亲的脸是不是也像这土的颜色了呢?终日风吹日晒,靠土养命,这颜色还是来的有几分道理的。 母亲的两旁是满眼沉甸甸的稻谷,金子般的颜色。夹在这两旁的金子里,母亲蜷曲的身躯真的很不起眼,站在远远的田头,甚至小的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她不是我的母亲,如果我的心里没有装着她。然而,不是这样的,风儿吹过,当稻穗轻轻摇摆的刹那,眼前的母亲正是这金黄稻浪中定格的最美丽、最高大的形象,她聚焦了我的视线,她牵动着我内心的最深处。 顺着母亲身后排着的长长的一行花生藤,我向母亲走去。 母亲依旧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不时停下来捶捶背,一定是蹲得太久了,腿僵硬,膝盖麻木了,她把小锹插进泥里,手撑着锹柄(当拐杖使)吃力地站起来,想直起身子,可她后背却明显地弯着,一定是增生的骨刺压迫着,她的腰已无法伸直。母亲的背影已苍老了很多,就像深秋落光了叶子的树干,在瑟瑟的风中独自撑着。 小时候的秋天,只要母亲拾花生,我就会带个小板凳跟在母亲屁股后面,缠着要去拾花生,其实,哪是去干活,分明是跟着去玩,顺便还能馋馋嘴。记得那时候田里长一种野果,叫野胡椒,像灯笼一样,成熟后灯笼壳枯了,就可以撕开吃里面的果子,甜甜的,里面还有许多小籽。还有一种果子,圆圆的,母亲告诉我,黑黑的就是熟果子,我小时候真吃过,也是蜜甜蜜甜的。还有枸杞,家家田头上都会栽,红红的,我也没少吃。当然,最想吃的还是刚挖出来的花生,挑出一些还没长饱满的,母亲说都是些“嫩嘴”,吃在嘴里水汪汪、甜丝丝的,脸皮带肉全咽下去。吃饱了,玩累了,就端个小凳子挨着母亲坐下来,帮她摘花生。 童年的故事是这般美好,记忆中的母亲是这般年轻,当我的双翅飞离母亲的枝头,偶尔的栖息也只为了索要母亲无尽的爱,从未曾想过我的母亲终会这样老去,老的我不忍心接受她的爱,老的我心疼。 “妈!”心底里的呼唤蹦出我的唇齿,从母亲身后很远处飘来。 “呀!丫头回来了!”母亲先是惊愕,瞬间笑眯了眼,“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着母亲核桃般褶皱的脸顿然舒展开来,我的心里莫名酸揪一团,没有回答母亲的话,怕有些哽咽,只是去拿母亲手里的锹。母亲一把推开:“你手干净净的,不要弄脏!”我硬是拉扯着抢过小锹,母亲不情愿地站到一边,嘴里不停地说:“你又不曾做过这些活儿,一刻就要起泡的!” 夕阳下,我拿起母亲的小锹,重复着母亲的动作,身旁的母亲就像孩子时的我一样,蹲在旁边摘花生。 “妈,嫩嘴好吃呢!水汪汪、甜丝丝的。还有野胡椒、枸杞子,还有黑果子……” 夕阳下的母亲成了我的老小孩,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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