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追踪一幅对联 |
正文 | 朋友,你有没有忘记了最不该忘记的往事,并且又产生一种非常想找回来的欲望?我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我有。 我读小学时,常看我家老屋迎面板壁上一块大镜子两边的对联。这倒不是我很早就有文学和书法欣赏能力,仅是打发无聊的一种行为罢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没有收音机电视机电脑之类的可视可听的家电,课外读物十分鲜见,学生家庭作业很少,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 对联镶在玻璃框里,边框漆着淡黄花纹,上面的字有小饭碗口大,写在玻璃漆画上。画面上,碧空万里,湖水湛蓝,芦苇浓绿,芦花轻扬,水波微泛,一叶扁舟缓入水中。舟子摇橹,两个文人(应该是文人)相对酌酒,小舟过处,漾起一层细密波纹。天空雁阵掠过,人字形尾端的雁儿只余星点淡墨。其景绘在上联下联和横批的不同位子上。由近致远,从水面到天空,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背景毕竟起烘托作用,对联上的联语和书法就更不可小觑了。遗憾的是,整幅对联我仅记得“居家孝友是經綸”半联,另一联和横批忘得一干二净;用笔是颜柳欧体中的哪位大家自始至终糊涂着。这种事情实在有悖常情。上学识字时就天天念,后来又喜欢上文学。竟至如此,岂不令人羞愧。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懵懵懂懂看出无论是拟联还是落笔均出自于饱学之士之手,其警世之意一目了然。 我一直奇怪着,若是一个书香门第之家,有什么样的字画对联都顺理成章。可是我的先祖是担担从山东逃荒而来,祖父没进过学堂,父亲只念过两年私塾,从事小手工业劳动。这么好的对联绝非祖传。于是,我联想起父母被清算一事。母亲在世时曾说,土改第二年纠偏,返还的原物只有一台座钟和一块方盘,其余财产皆下落不明,以他物替代了。我推想,此联很有可能是被清算的另一家之物,张冠李戴流落我家。性格使然,父亲很少与家人交谈,从未对孩子谈论对联的来历及含义。母亲像千千万万的劳动妇女一样,勤俭持家,仅把对联作为一种装饰品,日复一日地精心擦拭。除了过年那个位子要供奉祖先蒙上一张大红纸遮挡些日子,过了正月十五又,又显露出那种古香古色气象。对联和那面镜子在板壁中间一挂就是几十年。岁月沧桑,父母头上渐见白发,我们长大了,对联亦耐不过时光打磨。看上去,镜子有几块水银潮解,镜面泛黄,已不太清晰,对联边框的油漆斑驳脱落,渐露木质本色,但对联的墨迹和漆画似乎变化不大,那层玻璃立下了功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装点着老屋。听小弟说,文革破四旧期间,母亲把对联移到屋门背后,躲过了那场浩劫。再后来的下落也随同母亲的过世无从得知了。而我呢,不仅文革动乱时,而且很长一个时期已经把对联忘记了。 人对某些事物的思念不知什么时候会复苏,终于有一天这幅古联浮出我的脑海。有的人,有些东西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只有失去了才晓得苦苦追寻。我又重蹈覆辙。本来,我是准备以半联的缺憾来结束这篇纪念文字的。有一次与北戴河的小弟通电话提起故乡老屋,未料小弟当即就道出另一联:處世和平即禮樂,并说是上联。翌日早又打来电话告诉我横批是“謙光受益”,整幅对联皆为繁体字。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幅古联就这样找了回来。有了全联,再深入下去探索就容易了。我把上联输进电脑百度,网页上出现了《朱子家训》中的“處世和平皆禮樂,宜兄宜弟;居家孝友是經綸,克勤克儉”之句。我自此才明白,我家的古联原来出于此处。 多么美好的对联啊!“居家孝友,處世和平”,古老的文明不乏新意。我庆幸我找回一种美好。其实,不管你认识没认识到,人的一生一直都在追求美好。追求美好的生活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情感美好的世界……在追求的过程里,许多人习惯向前追索,岂不知回头也可以找到。那些美好的片段美好的过往美好的瞬间铺满你生命的里程。 心境美好,世界就永远美好。朋友,你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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