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鸟声入耳 |
正文 | 小时侯,父亲养鸟儿,虽然我也觉得那小东西叫得好听,但很少近前仔细观赏。及至我后来在外求学和参加工作,对父亲的笼中之鸟就愈加疏远,哪有留连之意? 鸟声,就这样从我耳边消失了。 光阴似箭,一转眼几十年时间过去。就在我退休之后在京城女儿家寓居,去一个街边公园散步时,不料又听到了久违的鸟鸣。 时逢盛夏,公园里花木繁茂,令人赏心悦目,鸟声入耳,更是引人入胜。我循声上前,一边观看挂在树上的鸟笼子里活泼的鸟儿,一边聆听鸟儿的一声声鸣叫,觉得这小东西满招人喜欢呢!这个时候,一丝懊悔之情油然而生,早些年我怎么没去亲近父亲养的鸟儿呢? 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就养鸟儿,最初是养麻雀。他把麻雀训练得不惧怕生人,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他吹声口哨,那麻雀便飞落到他肩头。大约后来觉得麻雀叫得不中听,他的鸟笼子里便有了一种我家乡俗名叫“窝乐”的鸟儿。 我查资料得知,“窝乐”学名云雀,亦称“天鹨”、“告天子”。这鸟儿常见于东北田野、山坡处。它边飞边鸣,叫声婉转悠扬,清脆嘹亮,变化多端,素有“小百灵”之称。据说,德国作曲大师舒伯特就是听了云雀的鸣叫,触动灵感,创造出了名曲《听!听!云雀》的。在我国著名民乐二胡独奏《空山鸟语》、唢呐独奏《百鸟朝凤》曲调里,云雀的腔调更是余音绕梁。资料上还介绍,云雀既能像直升飞机一样悬停于空中,又能直起直落,它忽而升上高空,忽而敛声直下,迅速隐入草丛,不易捕获,即使捉到也野性十足难于驯养。我父亲的“窝乐”是乡下熟人送的刚孵化出的雏儿。雏鸟不好辨别雄、雌,父亲都是先养些日子,认出性别后,放飞雌鸟,留下能鸣叫的雄鸟。 养雏儿如同喂养襁褓中断乳的婴儿,那才叫呕心沥血。在生活中不善炊事的父亲对喂养窝乐雏儿极有耐心,他煞费苦心地把绿豆用水泡涨开,粉碎过筛上锅蒸,再拌进熟鸡蛋黄和小米,以及粉碎的蚂蚱,以此精细饲料喂“窝乐”的雏儿。渐渐地,小东西羽毛丰满起来,睁开了小眼睛。这时,父亲开始对雏儿进行诱食调教。他上嘴唇包住下嘴唇一松开,“啵”的一声,同时把右手中竹镊子夹的小虫子放进雏儿的口里。这样用不了几天,每有人近前发出“啵”声,小东西就主动张嘴索食儿。 “窝乐”雏儿再大一点,父亲就“遛鸟”了。小镇春夏之季的清晨,北门外山坡上,草木青青,野花吐艳,清新的空气沁人肺腑,飞来飞去的小鸟,或在树丛间盘旋,或掠过草地,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在这如诗如画的山野里,父亲一面让笼子里的“窝乐”旁听学叫,一面捉蚂蚱。而“窝乐”呢,精灵极了,听见什么鸟儿叫学什么鸟儿叫,几遭野外学艺,小嗓门便叫来了喝彩声。父亲的鸟笼子挂在临街的我家房檐下,“窝乐”的鸣唱誉满半条小街,一个寻常小院留住多少过路人的脚步啊! 人们在品评鸟儿的同时,也常常对鸟笼子赞不绝口。鸟笼子是父亲用竹子和薄木板制作的。他把竹子劈成细条,把木板刨得极薄,用火熏揻成罗圈,等距离钻眼,再把打磨得如同织毛衣竹针般细的竹条插进上中下三个罗圈的眼里。笼子上盖穿插的细竹条呈放射状,中间固定个挂钩,笼子下面薄木板为底。笼底中心立着将相台,旁侧有门,并挂有食罐水罐。其样式精巧漂亮,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是非专业匠人做成。父亲为鸟儿营造了如此漂亮家园,鸟儿怎能不回报以婉转的歌喉? 除了麻雀和窝乐,父亲也养过鹦鹉。鹦鹉是县城剧团下乡演出时常住我家的一个琴师送的,可惜这只能学人语的鸟界名角与父亲相处一年多就死了。我不知它短暂的有生之年向父亲吐没吐出只言片语。 父亲最想养的鸟儿是百灵,上个世纪80年代,父亲想托在省城工作的堂弟给买一对。我知道父亲的心愿后,借一次去省城出差机会,跑鸟市买了一对给父亲。谁知被人欺骗,竟买了两只雌鸟。并且不知是途中受了惊吓还是移地认生,两只鸟儿到了父亲家,在笼子里乱撞乱碰,自残寻死,不久相继而亡。没为父亲买到他向往的百灵鸟成了我永远的心事。 小时候我不懂父亲。父亲养鸟儿的愉悦我没去品味,然而我知道,有鸟儿相伴的日子,他忘掉了多少忧愁啊!鸟儿给了父亲生活的乐趣,父亲给了鸟儿精心呵护。世间许多事情随缘,父亲一生,与鸟儿结下了难解之缘。他不仅追求美好的生活,而且怀着美好的愿望创造美好的生活,使平凡的生活添加了许多情趣。即使到了晚年重病在身,他仍然割舍不下与鸟儿之情,一只“窝乐”依然在他亲手制作的笼子里欢跳着、鸣唱着,只不过是由母亲替他喂养了。 后来父亲病势沉重,为了让父亲有生之年的最后一只鸟儿有个好归宿,经他同意,这只“窝乐”就由他乡下一个忘年交朋友提走“代养”了。从那天起,鸟儿就永远离开了父亲。翌年,父亲撒手人寰。“代养”的真实意思是什么?父亲当时能领会得出么? 往事如烟,鸟声入耳。面对异乡他人之鸟,我遥思父亲养鸟的往事,回想父亲站在房檐下,“啵”的一声为他喜爱的“窝乐”喂食的情节,脑中再现父亲披着朝霞提着鸟笼走向山野的身影,心中陡生伤感之情。我多想再聆听“窝乐”的鸣叫啊! 那鸟音不是我眼前鸟儿叫出的声音;不是当今时代影音设备播放出的动物世界里的鸟儿鸣叫。尽管我耳边的鸟音近在咫尺真真切切,尽管影音设备播放的鸟音音质逼真有处可寻,可是,这些鸟音不能拨动我的心弦。能拨动我心弦的只能是我父亲的“窝乐”的歌喉。 我多想让父亲那只“窝乐”再在我故乡温馨小院里鸣叫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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