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送财神的男子 |
| 正文 | 送财神的男子 贵州 李翊 从儿时记事起，每到春节的时候，就有一个弯腰弓背的身影从大年的初一到十五日，背着竹背篼，手里捏着一叠雕版印制的，比巴掌稍大的财神贴子，红纸上的张财神的图案或浓或淡，在邻近的村寨游走。财神帖子的中间是举着鞭子的财神爷爷，左边有“日进千金宝。”右边有“时招万里财。”浓浓的墨香的字。 这个人就是母亲的远房的田氏的弟弟，也就是我应该尊称的田满舅。田满舅孑然一身，在时光里漂流着。如今五十好几的田满舅依然很喜欢跟我打招呼，只是头顶上光亮了许多，头顶的边缘还稀稀疏疏地留有乱蓬蓬一圈花白的头发，脸上苍老得如同快要风干的腊肉，中等个子，走路时候的脚步明显显得迟钝，手上的动作僵硬，但还是很有精神。为人忠厚，因为在他看来，对别人好一些，别人也会以礼还礼。 儿时，由于出生在贫困的年代，对于乡村的一切读觉得美好，特别是对于过新年更是一种奢望和期盼。新年里有许多传统的节目和自娱自乐的方式，也就觉得特别的开心。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称呼这个拖沓，衣衫褴褛的男子为田满舅，当有人说送财神的田满舅来了的时候，就会伙同一群伙伴去看个究竟，从这家到那家读跟在他的背篼后面，嘻嘻哈哈的一群小麻雀。有时在某家的堂屋里把他围住，看着他喋喋不休、口若悬河的似读还唱，似唱还读的，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一点也不气恼，只是提高嗓门说“不要挤不要挤，小心摔倒”。他清了清嗓子，干咳几声，他干咳几声一是为自己把几句道喜的歌词读得顺溜，二是提醒围观的人，他将开始一种特殊的仪式。 “八月十五天门开，玉帝差我下凡来。 我到主家无别事，专为主家送财来。 初一早晨捡四两，初二早晨捡半斤。 初三初四不用捡，斗大黄金塞后门。 前头修起逍遥府，后头修起府衙门。 恭贺主人家新年吉祥，全家老少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那似读似唱的声音在堂屋里弥漫，同时也在主人家的整栋屋子四周扩散开去，一种既遥远又温馨的年味在渐渐地融入，聚集成一股股充满期盼的，追求美好生活的强大力量，在鼓动人们去拼搏、去实现。 此时，主人笑呵呵的上前来招呼，既递烟又敬茶，说出“多谢多谢﹗承蒙金言。”之类的感谢话，同时，把光洁雪白的一对糍粑放在他的背篼里。 “多谢财来道谢财，明中去了暗中来。 明中去了钱和米，暗中来了金和银。 财神老爷调转头，一股银水往屋流。 再次恭贺主人家发财发富﹗” 从他的神态上看得出，他已经满足。 那时的我，由于不懂事，常常追着他的身影唱念，惹得大伙一阵子的欢笑。当然也会招至大人们的委婉的责备。“尖人（聪明人）望一眼，婞人（呆头呆脑的人）望上脸。有哪样好学的。”他一点不生气，还说“你们想学？现在我不得空，等过完年了，我来教你们，叫你爹妈把饭煮起。四书上讲‘少年不学，老来无成，无事不学，有事求人。’那可不是一两天就会的哦。”我们只是嘟噜着嘴，然后一阵哄笑。 随着时光的更替，我从顽皮的小孩渐渐地长大，到为人父母，才感知，其实生活为每一个人读敞开着一扇门，不管你贫穷与富有，不管你阅历深浅，为了生活都在勤奋、努力拼搏，从来没有停止过。 田满舅也是一样，在困难面前没有低头，虽然他没有进过学堂，识字不多，他虚心向别人请教，对于送财神说福事的几句背得滚瓜烂熟，而且声音越来越老道，把说与唱结合得很完美，也赢得邻村的人交口称赞，对他很和气。 后来，从我们村寨上的一位专门雕刻菩萨像的师傅口里得知田满舅的财神印版就是这位师傅雕刻的，很显然雕刻得有些粗糙，不过他却很满意，那是他的饭碗，相当地珍惜，一般不轻易让人看的。每年的腊月二十左右，也就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他便开始印刷财神贴，既要印得明朗又要不溜墨，还要一张一张地平铺在楼板上晾干，在常人看来，巴掌大的一种财神贴用不着花很多工夫，可是他对于这件事很认真，生怕那家的主人说，你今年的财神贴看不清楚，这样有损他的声誉，显得尴尬。财神贴和说福事就是他的招牌。后来，也有人模仿他的，但都没有他精到，那动作，那音调还是缺乏抑扬顿挫的韵律感，没有他朗朗上口的唱念结合更爽。 有时候，他也会在邻近的村寨走一走，到沾亲带故的人家坐一坐。 年尾印财神贴和新年走村串户送财神，是最辛苦的两个时间段，其余的时间就在村寨里逛巷子，帮人家打打杂讨口饭吃。 他每到一个村寨，都是挨家挨户地去，不论是晴天还是下雨下雪，他算计着该去哪个村寨，从哪一家开始；晴天去远一点的村寨，雪天、冷天就到近一点的村寨。 他的穿着不是很讲究，一条印有“梅花”味精图案的围腰就是他经常穿戴的。金厂河两岸的人大都认识他，他好像成了这条河岸最平凡的名人。如果哪一年快完年了他还没有去送财神，人们的话题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都要完年了，他怎么还没有来送财神，似乎心里有一种失落感，似乎荷包里的几张零钞找不到打发处，土坛子里的糍粑不跳出两个到他的背篼里就受不了一样，反正，满是期盼的心情。他的日子虽然没有大酒大肉，衣着简朴，从他的言语里流露出的是舒坦的心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讨人嫌弃，很本分，谁对他好，谁对她歹，他心里记着，不跟人计较，这就是田满舅，一个生活在乡村里的老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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