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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村记事
正文

这地方的地名很奇怪,都喜欢带个坝字。例如二坝寨子、四坝村、六坝镇。云南的坝子说的是盆地平原,这地方的坝更多的意思是说水坝,可是这地方连一个水坝都没有,就好比这个叫做六坝镇的镇子,压根就没有六个水坝。镇子被一条公路穿镇而过,沿镇中心往南一公里左右对着两个村子,东边的就叫东上坝村,西边的就叫西上坝村,也还是带个坝字。

东上坝村沿渠而居,不是河。渠叫十九支渠,是益民干渠下的第十九条支渠,简称十九支,时间长了就代替了东上坝村的称呼,坐公共汽车,问去哪,十九支。

村子里一个姓的大多聚居在一起,叫做庄子,姓沈的就叫沈家庄子,姓杨的就叫杨家庄子,庄户人家嘛。庄子里外来户比较少,都是本家。

家家都种地,以地为生。有种几亩的,有种十几亩的,还有种几十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扬鞭去犁地,二牛抬个杠,春种秋收,一年一茬庄稼。

一年就忙两个时节,春种和秋收,夏冬两季就闲下来了。闲着也不行,小孩要上学,家里的女人要买个针头线脑什么的,吃的都够,就是没有钱花,男人们就出去外面打工挣钱。在打工这个词还没有发明之前,这里的人把这种去外面做活挣钱叫做搞副业,这是大跃进农业合作社遗留下来的一个产物名词,后来有了打工这个词才换成叫打工。

男人都是和土地打交道,打工也自然熟门熟路地和土字沾上了边——泥瓦匠,于是这个村子就出泥瓦匠。就像候鸟一样,男人春天地里种上麦子之后就走了,秋天收麦子的时候又回来,收完了麦子又出去,过年的时候又回来。

男人们一走,村子里就只剩下女人、小孩和老人了,地里活不重,女人就操心老人、小孩还有牲口。这时节,就会有收羊皮的、钉钢精锅的、耍猴的、放电影的来走乡串户。收羊皮的都是回民,骑一辆二八自行车,头上都戴一顶白色小布帽,好认的很。钉钢精锅的也是一张二八自行车,扯嗓子悠长了喊,钉——钢——精——锅——的。耍猴的背上一只锣,手里牵一只猴子,挨家挨户进去,敲一声锣,让翻个跟头,猴子就翻个跟头,让敬个礼,猴子就敬个礼,小孩到扑哧笑了,完了女主人给耍猴人一碗粮食,人和猴子就都走了。放电影的先是敲着大鼓全村走一遍,然后扯起一张白布,架起一个大喇叭,喇叭里放着音乐,天一黑就开始放电影了,第二天挨家挨户也是收粮食。不过最常见的还是货郎担。

这些货郎担操着外地口音,全部的家当是一张自行车,一副货担。货担固定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一边一个。底下是一个木头箱子,锁着,箱子上是一个正方形的木头盒子,面上用的是玻璃,为的是可以清楚看到盒子里的针头线脑、姑娘扎头发的花、小孩爱吃的豆豆糖等等的杂七杂八,也锁着,你要买什么,看好了,人开锁给你拿。

货郎担一来就找地方住,久而久之就跟主顾家成了默契关系,每年的这个时节主顾家就会跟女人讲,去,把那间屋子拾掇哈,货郎担该来了。这些货郎担又几乎都是来自一个叫做干古的地方,村子里的人也叫他们干古人。来了就住下,骑着自行车走乡串户,手里拿个货郎子使劲摇。

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天黑回来,迅哥儿几个烧一把主顾家的柴火,开水锅里面条一下,绿辣椒切几刀拌点盐浇点醋,呼噜呼噜一海碗就下去了,要是再能有根大葱就是美味了。隔三差五见点荤腥,碰上雨天就睡觉,睡醒了就打纸牌,彩头不大,图个乐呵。

这一年,货郎担里来了个年轻人,大家伙都叫他成子。成子是学徒,跟着老货郎担出门闯荡,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但是成子又跟其他的货郎担不一样。首先是成子长的文文秀秀的,不像其他货郎担都是又黑又矮墩结实的,其次是成子很懂礼数,见了主顾家大爹大妈喊的嘴勤,而且每天很早就起来帮主顾家扫院子,惹得主顾家的女人心里禁不住的喜欢。

于是,主顾家的女人就拐弯抹角地问成子,想给成子说个媳妇。原来,成子今年二十有二,家还有个哥,早已成家,成子的父母也都健在,也是靠种地为生,只是地实在太少,还不够成子他哥一家种的,成子就只好出来外面闯闯,操持这个货郎担的活计。主顾家的女人问成子有没有媳妇,成子腼腆的笑了,说没有。这算是说到主顾家女人的心坎上了,没有媳妇好办,说一个就是了。说媳妇,关键是要有合适的,不过这合适的人,还真有,就是村里老秦头家的姑娘,虹丫头。

老秦头早年是村里的木匠、瓦工,一手带出来了很多徒弟,这村里的泥瓦匠往上数都得是老秦头的徒弟。老秦头结婚结的晚,三十好几了才说了个媳妇,隔年就生下了虹丫头,可惜那女人命薄,虹丫头五岁的时候就因病走了,丢下了孤苦伶仃的父女两个。老秦头把虹丫头当个宝一样,要天上的月亮,马上搭梯子都不去摘星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自己拉扯怕新来个媳妇嫌了虹丫头就也没再说门媳妇。那虹丫头也是生的乖巧俊俏,红丢丢的小嘴唇,滑瓷瓷的鸭蛋脸,人见人疼,一村子的人都喜欢,谁家做了好吃的都喜欢留一份给虹丫头。

转眼间虹丫头该上学了,老秦头手笨,缝不出好看的书包来,就请人给虹丫头做了书包送虹丫头去了村里的小学。虹丫头也是聪明,老师教的一学就会,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师也喜欢的不得了,都说这丫头生来就是读书的料。哪成想,就在虹丫头小学上完那年,老秦头去给人家盖房子,上梁的时候脚下打滑摔了下来,打针吃药输液,休养了大半年,幸好没瘫在炕上,只是伤到了腰,干不得重活了。出了这档子事,虹丫头就没再提上初中的话,在家里操持家里家外。

老秦头心有愧疚,总觉得是自己耽搁了虹丫头,可是又心有余力不足,就只能叹叹气,叹叹自己命苦,等到虹丫头二十的时候,老秦头就剩下一个心愿,给虹丫头找个好婆家。

当主顾家的女人带着成子踏进老秦头家门的时候,成子还被蒙在鼓里。主顾家的女人告诉成子,村里有个老秦头,早些年是个木匠,后来给人盖房子摔下来伤了腰,做不得重活了,可家中的桌子板凳要换新的,老秦头一个人不行,要找个打下手的,成子人机灵,想让成子去帮忙。成子一口就答应了,只不过是打打下手,主舵由老秦头把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坏不掉。这是成子第一次进老秦头的家,虹丫头也在。

老秦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成子一番,就招呼虹丫头沏茶给成子。成子看到虹丫头的时候,心下先是一惊,这小村里还有生的这么俊俏的姑娘。虹丫头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喊成子喝茶。坐下来寒暄了几句,主顾家的女人和虹丫头家长里短的闲聊着,老秦头就开始拉成子的家常,父母高寿,家中还有兄弟姐妹没有,在做什么,成子家主要种什么等等,成子也都一一如实地回答了。老秦头和成子越聊越热乎,桌子板凳的事情压根就没提。

不知不觉太阳就偏西了,成子看也差不多了就起身说该走了,老秦头和虹丫头忙留成子吃晚饭,成子说不在这吃了,还是回去和他们几个货郎担一起吃。老秦头也没有执意留成子,成子就和主顾家的女人一起走了。回去的路上,成子问主顾家的女人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主顾家的女人打趣问成子,叫虹丫头,成子是不是看上了,看上了就说给成子当媳妇,成子立马就羞红了脸。

其实这一切都是早就策划好的。主顾家的女人是个热心肠,瞄好的虹丫头想成全了成子,就跑到老秦头家提起这个事,这是大事,又是虹丫头的,老秦头就问虹丫头的意思。虹丫头到不嫌成子是外地人,就说喊到家来看看,主顾家的女人就找了个幌子把成子喊到了老秦头家。

这下好了,人也看了,就看老秦头和虹丫头的意思了。老秦头打成子进门,迷了一眼看成子一表人才心里就先喜欢了三分,再一聊,成子口齿伶俐就又多了四分喜欢,还剩下三分是老秦头觉得成子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他苦了一辈子,还搭上虹丫头操持这个家,无论如何是想找个家里条件好富足点的,为的是虹丫头可以少受点苦。虹丫头呢,看了成子文质彬彬,又生的秀秀气气的,心下也是十分有八分跟了成子去了,还有两分是不确定要看成子的态度。

再说成子,自从见过虹丫头,隔三差五往老秦头家跑,每天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巷完了,就心痒痒的想往老秦头家跑,去了也不闲着,帮着虹丫头捯饬牲口,庄稼地里除草,干点七零八落的闲活。

郎有情妾有意的事情,就差中间有人撩拨那么一杠子了,这个光荣又一点也不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主顾家的女人头上。于是,择了个良辰吉日,主顾家的女人就把这群货郎担里领头年长的和老秦头喊到了一起,七碟子八碗的摆开席面说成子和虹丫头的事。这群货郎担倒是欢喜的不得了,一则这个村他们来了也不是一趟两趟了,老秦头的人品和虹丫头他们也都心里有数;二则成子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有倒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既然姻缘赶到了这里,他们也是乐意红线栓成一个结的事情。老秦头呢,虽然有三分对成子家里条件的不欢喜,但是眼看着虹丫头跟成子眉眼都对的来,他也就顺水推舟了。面子一打开,剩下的就好办了,一众人都高兴,也都喝高了。

成子又写信给家里,提及此事,成子的父母哥嫂也都表示同意。原本是看着水到渠成的事情,却突然出了岔子。

原来,虹丫头提出,在这个村里老秦头只有她一个女儿,如果她嫁了成子,跟着成子去了干古,那她的老爹就没人照顾了,带着老秦头一起嫁吧,千古以来又没有老爹给姑娘当嫁妆的。所以,虹丫头希望成子能上门,当上门女婿。

这下成子不乐意了。在成子的观念里,上门女婿是件丢面子的事情,一来成子有父母有兄长,二来上门女婿将来生的一男半女都不跟自己姓,所以成子坚决不同意虹丫头的想法。虹丫头坚持,成子梗着脖子犟,主顾家的女人左劝也不是右劝也不行,事情一下子就奔着没戏去了。

关键时刻,还是货郎担里领头的年长者出面,劝成子还是考虑接受虹丫头的提议。其一,成子有兄长,即便是成子当了上门女婿,老人赡养的义务可以由兄长来承担;其二,老秦头则只有虹丫头一个儿女,何况老秦头腰上还有伤,如果虹丫头走了,老秦头就只能等死了;其三,成子家里地少,他兄长一个人就足够种了,老话讲三十亩土地一堆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虹丫头嫁给成子,成子拿什么养活虹丫头,就靠货郎担?这营生说不好听点就是背井离乡混口饭吃,不到没有门路谁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地方。

还不如上门,一来可以接过老秦头一手好木匠的手艺,二来也尽了给老秦头养老送终的义务,落得个好名声,三来也能给虹丫头个好生活,虹丫头已经苦了二十年,总不能后四十年还是受苦的命。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成子有些松动了,但表示还要征询家里的意思。很快,成子的家里就来信了,信里说主要看成子的意思,二老也表示成子不用担心养老的事情。这下,这个结总算是打开了。

一个傍晚,虹丫头老早就在村口等走村串巷的成子回来。成子看到虹丫头,立马下了自行车,虹丫头就阴了个脸带着成子往一片玉米地去。

到了地边,虹丫头也不说话,报了胳膊坐在地埂上扭着脖子不看成子。成子支好自行车,靠着虹丫头坐下,虹丫头马上往旁边挪了下。成子先是拔了些草,编了个花环戴在虹丫头的头上,虹丫头没动,成子一看有戏,又摘了一朵蒲公英,噗的一吹,看蒲公英随风落在地上和草丛里,虹丫头还是没动,成子又摘了一把马莲,靠虹丫头坐下,这次虹丫头没躲,成子就开始用马莲编马,编好了嬉笑着用马的尾巴轻轻挠虹丫头的脸,虹丫头摔了一把,成子躲了,接着用马尾巴轻轻挠虹丫头的脸,三番五次虹丫头终于绷不住了,噗嗤笑了,成子一把抱紧了虹丫头,叭,亲了虹丫头一口,虹丫头嗔怪地捶打着成子。

一群斑鸠从玉米地里飞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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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14 14: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