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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康隆寺遐思
正文

我终于来到了想望已久、情有独钟的康隆寺。 -

群山环抱,溪水蜿蜒,松风徐来,绿草如茵。灿烂的阳光下,散落的村舍间,牛羊遍野,鸡犬相闻。一派安宁祥和的田园牧歌景象。山坡上,一座饰彩涂漆的寺庙格外醒目。这就是康隆寺吗?这就是我父亲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康隆寺吗?是的,这里就是那个硝烟弥漫、泣血惊魂的康隆寺战场。在这个不大的山谷里,疲惫不堪、弹尽粮绝的红西路军将士和凶悍骄横、装备精良的青马敌军殊死拼搏、惨烈争夺,经过一天的厮杀后,残存的红军将士就从这里星散于祁连山中,继续顽强周旋,最终悲壮失败。康隆寺,这个深藏在大山褶皱中的小村庄也因见证了这悲壮的一幕而在中国工农红军西征史上留下了刀砍斧劈般的重重一笔。 -

青山有幸,时空无语…… -

七十年多前的1936年,我的父亲怀着一颗纯真赤诚之心,作为红四方面军九军二十七师政治部的一名宣传员,离开山青水秀的川北故乡,告别依依相送的父母兄长,随着万里长征的大部队过草地,翻雪山,闯出腊子口,抢占虎豹滩,西渡黄河,走上了漫漫西征路。实际上这支队伍一开始就陷入了绝境,正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筚路蓝缕,给养乏困的他们来到了朔风凛冽、冰天雪野、地瘠民贫的河西走廊。前有凶顽堵截,后有悍骑追杀,远离陕北中央,天时、地利、人和,红军一样不占。而时势的因缘际会,政治的波诡云谲,战局的凶险莫测,敌我的博勇斗智,更兼当时国际大背景下的折冲樽俎,历史,似乎早就注定了这支队伍的悲剧性结局,也注定了千千万万个象我父亲一样的个人的悲惨命运。然而,这多名绝大多数来自南国天府的将士,在当时那种坚定信念的鼓舞下,硬是一面忍饥挨寒,搏斗自然,一面顽强拼杀,闯关夺隘,浴血挺进。古浪血战七天,首遭重创;永昌匆忙接敌,元气大伤;临泽周旋两月,兵力损失过半;高台最终陷落,红五军全军覆没。但他们屡败屡战,不屈不挠,用忠诚捍卫军队的荣誉和信仰,用鲜血浸染莽荒大地,用生命书写下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悲壮历史。“英雄战死错路上,今日独怀董振堂,悬眼城楼惊世换,高台为你著荣光。”这是叶剑英元帅怀念西征英烈的名句。高台之役是红军西征以来最惨烈的战役,也是红西路军西征失利的转折点。是役,红五军3000多名将士全部遇难。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壮烈殉职,为西征以来直接战死沙场官阶最高者。以红五军的能征善战和指挥员的智勇双全以及相对保存完好的实力,竟致全军覆没,噩讯传来,全军震动。布防临泽的九军、三十军余部顿成北翼孤悬之势,而青马士气大振,倍加疯狂,并得以腾出手来,集中兵力,南向进扑。实际上,这时的红西路军伤兵满营,妇幼残弱近半,加之粮弹奇缺,几无还手之力,更谈不上组织有效进攻了。 -

梨园口一仗是红军在河西走廊最后一次较大规模的战斗,也是父亲记忆最深的一次战斗。饥肠辘辘,衣不蔽体,伤病交加的红九军及三十军余部,在退入山口,喘息未定之时,又遭优势敌骑追杀,已身陷绝地的将士们奋起还击,英勇拼杀,激战两小时,两军四个团几乎拼光,九军政委陈海松以下等多名将领牺牲。至此,多名红军只剩2000多人。当然,这些数字和伤亡情况父亲当时是无从得知的。多少年后,他只记得那个血染冰河,尸横山野的战场,那阴风透骨,饥伤折磨的惨况。但父亲居然记得在梨园口战斗中一次双方对峙的间隙,他们偶然听到敌方阵地上一个略带哭腔的稚嫩声音喊着向长官要“开枪的钥匙”。也许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感到的是吃惊和迷惑,也许感到的是理解和同情,也许又升起了信心和希望,杀气腾腾的敌营中原来也有黄口孺子之辈。战争是如此的残酷,那无情的机器一旦启动,同室都能操戈相煎,何况互不相识的人之间刀枪相向?当年父亲讲述这些时,脸上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苦笑,那是刀光剑影中稍纵即逝的谐谑,是你死我活战斗中无奈的现实,是劫余得生后的惊怖残痕。 -

父亲故去多年后的一天,我因事路过梨园口,特意停车凭吊。正值北风卷地、雪花漫舞的阴冷天气,梨园河水在冰下幽咽流淌,昏鸦衰草,满目凄凉。我和友人伫立桥上,遥望对面那鬼斧神工的丹岩石壁层层叠压,逶迤远去,颇似一队队士兵,面带刀劈斧削般沉重冷峻,凸显出军歌号角中的齐整刚毅。我仿佛觉得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军人,有的在奋力抗争,有的在呐喊逞威,有的在冲锋陷阵。那一刻,不善写诗的我竟然也吟出“山石仞仞堆遗恨,耳际萧萧战马鸣”之句。的确,那一排排亘古不朽,坚韧不拔的丹霞峭壁,不正象征着战死错路、遗恨天涯的那些不屈英灵吗? -

康隆寺,是父亲对战争的最后记忆。那时候他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梨园河战斗后,西路军政治委员会为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在红石窝召开了最后一次会议。决定分散突围,游击作战,相机进疆,返回延安……他被编入以妇幼残弱为主、就地游击的总部直属队。他只记得那个寒冬的夜晚,康隆寺那场骇人的大火,烈焰熊熊,映红天际,寺庙化成了灰烬,大家格外寒冷。和总部、亲人失去联系的他们,就象失去方向和桨板的孤舟,在茫茫林海雪原里任流飘浮;就象草原上的蒲公英絮,风过处悄然飘落,五零四散。白天爬冰卧隙,躲避马敌搜捕;夜晚结伴赶路,食雪餐风,其中艰辛,我辈根本不能想象,千言万语又怎能描述呢?! -

父亲还是幸运的。吃尽千辛万苦,历经九死一生,受够百般凌辱,他和几个战友流落民乐沐化区(今民乐新天一带),终被善良乡亲施计搭救,冒险安置,他们终于顽强地的存活了下来。我曾在拙作《遥远的白果树》中写道:“比起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埋骨沙场,淹没无闻的同伴战友们来,父亲能侥幸存活下来,看到敌人的失败灭亡,看到新中国的诞生发展,他是幸运的。” -

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已经殇逝了。父亲再没到过康隆寺,康隆寺是他永远的心头之疼;父亲也没能回过川北故乡,故乡是他遥远而美好的记忆。在那黑白颠倒,人性扭曲的上世纪70年代,他被生产队征调去肃南修建“709”号战备公路,经过梨园口时,据同行的人讲,父亲突然不顾一切地跳下在山路上缓行的卡车,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哀恸大哭,悲染四野。而今我明白,那是他记忆的伤口被狠狠地撕裂,尘封的往事猛然喊醒,压抑的情感潮水般涌出,腥风血雨身犹在,万千英灵志未酬……我想,父亲的那场哭应该是痛快淋漓、惊心动魄、幽幽穿透历史的吧! -

光阴似箭,沧海桑田。七十年后的今天,我有幸沿着父辈的路来到康隆寺草原,来到当年的战场。山花浪漫,歌舞妙曼,人情醇美。我驱使自己尽力去体会父亲当年经历的可怕而惨烈的场景,我甚至在原康隆寺的旧址捡到一块残存的瓦片,试图寻找那烟熏火燎的历史遗迹。但我们真真切切生活在和平的日子里,沐浴着和煦的阳光,相伴着和谐的人群,享受着和美的生活,这一切怎么都和历史的记忆相去甚远甚远?走上高高的山巅,我把酒问天,心潮逐浪,茫茫山涛奔来眼底,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我知道,这杯中美酒代价昂贵、历史厚重!往事如烟,但悲壮的史诗永留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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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3/4 8:0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