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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哪时起,人类开始把同类的尸骨埋于土地,这事儿若要追溯起来,恐怕是要以千万年为单位追溯过去,到了底,恐怕那远古的生物,不知究竟可不可谓“人”也。

逝者安于土地,似乎是这千万年来人类进化的潮流!对于潮流,你若要想走在它的前端以引领之,只好这样两种情况:一则,你得跟着千万人的脚步苦苦追索,以迅其所有的速度迎头以上;再则,便是想法让千万人跟着你的脚步接踵而来。倘不,你便只有顺应潮流的份了!当然,如今之人,也不乏背道而驰者,背道抑或是侧身白眼于当下的潮流,这般的绝少数者,便被冠以“走歪门邪道”的骂名,人一旦是走了“歪门邪道”,不走“正道”,便是自然地与“正道之人”作对,其结果,又自然是四处碰壁了!

你说你走的不是歪门邪道?谁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说你坚持的才是真理?要不让真理跳出人头攒动的人群来给你说个理?可你还得知道,真理永远都是闭着嘴巴沉默着的,唯有翕张频频的谎言之戾气,才会这般的血口喷人!如今这理,倒是吾辈这些绝少数者知晓就好了,万万不可与其他争辩些甚,一来,真理从来不会告诉别人它就是真理,它是恒于沉默的;再者,与这个世界一旦发生口角,其辩论之路路漫漫兮!不是吾辈这等膑足之老余疲力有气力走得下去的!咱们的嘴巴不比他们的多,辩论起来纵然不理亏,也难免一时词穷,以己之疲,抗彼之溢,实为乱为!你们看我,五岁以后,左嘴边最里的一颗牙便烂穿了牙床,再无咀嚼之势,即便是一般而言的饭菜,稍一碰及,便会惹得牙根疼痛不止,于是,我打小便不用这颗做疲的烂牙吃饭,可如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可如今是面对死亡所归的问题啊!我平生都是以“潮流”的方式活着,如今面对死亡,我总得有点选择权吧!

“总不能和绝大部分人一样死后被埋于土地之下!”我望着水中随水波频频而无奈颤动着的自己说道!

为了给自己一个满足于自我的死亡归宿。我来到了这座村外的深山之中。山中无人,静谧得出奇,一想,这又是其自然!林壑优美,湖水潺潺,花色娇嗔——这便是我眼中看着的归宿!

先及入眼的,自然是眼前这挺拔着入云的谷壑,也是我开始选择的第一归宿。

余光中有一句诗大抵是这样说明台阶和铁路木枕的关系的——脚下的铁路木枕,像极了攀上而去的阶梯,我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向上走去。

目下这通往山顶之路的阶梯,却是像极了铁路上的木枕:同样的遥不可及、叫人走得同样的艰难却又欲罢不能!

末了,费了不易的脚力才登上山顶,我诘问道自己——真的要选择用这种跳崖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吗?眼下的山崖,真的就是我希望的死亡归宿吗?就像用了这三十年来全部的气力攀爬上来一样,我气喘如牛地悸动着。

可即便是到了这般的高度,眼下山崖下流动着的湖水,依旧是水波皱皱,我的身体,于它之中,依旧是依水做势随波逐流。

“不行,这样的死法依旧是太过潮流化!我得找到一所属于自己的归宿,安静地一个人。”

于是,我便来到了山中成片的花丛之中,听说,花葬,会让人死得很值得!至少,一个人静静地睡死其中,算是一处不为随大势的归宿。

拧开随身携带的安眠药瓶盖,我席地趴下,随即压平了我身躯一般大片的花儿,如今还可以映入眼帘的,便只有这看起来愈加辽阔的苍天了!老天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在你面前展现得愈是辽阔,对你愈发大度,你反而愈是感到生命的空洞,一切随即可得的东西,都是这般空洞、乏味、糜烂,譬如,我这不必代价白白而来的生命。

“你知道吗?我活不下去了!”我沾起其中的一朵花儿语辞仓促地问道,可它的回到却有愧于我的期待,它不但不积极,甚至终无言!

“你们可以感受到我的处境吗?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想死吗?都是被逼的,被逼的!我是作家,一个写了快十年文章而寂寂无名的作家!我把我写的文字当作自个儿的孩子一样看待,可是你们想像得到吗?我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那些修长、帅气、富阔的人瞧不起,又被那些身段矮小、丑陋、贫穷的人所无视(哼!贫穷的人济济于温饱,见识鼠目、心灵肮脏的人费心于名利),我就这样看着自己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养大的孩子受尽世人的凌辱!这昊天罔极的父心,处处无处搁置!你说我的孩子一心率性而为,可这文学的潮流,似乎只跟着了那些唏嘘马屁的和名倾天下的写字凡辈的脚步一泻千里(又或许是他们的脚步走得真的比我要快许多)。你们说,我想死之心,是平地而起的吗?”半晌,花群无言。

“这群不会说话,没有灵魂的生物,我才不要死后与它们同穴!我痛摔下满瓶的安眠药,散了一地——即便是死,我的灵魂也不要随之陨灭!你问我,我的灵魂在哪里?我说,我正在把它一笔一画地写进我的书中,若有一天我的灵魂与我的身体分离了,那它便是全部进入到了我的书中,请将我的身体于这附着灵魂的书一起焚烧,让书的灰烬、身体的骨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风起,便随风而逝,去到那个“我们”不曾知名的土地之上,从生的尽头到死的伊始,再由死的尽头,破土重生,就这样,生了根、发了芽!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死了也要提到我的书?你又问我为什么生前要写东西,只因为我想写,我要写,我不得不写!我现在问你,你为什么要吃饭——你说因为你为了活着!没错,我写东西,也是为了活着!”

“对,活着!为了活着!”我忖忖道。

毕竟,似乎只有活着,才有权利可以同时决定如何去生、往哪里去死!

那瓶满满的安眠药,硬是散了一地——死寂般的、伴着又一阵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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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