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听娘说儿事 |
正文 | 听娘说儿事 我坐在母亲和女儿的一旁,看着坐在母亲怀中的女儿,同女儿一起听母亲回忆“儿事”。在这拂晓时分,我清醒的头脑明晓“回忆”的重要性:记忆这种事儿,只会愈来愈淡,使其不至于怅然若失的方法,就只能不断地去忆起它,使其在脑海中的印象不断加深。这种方法就连狗都会,你看那争夺地盘的狗,总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狠狠地撒一泡尿,以使这片地区的独属气味分外浓烈一些。以此,我听一些人说——你放着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还要学着狗撒尿一样去强忆起什么旧事呢?窃以为,这正好是人类学习大自然返璞归真的一种手段,或许是如今的人类进步得快了许多,于是那些动物最为原始本能的技能也就随之殒并了,譬如狗为了争夺地盘而撒尿使其地区专属气味浓烈,譬如人为了不忘记往事而不断忆起往事而加深其印象,若是人不学狗撒尿也罢了,但如若是连人之原始本能都忘却了,怕是连狗也得嘲笑我们了! (一)娘的儿事 我深知,回忆并非旁人所言般之胡诌,而是有其不为人啜之意义的。而娘口中的“儿事”,则益为甘华地深入吾心。 娘紧紧抱着她的孙女,嘴上一边嘀咕着些什么,继而讲起了她儿时的一切。 “哎哟。我的小孙女啊!你说我们小的时候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幸福哟。吃喝不愁,有这么好的学校还不好好念书,这要是放在我们那个时候,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喔!我们那个时候吃喝都得自己来赚,才十来岁就得和大人一起出去积工分,割猪草、放牛、种田......我们什么没做过啊!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和你现在的这般年纪啊。”母亲双目失色地望着女儿,望着那早已褪色的时代,分外痛楚地哀怨道: “就是那么大的年纪,我脚掌上那道七八公分的伤口就是那个时候割猪草而不小心划伤的,那踩到了镰刀之上一刻,一道白皙的口子就这么划出来了,先是初见伤口,而后才是一股血流猛喷而出,整整缝了二十针啊!你奶奶我是没有读到书,读了个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可我当时一边放牛一边学习啊,孩子,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上学的吗?小学一年级我只读了半年就辍学了,而后又只读了半年的二年级,可我的成绩始终都是班上的前几名。后来人家老师听说我要辍学,就找到了我家里,求我的爸爸让我复去上学,不收我的学费,可当时我们连吃饭都还是个大问题啊!我就是这样与学校、同学永远地分离开了!你说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好好念书,奶奶都看不过去了!” 听过母亲的话,我对所谓的学校又加深了一层理解:学校,就是把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集在一起,时机成熟后,再把这一群情浓于水的人残忍地分开。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完整身躯,骨头与血肉就这么被残忍地撕扯开来,这骨肉分离的而后,便是而今这血肉模糊的场景了罢! 或许母亲许久以前便在身体内怀揣着这些挥之不去的念想,以致如今才会如此紧致地抱着她的孙女,就像她儿时一般,她一直都在呵护着些什么东西。如今看着母亲脚底的那道伤痕,这般明烙的曾经,叫我这等旁人都为之惊颤不已。可就算在这等明烙的记忆面前,我依然无法看清母亲那讳莫如深的曾经,或许我们永远都看不清比我们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譬如天边的太阳,譬如眼前的母亲。我们看不清她们,这却绝非是距离的问题! 也许,我就只能多多侧耳倾听她的几句话,来隐约其中地多看看她的世界。 (二)我的儿事 “要说你的爸爸,他还算是争气的!也许正因为他小的时候跟着我也吃了不少的苦头!打从你爸爸出生起,我就得抱着他到处躲避“计划生育”带来的法律制裁,毕竟他是家里的老三,为了生你爸爸,咱们家算是倾了家荡了产!后来你爸爸大些了,我就带着他来到城里到处去打工,先是在建筑队里,你爷爷当时在那个建筑队里学做建筑,我就在那个建筑队里给工人们做饭,你爸爸就在我这半工半养中成长了起来!再然后,等你爸爸有四五岁那么大了,我就带着他到处去做一些小生意——什么搅糖啊、打珠子啊(一种平放在木箱盒内有奖励设置的游戏)、卖些小零食啊,什么都做过来了,那时每到中午,我和你爸爸就一人吃一个烧饼,一个小孩子吃一个烧饼还可以,你说我一个大人吃一个烧饼哪里够啊!不过除了饥饿以外,还有更加叫人受不了的事儿!我冬天的时候和你爷爷在大街上卖拖鞋,零下十几度的大街上,我们大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你爸爸啊!还好武汉的好人多,人家做门面的一些武汉人总是把你爸爸抱到他们暖和的店里面去取暖,这才让那个冬天好过了些啊!”母亲泪眼婆娑地倾诉着我的儿事,这些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不用过多地翻阅,便都跃然于脑际了,或许这些记忆就是这般平平地存在于她的脑际,或许那个以“农民工”身份出现在这座城市中的她,就是这样一刻不曾隐去地存在于她的脑际! 我一直在想,这个国家一直都存在着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在农村里,被人称为“农民”,待到他们来到了城市,便被人称作“农民工”,也正是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大群人,他们一辈子都在躬着身,躬耕着中国之农业、中国之工业,乃至中华民族之精神,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大群人的存在,我们这些走在路上的人,才有胆量挺直起了脊梁!我想,那个店面里为我取暖的好心人,是看透了我们这类人在做的这些事儿的,至今,我还在为了那个店面老板的善良和智慧而涕零不已!至少,母亲那只划有伤疤的脚掌下的那多路,不算是白走的!沿途之景,甚为美哉! 待我再及耳畔之处,却还听来了母亲的一阵嗫嚅之声: “不过你爸爸也没叫我省下太大的心!当年读一个大学还非要跑到外省去读,是外省的大学好一些呢?还是你厌倦了这个家呢?” 面着母亲的这般“刁难”,我却是无语以对,这么些年了,母亲待我就像对待此刻娇坐在她腿上的她的小孙女一样,一刻都不忘把我留在身边,这本是好意,可而今的孩子,年龄不大时,纵然是父母说东,我们不敢说西的,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对于一个年轻的生命而言,该是有一片更为适合自己的乐土之地的,但终归还是年龄轻了些,彼时的我没有任何的人生规划,连前进的方向都不明了,南北不分,最后也只落得四处碰壁的苦境,着实吃了不少的苦,而今母亲的这番循循善诱,也算是帮我好好教育了女儿。 (三)女儿的儿事 我望着坐在母亲身上的女儿,同女儿一起听着她口中的“儿事”,幡然觉察到了母亲口中所言,原来都是这一个人的大半生呀!而我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奇怪得很的现象:母亲口中言论着我,却是分外殷切地看着女儿,那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我眼中的温馨眼神,如今却温暖着另外一个人。这就是母性之爱啊:我可以从许多人的身上看到这种爱,亦可看到这种爱,施予在不只一人的身上。望着这一老一小,这紧抱着一小的一老,我又在想,我平日里都是火冒于三丈而冷眼鸟瞰世事的,为了降火,我和所有人一样,都主动投身于游泳池之中,这就形成了一个可笑的现象——所有人都在水中挣扎着,可没有一个人是想要离开此地的!我亦如此,挣扎在这一老一小的世界之中,不曾想过要踱步半寸。 就这么看着这一小于这一老腿上撒着娇,听着这一老对这一小说着一人的一大半生,着实有意思得很。 “我的小乖乖,比起你爸爸小的时候,你现在算是很幸福的了,吃喝不愁,上的还是双语学校,要是比起奶奶小的时候,那你现在算是被捧在天上了呀!前些时听你爸爸说你不想去上学了!你看这怎么行呢?你得听爸爸的话知道吗?要是你放着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不珍惜,以后准会后悔的!”母亲抱着腿上的女儿,脸贴脸地亲密耳语道。 “知道了,知道了!奶奶,你脚上的伤疤还疼吗?让我帮你揉一揉吧!”女儿提议道。 母亲放下腿上的女儿,我在一旁等待着母亲翘起左脚脚掌,不料她却翘起了右脚,那道蜈蚣般怵目的伤疤于我的心头猛烈一震:即使是在这般明烙的伤疤面前,对于母亲的这大半生,我终究是知之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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