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高山仰止安乐山 |
正文 | 文/王老莽 “自惭形秽污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假若仓央嘉措当年的夏宫不是罗布林卡而是祯香老姐的穿甲木屋。如果他的冬宫不是布达拉宫而是三妹儿的木板厢房。如果,禅佛坐莲的佛教圣地是安乐山而不是经幡飘荡的青藏高原,我相信那个情窦已开才赝作“转世灵童”的傀儡就不会有如此的迷惘和情殇。如果,不一步一叩到达这样的高度,我就不会这样地觉悟。也只有这样的觉悟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但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我却无从回答。只是从我登上安乐山的反槽梁那一刻起,我顿然感到满心的豁然,满目的通灵。半世纪的生命之光霎时除去蒙尘,朝阳一般鲜亮起来。说来也奇特,早已枯涩的文思也如山泉样灵泛起来。莫名其妙地想哭,莫名其妙地想笑。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已经就是仓央嘉措。 现在想来,我去安乐山完全是神灵的指引和朋友缘分——这次到明通采风,镇里安排了三条线路:平原村、金子山、安乐山。安乐山最远,全程徒步。一起来的文友15人,龚农大哥虽说不是作协的领导,但他是文联常务副主席,又是大家心悦诚服的“精神领袖”。他叫我负责人员分组。为了避免人为的误会,我决定按照自愿选择,适当调配的原则分组。龚农大哥决定带队走金子山。向心力作用,选金子山的立刻达到8个,平原村较近,李健主席感冒,孙才兴肠炎,何喜云晚上要回城都不便远行,自然也该照顾。李明、郭子民、谢美艳、唐连松自告奋勇选择了安乐寺,于是除了安乐山这条路我就无路可走了——岂不是天意?这时美燕附耳对我说:“莽哥,我带着香肠和酒呢。”子民会心一笑,这岂不是朋友缘分? 安乐山,走吧! 一,初识詹仁富 镇长易国刚原来说好陪我们一起上安乐山,文化站长徐高祥也预定同行。窃喜有镇长同行必定一路好酒好肉。不料临时有故,易镇长不去了,老徐也改变了初衷。他临时搞了个“火坑技术转让”,说是有一个叫詹仁富的人替他给我们做向导。徐站长和我们已算是熟人,他为这次采风做了大量前期准备,真是“大大的好。”可“临阵脱逃”又是“狡猾狡猾的”。其实我们主要是怕老易老徐不上山,可能要坐冷板凳。 上午10点半,老徐自驾皮卡车一溜烟把我们从老明通井桥头拉到离大塘口还有两公里的乐山移民新村的铁索桥头,老徐从桥头小卖部拉过来一位60岁上下的人给我们介绍:“这位就是詹支书,詹仁富。是乐山村的老支书,今天他带你们上山。吃住都安排好了的。”然后又简单给詹支书介绍了我们一行。看得出来詹支书也只简单地听了听。想必他对我们几个能给山里带来什么实惠并不抱有期望。尽管后来证实我的想法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老詹一副不冷不热、不苟言笑的表情,着实在我的心头蒙上了一层薄霜。郭子民在小卖铺自掏腰包买了一堆足以保证我们当天不被饿死的“吃惠儿”。我们跟着詹仁富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上了摇摇晃晃的索桥。 我决定打开这个被动局面,必须要和这个詹仁富交上朋友,哪怕是临时的。没等索桥过完,我便跟他套起近乎来。我说:“老詹,你在这个村子里当了多少年支书啊?”“28年。”老詹冷若冰霜地答道。“嘿嘿,你这名字好啊,詹仁富,就是占人家媳妇的意思哈?”老詹白了我一眼,问:“上山有两条路,一条近路,一条远路,你们走近的还是远的?” “这还用问,当然走近的。” “好嘛。”老詹丢下一句话。 过桥就是一道梁。他径直领着我们攀登,不低于四十五度的坡度,狭窄的小路是细沙石上面铺垫着落叶,我是匍匐连着扑爬般前进。这一道梁差不多有一公里,浑身汗流浃背,搞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内部桑拿。一路欢声笑语变成了沉默寡言。这个歇气的山梁叫李家梁。我仰躺在路中央,感觉天旋地转,呼吸痉挛,这哪里是歇气,简直是在恢复生命!我咬牙切齿地想,詹仁富,你娃诚心要收拾我们。哼,我才不会在你面前丢人现眼。歇过一阵,我像浇过水的斯茅草又悠缓起来,心头的不服气就像一副“强盗药”让我起死回生般恢复了元气。我吆喝一声:“走喔,不怕慢,就怕站啦。”美燕铿锵一句:“啥子忙都能帮,哪个还能帮你亲自走哇?”这句充满了哲理的话顿时像一剂强心针直注静脉。走吧! 在二道梁,迎面走来一个扛着一捆柴禾的壮汉,他在崎岖的羊肠小路上步履轻快矫健。我无话找话地打起招呼来:“大哥,从哪里来哟?”大汉把柴禾往路上一顿,拉起衣襟抹去额头的汗水答道:“从对门柴山下来哟。” “大哥贵姓啊?” 壮汉笑答:“免贵姓杨啊。” “哪个杨啊?杨柳的杨还是阳痿的阳啊?” “杨家梁的杨啊。杨家梁上太阳升啰。”哈哈哈,大哥不是凡人呢!原来这里就是叫杨家梁哦。我打趣说:“那大哥就是杨家将了。”詹仁富笑了,咧着嘴笑了,他高声吩咐道:“杨世香,明天到你屋头吃少午(午饭)哦。”原来扛柴的壮汉叫杨世香,像个婆娘名字。杨世香执意拦着我们去他家里打个点心再赶路。詹支书说:“今天你不管。曾伦强家准备好了的。明天来。” 老詹的笑是属于菊花型,开了就闭不拢那种笑。过关斩将的几招提前被我们瓦解了。笑脸一展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他开始给我们讲起了安乐山、安乐寺、燕窝洞、老木寨、安乐十二峰,唯独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 安乐山道道都是梁,一道接着一道,没有弯弯拐拐。青杠树梁、雷打树梁、土地梁、沙堡梁、懒板凳、曾家梁。一道梁就是一道脊背,一道梁就是一个守望。我不禁有些沉重起来。这么陡峭的山路,这么偏僻的山村,这山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恋着守着,不离不弃?我问老詹:“这里的人这么苦,怎么还叫它安乐山呢?”他递给我一个矿泉水瓶子:“喝吧,喝了就晓得了。”我接过来咕咚咕咚一串下喉,说不出的甘洌爽口,他说:“这是我自家蜂桶里取的老蜂蜜和山沟里的清泉水勾兑的解渴水。有人可能会嫌它脏,你不嫌,你喝得很爽快,我想你能体会到我们的苦,就能体会到我们的甘甜和安乐。其实安乐山也有缓路,看是不是真心来‘敬神’。”——我若有所悟。 我们沿着茂密的松树林攀登,散落林间的松果像一枚枚深棕色的梅朵,松针如金黄的秀发飘坠一地。登上青杠树梁,已是响午时分,秀色可餐终抵不过辘辘饥肠。曾家的饭菜早已备好,打过几次电话催促,可相距遥远的脚步使之变成了画饼充饥与望梅止渴。此时,谢美燕从背包里扯出一大包食品,揭开袋口,一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像变魔术似的从袋子里面掏出香肠、豆干、花生米,居然还掏出一瓶龙门老灶酒泡制的桑葚酒,红亮亮如同波尔多葡萄酒。郭子民也迅速把在山脚下买的各种小“吃惠儿”的袋口一一撕破,就地摆开,大家席地而坐,手抓牙扯,“觥筹”(实为纸杯)交错,好不惬意。詹支书一杯下肚便来了劲,竟把“好汉”的名分一股脑丢在脑后,提起了“当年勇”,他说:“那二年,我在安乐山电视差转台,一个半小时就能从山脚走上山顶。三个小时能翻梁走到九重山。”这对我们这帮拼死爬了两三个小时还赖在半山腰饮酒作乐的“秀才们”简直就是一鞭。大家立即拾掇干净地上的垃圾,起身赶路。 老詹说再翻过一道梁就能看见安乐山了。我说:“这里不就是安乐山吗?”他诡笑着说:“安乐山可是一座神山,那座山上有神仙,有安乐寺。”然后他神情虔诚地望着那道我们即将翻越的山梁。我再不敢轻佻,我感觉到他内心的庄严,大家都被他的庄严所感染。 之前,我一直以为安乐山就是这一道道山梁,只不过因为寺庙在山顶而必须到达。原来,安乐山并不那么简单,詹仁富也并不那么简单。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党和国家最低领导人”岗位上一干就是28年。据他自己披露,若不是04年并村,也许他至今都不会沦为“在野党”。 詹仁富,我小看你了。 二,高山仰止安乐山 老詹说从山脚到山顶要翻过16道梁。我们越来越像是在以红军过雪山的姿势挺进。唯一不是共产主义战士而比我们更加布尔什维克的民主战士郭子民,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加上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勇往直前,他像战友一样夺过我的的背包扛在自己的肩头。他的壮举并没使极度虚弱的我感到如释重负,自己却像是如虎添翼。我暗自鼓励自己坚持住不能掉队。但发誓和体能有时并不匹配。几度倒在地上接地气,又马上挣扎起来。耳畔回荡着老詹的话——“安乐山是一座神山!”天上的白云就像是洁白的经幡在飘舞。神山的召唤,使我力量倍增。目眩中仿佛眼前幻化出那些一步一叩匍匐着量进雪域的藏民。信仰的能量是多么地巨大,我肺部每一丝气管哮喘者的都成为信仰的氧气。 在我们登上土地梁那一刹那,安乐山,以画面的方式凸显在我们的眼前,若一朵巨大的莲花开放在最高的山梁上,开放在那片辽阔的草原的腹心,远远望去就是一尊端坐在莲花上的大佛。四周是古木参天的群峰,两边是莽莽苍苍的松林,松涛低吼着,像是在抑制所有邪恶的动静。在那一片高山草甸里唯独只有一座安乐山坐落在那里,与周边的山梁断然没有联系,俨然鹤立鸡群姿态。安乐山的颜色与其他的山都迥然有别,崖面是深灰色的,林木是青黛色的,显现出沧桑、古老和神秘。主峰紧挨着两尊石崖错落有致地与之依傍着。安乐山的庐山真面终于彰显在我们的面前。十分遗憾的是,之前我们看到的明通镇的宣传片里的安乐山的画面竟然不是我们视线里的安乐山。没有安乐山主峰的镜头。我曾经在我的诗歌《崖柏》里嘲笑过足不远至的学究,不进深山就宣布了崖柏的灭绝,这是何等的异曲同工啊。这般张冠李戴的手段,如何对得起龚农先生那令人神往的解说词哦?如何对得起安乐山的钟灵毓秀。 安乐山——高山仰止! 三,甜蜜的酒廊 反槽坪,是我们一路爬上来唯一一个可以称作“坪”的地方。也是我们今天的落脚地。捷足先登的李明校长大声吆喝以鼓励落在后面的我和美燕。我们卯足劲登上最后一坡。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梁正柱直,门楣整齐的木板大瓦房。袅袅炊烟弥散四周,竹林、松林簇拥着木屋。安乐山就在这座木板房的背后,也就是说这座房子就坐落在安乐山的佛脚下。 主人曾伦强满面笑容地在院坝里迎候我们,又是敬烟又是递茶,连声歉语:“把你们饿到了,把你们饿到了。”好像我们的迟到是他造成似的。我是顾不着他的寒暄礼数,一屁股塌在门墩上喘自己的气。 曾伦强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他的笑脸让人感到特别的温暖和安详,他屋里屋外地忙乎着,给我端来一大盆热水一张崭新的毛巾,洗脸水顿时变成了明通井的卤水。大家休整片刻就被他召集到客房吃饭,方方正正的餐桌上摆满了大钵小钵的菜肴,老曾给每个人斟上满满一杯金黄色的蜂蜜酒,这时从厨房走进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姐,她把最后一道菜鸡血旺汤端上桌子,笑盈盈地劝大家多吃点多喝点。大家连忙让座请老姐入座。老曾说是他的母亲,今年70岁了。见她腰不弯背不驼,麻利敏捷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她已年过古稀。曾伦强说最近大多时间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山上照看留守,自己在山下修新房子。两楼一底三间门面,到时就把母亲接下山去住了。老曾是母亲唯一的一个儿子又是老大,赡养老人是责无旁贷的。这几年母亲膝盖半月板出了问题,时常发作,自己也就不再外出打工。山上种地,山下修房,一道梁上一道梁下,也苦也累,且喜且乐。他说:“这人嘛,活一世也得活出个精神来。”没看出这山里的人个个都有境界呢。 图片 饭饱酒足,李明坚持要继续上安乐山去敬拜安乐山上的寺庙。郭子民、唐连松积极响应,我和美燕借口高山仰止就至于脚下就不与同行。他们义无反顾上山去了。老曾陪着我和美燕在房前屋后四处溜达,优哉游哉。木屋右侧就是安乐山,左边远山是一排石漠化了的山崖,老曾说那山叫做老木寨。他说很久以前寺庙就在老木寨,寺庙里有一口很大的梵钟,钟声一响方圆百里都听得见,菩萨的福音也随着钟声播撒四方。老木寨下有一个山洞名叫燕窝洞,里面有成千上万个金丝燕做成的燕窝,这个燕窝洞是个神奇的地方,遇上干旱,只要向洞里丢一个小石头就一定会下雨,所以这山里总是风调雨顺。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帮恶人,专门偷取燕窝洞里的燕窝,激怒了山神,梵钟自动从老木寨飞到了安乐山上。又过了不久,一场暴雨后人们发现安乐山脚下裂开很大一条缝隙。寺庙的老和尚请来山神,山神说这是巨龙走蛟的前兆,走蛟会给人们带来灾难,山神就和百姓们一起在安乐山脚下举行安龙祭祀,最终安住了企图走蛟的巨龙。从此安乐山太平无事,老百姓安康快乐。从此安乐寺香客不断,香火不绝。 老曾的故事引人入胜,我和美燕听得恍若穿越。 咩咩的羊叫把我们带回到现实,老姐叫儿子去找母羊,说是小羊饿了要吃奶。院坝里几只黑色的羔羊和两只黑白间色的小羊羔跟在老姐的脚跟环绕,真是可怜可爱。另外两只稍大一点的山羊在坝子里角斗起来,互不相让。一群纯正的土鸡在丛林里啄虫觅食,一只器宇轩昂的公鸡扑腾着翅膀企图干那种违背母鸡意愿的勾当。 美燕发现这院坝的边沿竟然是用啤酒瓶子砌成的,真是独具匠心,沿着这条啤酒瓶子镶嵌的走廊度步似乎真有点飘飘然然,院坝边沿是一排十几个老式蜂桶,这不正是一条甜蜜的酒廊吗? 这家人,这母子俩真是浪漫啊。 四,苦水泡出的美女 火塘里的火舌舔着火搭钩上挂着的铁罐,铁罐里沸腾着,飘出老腊肉的香气,老姐说你们城里的腊肉不香,是急火熏出来的,我这个腊肉一直烟熏火燎着。我想起“茅草屋嘎嘎香”的口前话禁不住有点垂涎欲滴了。 老姐在火塘前边刮着洋芋便和美燕拉起了家常。美燕问老姐:“大娘您贵姓呢?”老姐一听就来劲了,似乎一直就等着谁问呢。她无不自豪地说:“我叫徐桢香,是徐桢明的妹妹噻。徐桢明你们晓得噻,明通哪个晓不得徐桢明,老支书,他几个儿子都在城里工作呢。徐春祥、徐翥祥、徐高祥都是他的娃儿。也就是我的侄娃儿噻。”老姐一脸的骄傲。美燕不解地问:“那你徐家是山下的大户,怎么就嫁到这么远的高山来了呢?”老姐叹了一口气,把铁罐从火搭钩上提下来煨在火塘边上,又在火搭钩上挂上另一个更大的铁罐。她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忆。她朝美燕苦笑了一下说:“人都是命啦。当年我小学毕业算是文化高的了。如果不是嫁到这山上来就去幼儿园当老师了。”我和美燕都竖起耳朵来了。原来老姐还有如此的身世。这不正是我们想要发现和挖掘的故事吗?不正是《明通井》这部书需要探究的人文线索吗?我预感这个故事讲下去一定会成为《明通井》里的一朵奇葩,老姐的故事也一定有更多波诡云谲的情节等待我们层层剥开。我和美燕互换了一个眼色,决定静静地聆听。 “唉,要说这辈子吃的苦哇,那真是比明通盐井里的卤水还要多哟。我小时候家境还算过得去,父母千方百计送我念书识字,哥哥姐姐也对我疼爱有加。小学毕业回到村里,明哥那时就当村支书了。赶上办食堂,明哥就让我当保管员。保管员,你们知道那时的保管员什么意思吗?就是专门给食堂掌勺的人。那时食堂的饭啦,下面是干的,上面是稀的。原来的保管员私心重,给别人舀稀的,给自家的人舀下面干的。群众反映大,明哥就换我当。我不管对谁都一样,搅匀了舀。对明哥都一样。我在那个阶段就入了党。18岁那年,我一个已经嫁到安乐山上的隔房姐姐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上山见面,一看这家人住的房子天穿地漏的,那小伙子衣不遮体还油腔滑调的。我一看肉心都冷了半截。转身就跑了回家。可那家伙,就是后来他爹,”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火塘靠东墙长凳上老实巴交的儿子,继续讲述:“他居然撵到我家里来了,死皮赖脸要我父母答应,发誓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哥哥是个守旧的人,觉得既然都见了面了,那就不能变。变了对不起介绍对象的隔房姐姐。父母都听哥哥的。就这样我被嫁到了安乐山最高的梁上——曾家梁。嫁过去四个月就分家哟。什么都没得,还分得一个六岁的小叔子。苦哇,我们分出来住在羊圈里,我有点文化,大家都帮我,很快我们自己就在反槽坪来修起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20岁就生了这个儿子,一连生了五个,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小的一个儿子坏了的。唉!”我忍不住问:“他爹就不管家里的事吗?”老姐苦笑一声说:“管,他就管回家吃几顿饭。他就管外面的闲事,十处打锣九处有他。”美燕笑道:“大爷是热心人噻。”老姐乐了:“他就是那个职业,打锣鼓唱孝歌。”我们都被老姐逗笑了。我趁机问:“老哥一定长的很帅吧?”老姐脸上泛起一团红晕,她笑道:“也是,要不是我看他小伙子长得好看,打死我也不会嫁给他。当年也不怪哥哥姐姐,我也是顺水推舟的。呵呵…”老姐刮完洋芋,又操持别的家务,边做边和我们聊着。我说:“老哥子如按现在流行的说法就叫做文艺青年。您心头其实一定也是很幸福的吧?”老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很满足的笑。是啊,爱情就是这样奇妙,它会让人为之付出所有而不求任何的回报。老姐还说起他在这几十年里背起娃娃干活,还要担任村干部为大家服务。他是这个村的妇女主任,也和老詹一样,一干就是28年。老姐的那双手满是老茧,每一根手指都是弯曲的,都是黑黑的但是干干净净的,我不知道改怎样来形容这一双手,如果说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感动天下人,假若他来把这双手创作一幅《母亲》,说不定老罗还会获得更大的成功。 徐桢香,一个苦水泡大的美女。 五,天那么近 与其说天快黑了还不如说夜快亮了。李明、郭子民、唐连松和詹仁富惊魂未定地回到反槽坪。给我们翻阅照片以证明他们是从绝壁走下来的。看见那些树上的树萝让我眼前一亮。我听林业的专家说过,那些缠绕在树枝上一团团像蜘蛛网一样但是亮晶晶的物质叫做树萝,或者叫做树挂、树衣,只有人畜活动很少的原生态地区才产生,树萝也是金丝猴最喜欢的食物。这里这是养生的天堂啊。 晚饭是老腊肉炖苞谷菌,依然是蜂蜜酒每人一杯。吃得满屋飘香,吃得满头大汗。饭后我们来到“甜蜜的酒廊”,月亮刺目地亮,像是嵌在客厅顶部的一盏吸顶灯。星星一颗一颗地亮了起来。天幕依然可以辨出蓝色。风居然像春风一般和煦。我感觉天那么近,近的好像伸手就能够摘到星星一样。海拔1800米,隆冬季节的夜晚就连海拔只有700多米的县城也是寒气逼人了。可是这里竟一点寒意也没有。或许没有人会相信,或许会有人以为我胡说,会认为纯粹是为打造旅游文化而故弄玄虚。其实写到这里我已经无所谓这篇稿子是否被采用。我是必须记载下这一次神奇的探访和际遇。也不存在什么境由心造。实实在在,这个冬夜很安详、很静谧、很和煦、很舒缓、很惬意。 这会儿去金子山那一路返回镇上的人马打来电话,说他们正喝酒呢,很冷。我告诉他们安乐山上不冷。 这里,离天很近! 六,下山更难 天不亮我就听到火塘里噼噼啵啵柴禾燃烧的声音,菜板上的刀俎声,锅铲铁锅的磕碰声。老姐起床给我们做饭了。昨晚不是说好不吃早饭吗?怎么还是要弄饭吃啊?我起身去厨房,两娘母都起来在厨房忙绿。曾伦强在给母亲帮忙打杂,添柴掌火,母亲则在炒菜煎蛋,忙的不亦乐乎。我说不必弄早饭啊。老姐说:“那怎么行,到我家来了连早饭都没吃就走了,那以后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啊?”我心里很是感动,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家都起床围坐到火塘周围,大家的心情此时应该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人心同然。 吃过热腾腾的鸡蛋面,还喝了半杯蜂蜜酒,太阳已经从东山升了起来。下山的路更难,昨天一天的攀登爬涉,腿已经抬不得,今天走下坡更是恼火,走下坡膝盖是很难受的。喝点酒舒筋活血或许会好点。老詹说:“今天我带你们走缓路。走学校这边下山。”大家都表示同意。詹仁富昨天收拾我们的故意昭然若揭。其实老詹也成就了我们,没有昨天的攀登哪里会有我们那么多的感动和感悟呢? 曾伦强和母亲徐桢香把我们送到“甜蜜的酒廊”,依依不舍地与我们挥手作别。临走我把随身携带的一只强光手电筒送给老姐,昨天见他爬上黑魆魆的笆蔗楼取腊肉真担心她摔着,希望这只手电能为她提供一点方便。她见我体态最为笨拙特地制作了一根竹竿给我当杵路棍兼打狗棒。我拉着她的手说:“老姐,我还会来看您的。”她也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一定要来哟。”这双十八岁就握着雪雨风霜半个世纪不曾松开过的手曾经也一定是很丰润很柔软的少女的手啊。恩恩怨怨磕磕绊绊的老伴去了比安乐山更安乐的极乐世界。虽然儿女孝顺,但毕竟那份需要两个相对的人才能体会的冷暖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孤寂地承担。这一点在我母亲最后那几年我深深地能够体会到。老姐,希望您一切安好。 七,大嫂和三妹 不出詹仁富所料,今天下山至少有三顿酒要喝。一是村里的“毕英雄”领着一家人从重庆回来祭祖烧香,这顿酒就在半途中。毕英雄是79年中越自卫还击荣立了一等功的安乐山的放羊娃毕朝章。他二弟李梦祥昨天就跟老詹联系好,山上的客人都要去他家喝酒才准下山。我们要求詹仁富带着我们绕开走,也确实不想去喝那些无谓的野酒。老詹虽然有些不快但也确实是带着我们绕着走,他说只有从走老村小跟前直接下山,结果刚走到老村小就被老李拦住。哪里走得了啊。去吧,人家不就请你吃顿饭吗?不沾亲不带故的,又不要你给钱,矜持啥子哟?可笑,还想着溜掉?多不厚道啊!可这一去就由不得你不喝了。李家大院一排大瓦房,一看就是富裕的人家。火塘前两张桌子拼接起来,炖鸡、红烧鸡、炖羊肉、腊肉、香肠、血粑粑满满当当。毕英雄一家人也刚从山上祭祖回来,和我们打着招呼围坐一席。其实昨天在上山前,毕英雄就和我们认识了,只是没怎么在意。此刻坐在一起便认真端详了一番,老毕还真是有一股军人气,行坐立都笔挺着腰身,说话也不转弯抹角。他说起几个战友我都认识,都是我多年敬重的英雄。老李是毕英雄同母异父的兄弟。此时正岔着胯端出一个足有30斤重的大坛子放在案头,我以为他是要抓点泡菜,结果坛子盖盖一揭开就飘出酒香。老李开始用一个陶瓷盅从坛子里舀酒。这还得了。再看桌子上装酒的杯子都是将近四两的容量。我见这阵仗躲是躲不过的,于是要求换品种。我找借口说不能喝白酒,可以喝两瓶啤酒。老李宽容,叫老婆三妹儿拖出一箱啤酒放在我的身边。那是老式啤酒箱,24瓶一箱的。三妹笑着说:“喝好多算好多。”看来也是来者不善。心头暗自叫苦——真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哟。美燕、连松、李明、子民都被这一家人的热情感动了,纷纷举起斟满蜂蜜酒的玻璃杯。子民酒量小酒胆大,和上完菜入座的大嫂较上酒劲了,他说大嫂有他二嫂的风范,的确,凡读过子民《二嫂》的无不为之动容。子民自然是遇见嫂子就动情。大嫂哪里知道个中原委,只当子民与她拼酒呢。我怕误伤这份美好情怀就给大嫂讲了子民二嫂的故事。子民是二哥分家时分得的兄弟,当年才6岁,二嫂就跟娘一样待他。二嫂早逝,子民因没让二嫂享到福而一直耿耿于怀。大嫂、三妹听了都很感动。她们喝到兴头上就失去羁绊了。老李是好客的主,一个劲地鼓动嫂子和老婆出击。大嫂老公还在坡上做活路,这阵就全是她的“龙白雾”了。酒后的大嫂“出言不逊”,竟然说要给莽哥在安乐山上找个洋妞,但要我先喝一瓶。喝完才揭秘底:原来是四只脚的羊妞。莽哥也不生气,觉得大嫂真是豪情万丈的婆娘。爽! 相比之下,三妹就显得温情得多。三妹是老李的婆娘,虽说喝起酒来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但出言不伤大雅。劝酒总有说服你的道理,让你喝得心服口服。每回都还加上一句“说得不对我喝”,结果每一句都说对了。因为没见不喝的。三妹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美人坯子,据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外地读书,我想一定都是学校的校花校草。老李家的堂屋堆满秋收的果实。多年不见得扁桶、连盖都在这个“农具博物馆”见到了。我借着酒兴把连盖扛在肩上,大嫂、三妹蜂拥过来与我合影。我说这照片一定要亲手交到她们手里。毕英雄说山下杨家梁还有一台酒要喝,詹仁富笑道:“他们也得去也,杨世香在下面路上等着呢。” 大嫂、三妹背着毕英雄一家的行囊和送给他们的山货与我们一同下山。果然杨世香在半路上等着,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砍柴刀,我一看就嚷道:“杨大哥拦路打劫呀?”老杨笑道:“不喝了这台酒你试试看。”老杨扛起一捆柴领着我们进了他的杨家大院子。满桌佳肴实在没人动筷子了。但菜可以不吃酒不可以不喝。我自觉承包两瓶啤酒。酒过三巡,詹仁富发话了:“杨世香,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从起床到现在已经喝了三台酒了。镇里还等着他们。这些家伙都是些好人,不扯拐的角色。安逸得很的人。他们说还要来安乐山,我相信他们说的老实话。昨天他们上山爬得恼火,今天要走缓路下来。缓路上酒局又多。嘿嘿,我看这下山比上山还要难点啰。”老詹既给我们解了围又道出了他两天来对我们的认识和评价。姜还是老的辣! 我们一行启程下山,杨家院子的乡亲们站在山梁上频频地招手,此刻我的心头真正感觉到那种难舍难分的情绪。这一山的梁一山的水,一山的月色一山的风情,一山的故事一山的美酒慢慢浸透我的思绪。老詹老姐,大嫂三妹,老杨老李还有毕英雄,安乐山的点点滴滴都留在了我的心里。我还要来,来朝拜,朝拜这神山圣水;来探望,探望这山里我的已经当着亲人的人们。 不是套话也不是结束语,安乐山我是一定要再来的。这座山在城口的山系里算不上名山,目前黄安坝、神田、兴田、锅底凼、方斗坪、九重山这些地方都名声斐然,就连金子山也开始小有名气,唯独这座聚集着仙山灵光,弥漫着佛寺禅意的安乐山还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我们能用手中的笔尖去拨开安乐山的隐秘不是无事生非,也不是要去打扰安乐山的静谧。而是我们在感受到安乐山神奇的超自然的神灵的力量抚慰之际,就相信有仙则灵的安乐山应该是属于世界的,属于每一个祈求平安的善男信女。安乐山上的安乐寺蕴藏着巨大的佛力,那里一定有为人们消灾赐福的佛光。我笃信,所有心存善意的人们都会感激我告诉了你这个秘密。自从去了安乐山我的心境豁然开朗,身心空前地轻松。总感觉浑身充满着力量。思想犹如重装了一次系统。并且我绝无任何故弄玄虚与哗众取宠的想法。这也毫无必要。我只是建议,如果你有心感受安乐山这片神山圣水,你真可以与一拨志趣相投的朋友结伴而行,一起去沾沾那里的圣水,感受一下那里的佛光。 ——安乐山一定会赐给你吉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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