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一个老人一座城 |
正文 | 一个老人一座城 这是一个被这座城市彻底抛弃了的老人——不因为他的年迈羸弱,只因为他身旁的那只狗。 老人生活在我家的隔壁,虽说我们两家是比邻之居,可相对我们这口五人之家而言,即便加上那只狗,也很难让人相信他和它能称之为“家”。语言文字也都是极为可笑的俗事,明明为“比邻”,察纳之下,不辨而别,这两家邻居的生活境况明明就是比天而邻嘛! 吾家彼时还算是个不愁温饱的家庭,而老人全部的家当,全是那只狗了!一个孤寡的老人,肯把牙缝里挤出的棺材钱同一只狗共享,这又该是一只怎样的狗呢? “这是一条可怖至极的狗,你千万别靠近它!他可怖得很呢!”这只狗在隔壁阿强的眼里,是只可怖至极的狗,所以阿强这几年来不曾靠近过它和他,大抵都是这个原因了。 而这狗,乍一看,诚然可怖得很呀!锋利的犬牙锋芒毕出,夜里白日皆是狂吠声不绝如缕,体态健壮得颇似一匹森林狼,旁人平日不得靠得离它十数米以内,倘不,这疯癫之犬,定追逐你数百米而不止。 “可你要真是被这狗追到了,如何?”我不解地问道阿强。 “这个我自己没经历过,我连看都不敢直视它一眼,怎会惹怒它来追我?倒是我隔壁的威威哥,前几日被这只疯狗追得跑了近半个村子呢!好在威威哥威武劲十足,一溜烟就爬到了树上,可还是被那狗在树下守了好几分钟哩!我是不敢惹那狗的,我看威威哥,也是怕尽了!” “那岂不是没人被它追到过?” “会有哩!会的!听说了这狗的疯癫,总会咬着人哩!”像是个亘古的魔幻传说,那狗便成了大家耳畔相传之大不吉物! 翌日,这狗真咬伤了人! 被狗咬伤的是威威隔壁的壮壮,我实在想像不到,全村体格最为健美的壮壮会成为这狗口中的落荒之辈。被狗咬伤了大腿的壮壮,一路躲在爹妈的身后来到老人的家中讨教: “你这个老东西,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和这狗在一起,你是不是聋了?现在好了,你的狗真把我家的孩子咬伤了,你给个说法吧!”壮壮妈愤懑地指着老人的鼻子谴责道,而壮壮爸,则挽着妻与子,努力把持着与那狗不近十数米的距离。 “既然是你家的孩子自讨无趣地每日消遣我的狗,被咬,也怪不得狗了!”老人敛容肃穆地回答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诅咒你和你的狗马上死,快些死!”壮壮爸依旧理性地挽住义愤填膺的壮壮妈,这个危机时刻,狗是最容易动怒的。 末了,老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两百元钱交给了壮壮妈,想必再是纠缠也无果,留下一顿咒骂声,这一家三口搬到了离村尾的老人家弥远的村头去了。 这件事后,我有两大不解——为何这狗唯独是不咬这老人;再者,明知和狗在一起他便会成为村里甚至是这个城市的众矢之的,为何他还这般固执。 带着这两大疑惑,我走近了那只可怖的狗。 赔给壮壮家的两百元,真算是老人全部的家当了,走投无路之际,老人找到了一贯通情理的吾妈,妈妈不忍看老人饿死,借了他几十斤大米。 驮着一大袋米的老人于妈妈渐闭的大门以内渐次消失,门闭得愈紧,老人的身体便显得愈加瘦小,走得便愈加弥远,门内的我,却分明是那个被老人紧闭在外的孩子,门闭得愈来愈紧,我趋之若鹜的心态变愈来愈急切——我该是走过那扇门的,我不能被他关在门外,我得走进他的世界! 扯开妈妈的手,我夺门而出,随着老人来到了那间有那只狗的房子。 老人见我前来,甚为欣慰,袒露而出的,是我平生唯独所见他的笑容,想必也真是他唯一的笑了!笑和哭,本来就是很好玩的两件事!笑本比哭来得要迅速地多,可哭却远比笑来得容易,于是很多人都是这样——为了会心的一笑,哭了整整一辈子!而老人这一笑,也不知给了我多少鼓励。 也不知老人给我这般的鼓励,是不是全凭他欣慰一笑,而我,竟在老人的鼓励下伸手抚摸了那只狗,或许是老人的鼓励,抑或是老人在我身旁偏袒着我,在我一连串的嘀咕下(抚摸它?怕是不可吧!它是可怖的,是会咬人的,它还真咬过人的哩!)那狗竟乖乖让我摸了一下,没有锋芒毕露的利齿,也无平日的狂吠,像只乖巧的狗! “你总不能见着有人失败了,便不去尝试了,要你真是如此,我便要好好说说你了!”老人是在我抚摸完狗之后才表言语的,而我便只有一个念头——这该是个分外幸福的老人啊!对于一个初涉世事的少年来说,这温润祥和的幸福,不知要修炼多少个年头啊! 我本以为还可以多看看老人和他的狗,而在这个晨间六点多阳光才温和村落的深秋,老人病危的消息比光速要快得多,五点多便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素来不相信死亡,因为我还没见证过死亡,一切关于将死之人的道听途说,我坚信,他们都该快些醒来罢! 那个破旧十分的房内,那狗耷拉着耳朵守在主人床前,我算不上是幸运的绝少数人,比诸来这房内几十分钟的妈妈,我算是十分不幸的了,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弥留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给我,而这几分钟的时间又得分出一半给那狗,真叫人恨不得先前多长条腿赶紧跑过来的呀! “孩子呀!我对你说的,还是那句话——你不能见着有人失败了,便不去尝试了,你要真是如此,我真得好好说说你了!”话毕,老人侧身同那狗道了一声: “你也是,你要是看见有人死了,便放弃了活着的念头,那我对你便是无话可说了!”倾吐完这番话,老人便与世长辞了! 砰然落泪的我委实委屈得很——老人这后一句话,分明还是该对我说的呀! 目下年岁隔得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很多事叫人记不大清了!可还有一个疑惑存在我的心头——昔日老人的辞世一刻,除了我和母亲外,为何再无人来见老人最后一面,那全村的,全城的人,都是在畏惧那只可怖的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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