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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流淌在颍河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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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在颍河里的童年

晨之风

姥姥家在颍河的边上,坐落在一个叫做陈滩的地方。我的家距离陈滩有六七里地,由于爷奶去世早,打记事时起,我就长期在姥姥家生活。一直到七八岁上学了,我才回到自己的家。姥姥家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在颍河河道里的时光就成了我童年的记忆。

陈滩在历史上是个码头,明清时期商业繁盛。村落里一开始居住的都是陈姓人家。陈姓人家据说还出过一位大人物,当过清朝的总兵什么的,当地老百姓都称他为“陈大人”,具体是什么人已经无从考证了。后来随着战乱的蔓延,难民顺着河道从外地流亡到这里安家落户。于是外姓人家越来越多,一个不太大的村落竟然有十几个姓氏。陈滩一开始并不大,几十户人家,就住在河堤上面靠近颍河码头的地方。大概是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颍河年年泛滥,居住在这里的人家每年都要面临洪水的威胁。政府动员村民集体搬迁到大堤外面,原来的地方村里人都叫做老庄,后来种上了庄稼,逢上洪水泛滥,这里还会成为泄洪区。

母亲是老大,我有三个姨和一个舅舅,母亲比他们大五六岁。因为就我舅自己是男孩的缘故,所以在姥姥家他的地位很高,姥姥对他疼爱有加。我小时候好像从两三岁时起就在姥姥家,姥姥家当时就我一个小孩,又是外甥里面的长子。姥姥待我很亲,什么事情都顺着我。姥姥尽管疼爱舅舅,但我感觉我的位置在姥姥心里比舅舅高。我还成了舅舅和三个姨的“宠物”,他们没事都爱逗我玩。我会在他们面前撒娇,他们谁敢和我过不去,我就会告到姥姥那里。姥姥保准会对他们一顿臭骂,到最后他们谁也不敢对我有不满意的表示。

那时,我最感到有兴趣的还是和舅舅一起到颍河里逮鱼。

舅舅自小就爱逮鱼,如今六十多了还不忘汛期时下到颍河逮鱼。逢上阴天下雨,姥姥家的生产队不上工。舅舅就在堂屋门上头钉个钉子,挂一个网纲,熟练地上下舞动梭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织渔网。舅舅爱睡懒觉,在姥姥眼里是个懒虫,平时因为赖床,姥姥爱吵他懒惰。但舅舅在逮鱼方面绝对勤快。舅舅织网很讲究用上等的丝线,他舍不得花钱买好衣服,却把钱用来买最好的丝线。一张网可以用去舅舅十来天的时间,他白天还要到生产队去上工。渔网织好后,舅舅还要细心地绑上网坠子。还要把渔网用猪血染一下,上锅蒸,蒸了之后再搭到树上晾干。在舅舅眼里,渔网很精贵,打了鱼要及时晾干,在屋里要挂得高高的,免得被老鼠撕咬。

在姥姥家的童年时代,颍河里的鱼似乎特别多。夏天,一到汛期,颍河里经常也有渔汛。姥姥家那个村庄有好几个舅舅的渔友,其中一个渔友家就在河堤上,他是个放哨的。他没事经常在河堤上观察水情,一旦发现有渔汛的苗头,立即会第一时间报告几个渔友。至于什么是渔汛出现的苗头,这需要长期的摸索,不是一会半会学会的。那时我才五六岁,舅舅听到渔汛,显得很亢奋,大声喊上我,掂起网纲立马直奔颍河而去。喊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掂鱼篓子。

我站在河边的浅水区,远远地站着。舅舅他们不让我靠近深一些的水面,一是怕我落水,二是怕我把鱼吓跑了。他们逮鱼都是群体作战,水浅时直接下到水里,只要水不漫过腰。他们会围成一个半圆形,然后慢慢地一网连着一网往前推进,这样可以防止漏网之鱼逃生。有时候,他们还会派一个人在远处拍巴掌,大声吆喝,或用一根木棍打水,都是为了达到赶鱼的目的。我一直怀疑他们这种做法是否有效,但是他们确实能够驱使着鱼类进入他们的圈套。

那时的鱼类绝对的纯天然,据说都是上游山区的鱼类随着山洪暴发的水流来到这里的。有的鱼很大,我亲眼见过舅舅逮住过一条大鱼,和我当时的身体一般高低,有一二十斤重,不知道他是怎么逮住的。姥爷用一个袋子背到集市上卖了八块多钱,这已经是姥姥家得到的不小的财富。逮住这条鱼也成了舅舅一生的骄傲,多少年过去了,舅舅还津津乐道逮住这条鱼的传奇。平常逮鱼也就是鲫鱼、白鲢子居多,鲤鱼比较少一些。逢上渔汛,舅舅一天下来可以逮上个百十斤。我年龄小,鱼篓子掂不动了,赶紧跑回姥姥家让姥爷来把鱼运回家里去。那时候,舅舅和我打鱼,姥爷专门到集市上卖鱼。卖鱼的钱成了姥姥家的救急,不扎本,是一笔意外之财。有一年,颍河里渔汛特别多,舅舅那年估计挣了不少钱,作为奖励,还给我买了一身夏天的裤头背心,让我高兴得不得了。

颍河汛期不来时,清澈见底,水底的砂礓,历历可数。在里面洗澡,不用担心身体会被泥浆污染,浑身上下可以洗得干干净净的。那时候,没有现在的卫生条件。夏秋季节,干完农活的人们晚上会聚集到颍河里尽情地洗澡,洗去一天的疲劳,颍河里成了天然的浴场。大人们在水里使劲搓灰,小孩子不懂得搓灰,就泡在水里打水仗,直到大人喊着骂着才肯上岸。

颍河河床深,中间有一道“江沟”。“江沟”是老百姓的叫法,大概是这里比其他地方深,里面高低不平,都是些砂礓,奇形怪状的。在“江沟”行走是必须小心的,否则会硌疼脚底。“江沟”两侧是松软的沙地,靠近“江沟”的砂粒子很大,有绿豆大小,当地人叫做舞阳沙。靠近岸边的沙子比较细,几乎和大田地里的沙土差不多。我和小朋友在岸边沙地里寻找蛤蜊。这里的蛤蜊大概是从上游冲来的,和本地的蛤蜊区别很大,贝壳上有五彩的图案。它们躲在沙地里,只留一个小小的出水孔,颍河水清见底,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在颍河里经常还可以找到宝贝。有一次洪汛过后,河滩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和小朋友又到河里寻找蛤蜊,无意中发现好多铜钱,后来才知道这些钱币都是康熙乾隆年间的钱币,我拾了足足两大口袋。回到姥姥家,姥爷用铁条穿成一大串,挂在箔篱上。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后来都散失了。

春末夏初季节,颍河两岸生长的都是茂密的野草,还有人工种植的荆条,尽管不施肥料,却长得有一人多高。有几户人家靠养羊为生,这里成了放羊的好去处。在河里洗澡,经常可以看见几十只棉花包样的绵羊和山羊悠闲地散在河堤下面吃草,或者卧在草丛里反刍。渴了羊儿会把头伸到河水里,很有节奏地喝水,模样儿倒映在水里,是一幅绝美的图画。羊群活动的地方,会拉下好多羊粪,也就是羊屎蛋子。有一段时期,公社收购站大量收购羊粪,据说是加工一种什么药丸子。小孩子“发财”的机会来了,河堤上到处是捡羊屎蛋子的小孩,挎着小竹篮,搜寻着草丛里的羊屎蛋子,见到一堆羊屎蛋子,会一阵欣喜,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羊屎蛋子捡到篮里。羊屎蛋子在他们眼里不但不臭,而且似乎还发出一股幽香。一天下来捡上个块儿八角的没问题,可以买几本连环画,现在想起来,那是挺幸福的事情。

颍河河床里植被覆盖好,成了黄鼠狼的天然隐居地,捡羊屎蛋子有时会发现黄鼠狼洞,不过这需要有独到眼光的人才能发现。表哥是个捕黄鼠狼的高手,他一看洞穴就知道是田鼠洞或是黄鼠狼洞。我一直疑心他能看出黄鼠狼的脚印子,从而才顺藤摸瓜的。他逮黄鼠狼用青蛙做诱饵,屡试不爽。我见过他布置的机关:在黄鼠狼洞口吊一只青蛙,青蛙上面是一块很重的特制砖头,黄鼠狼只要垂涎青蛙,肯定会触动机关,肯定会被砖头砸死。到了冬季,黄鼠狼没东西吃。这个时候的表哥用老鼠做诱饵,逮了不少黄鼠狼。他家的院墙上钉满了黄鼠狼皮,满院子都是黄鼠狼皮子的骚气,他因此卖了不少钱。表哥说,黄鼠狼皮其实不值钱,值钱的是它的尾巴,它的尾巴可以做极品毛笔的笔毫,价格不菲。黄鼠狼肉也成为了表哥的美味,经常见他大快朵颐。他几次让我吃,我因讨厌黄鼠狼的骚气,最终不敢吃。

颍河汛期到来时,水势很大。我的记忆里,有几次水差点漫过堤岸。姥姥家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上了河堤,一级战备抗洪。他们每人两个尼龙袋子,两个人一个杠子。队长领着他们一字儿排开,在大堤上寻找老鼠洞,老鼠洞是危害大堤安全的杀手,尤其是大水快要漫过堤岸的时候。老百姓防洪还有土方法,准备有大锅,一旦哪里泉涌或是漏水,立即先用大锅堵住,然后填沙袋。在守卫大堤的时候,村里人会有意外的收获。上游漂来好多蔬菜,番茄、黄瓜、倭瓜、葫芦都有,大概是洪水冲坏了菜园,有的蔬菜还不坏。青壮年劳力会凫到水里去,打捞蔬菜,拿回家享用。有时还会见到冲下来的木桩,顺水漂流,只要没人寻找,捞上来就是自己的。

当然打捞最多的还是鱼类,有一次,据说是上游的水库决口了,水库里有大鱼。沿岸得到消息,层层设置捕鱼的关卡。那时已经不能使用撒网,只能用划网。划网和捕鱼的舀子差不多,不过要比舀子大得多。下在水里,等待鱼自动钻进去。划网网眼大,有鸡蛋那么大,专逮大鱼。汛期到来时,姥姥家所在的陈滩村好像迎接一场盛事,都计划着在颍河里大干一场。

多少年过去了,我早离开了姥姥家,离开了姥姥家散发着无限趣味的颍河畔。如今偶尔一次到姥姥家走亲戚,我都要从颍河岸边走过,去寻找当年的踪迹,却再也找不到颍河当年的柔美模样了。然而,那条弯弯的颍河却永远流淌在我的心中,那长满故事的河堤河岸,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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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24: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