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77) |
正文 |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在1972年五月底,在我们和唐,还有他的家人相处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说,我父亲已经被允许离开营地了。林彪倒台之后,营地的医生最终给我父亲做了诊断,他们说,他得了高血压病,血压高得非常危险,他的心脏和肝脏也都出了严重的问题,他的血管硬化。他们建议他到北京做一个彻底检查。 他坐火车去成都,然后飞北京。因为没有供接机的人去机场的公共运输,我母亲和我只得在城市的航空终点站等他。他很瘦,而且,几乎被太阳烤成了黑人儿。这是,在三年半的时间里,他第一次走出米易的大山。在最初的几天里,在这座大城市里,他似乎很迷茫,他会把过马路当成“过河,”把乘公交车当做“坐船。”他犹犹豫豫的走在拥挤的大街上,看上去,他对所有的交通感到有些困惑。我担当起了他的向导的角色。我们和他从宜宾来的一个朋友住在一处儿。这位朋友在文革期间也吃尽了苦头。 除了这个人和唐之外,我父亲不去拜访任何人---因为他还没有被平反昭雪。他不像我,我满是乐观,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心事重重。为了让他高兴起来,有的时候,在气温超过华氏100度的情况下,我拽着他和我母亲出去看风景。有一次,我半强迫地让他跟我一起去长城,我们坐在一辆拥挤的长途公共汽车里,车里的尘土味和汗味让人没法呼吸。当我瞎说的时候,他听着,脸上挂着忧伤的笑容。一个农民妇女,怀里抱着小孩,坐在我们前面。小孩开始哭泣,她用力地拍打小孩。我父亲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朝着她吼叫,“你怎么能打孩子!”我连忙拽他的衣袖,让他坐下来。整车的人都在盯着我们看。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像这样管闲事是非常不寻常的。我叹息着想,我父亲和他打金明和小黑的时候比,变化得有多大呀。 在北京,我还能读书,读书为我打开了新的眼界。那年二月,尼克松总统来中国访问。用官方的话说,他是“带着白旗”来的。美国人是头号敌人,这个想法,到这个时候,已经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和这个想法一起消失的还有很多其他的思想灌输。对尼克松来访,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的访问催生了一种新的气候,在这种气候下,一些外文书的中译本可以买到了。这些书被贴上了“供内部传阅”的标记,这意味着,从理论上讲,这些书,只有那些被授权的人士才可以阅读,但是,却没有特别的规定说这些书可以给哪些人传阅,要是有一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有特权搞到这些书,这些书就会在朋友之间自由地传阅。 我能够接触到这些出版物。我喜出望外,我读了nixon’s own six crises(有一些删节,当然了,把他的反共内容删掉),David halberstam’s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willliam l.shirer’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third reich, 和herman wouk 写的the winds of war,这些书的作者(为我)描绘了外部世界的现实画面。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一书对肯尼迪的统治做了描述,与我们自己的政府相比,美国政府宽松的统治氛围令我感到惊奇---我们的政府是那么遥远,那么可怕,那么地神秘。我为这些写实作品的写作风格而感到着迷。多么清爽,多么独立呀!甚至nixon’s six crises,与中国媒体的大锤风格相比,也是一个平静的典范,中国媒体的大锤风格充满了恐吓,斗争,和断言。在 the winds of war 一书中,与其说,我被书中对时代的宏观描写所打动,还不如说我被一些细小的花絮所打动,美国妇女对衣服很挑剔,她们会对某件衣服的花色而大惊小怪。我感到非常惊奇,美国妇女很容易就可以买到衣服,而且,花色和款式的选择非常宽泛。在二十岁的时候,我仅仅有几件衣服。款式和其他人的衣服完全一样,几乎每一件衣服都是蓝色,灰色,或者白色。我闭上眼睛,在想象中抚摸着所有那些我从没有见过或者穿过的漂亮衣服。 可以了解到更多来自于国外的信息了,这部分是因为,林彪倒台之后,思想控制总体上放宽了。但是,尼克松的来访为放宽控制提供了一个方便的借口----中国人绝不能丢脸,不能表现出对美国一无所知。在那些日子里。放宽的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得拿出一些牵强的政治理由。学习英语,现在是,一项值得去做的事业---是为了“赢得来自全世界的朋友”---因此也就不再是一项罪行。为了不惊着或者吓着尊贵的客人,街道和饭馆也丢弃了那些好斗的名字,好斗的名字是文革初期红卫兵强加给这些街道和饭馆的。在成都,尽管尼克松没有来访问,火药味餐馆改回了原来的旧名字,香风徐徐。 我在北京呆了五个月。只要我独处的时候,我就会想戴。我们彼此不写信了。我为他写诗,但却把诗自己留了下来。最终,我对未来的希望战胜了我对过去的懊悔。特别是,有一条消息,盖过了我所有其他的想法----自从我十四岁以来,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了前程的可能性,关于这个前程,我甚至都不敢梦想:我可能能上大学。在北京,前两年,有少数学生已经被大学录取。看上去,似乎,全国的大学不久就要开学了。周恩来在强调一条毛主席的语录,这条语录的大意是,特别是对于科学技术来说,大学还是需要的。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回成都开始学习,我要考进大学。 1972年9月,我回到工厂,看到戴的时候,我没有感到太多痛苦。他也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偶尔地露出一点忧伤地感觉。我们又变成了好朋友,但是,我们不再谈论诗歌了。我在忙着准备大学的课程,尽管我不知道该准备哪门大学课程。学习哪门课程并不依赖于我的选择,就像毛主席说的那样,“教育必须得进行彻底地革命。”这意味着,大学生被分配课程,而不考虑他们对哪门课程感兴趣,---因为那将会是个人主义,资本主义的恶习。我开始学习所有的主科: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英语。 毛主席还颁布法令说,学生不必都来自传统的生源---中学毕业生---而应该是工人和农民。这一点适合我,因为,我曾经是一名真正的农民,现在,我又是一名工人。 将会有一个入学考试,周恩来已经做出了决定,尽管他把“考试”这一术语换成了“对考生做一个调查,以了解他们对基本知识的掌握情况,了解他们分析和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这个原则基于毛主席的另一条语录。毛主席不喜欢考试。新的程序首先是由工作单位推荐,然后是入学考试,再然后是负责录取的机关对申请人的考试结果和“政治表现”做一个权衡。 差不多有十个月的时间,我把我所有的夜晚和周末,还有在工厂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研读教科书上。这些教科书是从红卫兵的烧书的火焰中幸存下来的。教科书是从很多朋友那里攒上来的。我还有一个辅导教师的朋友网,他们很高兴,很热情地牺牲掉他们的夜晚和假日。热爱学习的人们能够感觉到一种融洽的关系,这种融洽的关系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这种反应出自一个具有高度发达的文明的民族,这种高度的文明曾经一度遭到几乎是灭顶的灾难。 1973年春天,邓小平被平反昭雪,并被任命为副总理,他实际上是周恩来的副手。我非常兴奋。邓的回归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肯定的信号,文化革命正在被颠倒过来。众所周知,他热衷于建设,而不是破坏,他是一位出色的管理者。毛泽东把他送到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拖拉机工厂,雪藏他,以防备周恩来死后后继无人。不管毛泽东对权力多么疯狂,他一直都非常小心,他不能断了自己的后路。 邓小平被平反昭雪,我感到非常高兴,我高兴还出于个人的原因。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非常了解他的继母,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大院里和我们做邻居做了很多年---我们都管她叫“邓姨。”她和她的丈夫遭到批斗,仅仅是因为他们是邓小平的亲属。大院里那些在文革前曾经向她献媚的居民现在都躲着她。但是,我的家人还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而同时,在我父亲遭受迫害最严重的时候,大院里就没有几个人仰慕我父亲了。她却对我的家人说,她是那么地仰慕我父亲。在那些日子里,哪怕是一个点头,一抹微笑,都是非常珍贵的,我们两个家庭建立起了非常温暖的感情。 1973年夏天,大学录取开始了。我感觉,似乎我在等待生或死的判决。四川大学外语系的一个名额被分配到了成都第二轻工业局。第二轻工业局属下有23个工厂,我的厂子是其中的一家工厂。每个工厂都要提名一个考生参加考试。我们工厂有好几百工人,有六个人提出了申请,其中就包括我。选拔考生的会议召开了,工厂有五个车间,其中四个车间都推选了我。 在我自己的车间,还有另一位候选考生,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十九岁。我们两个都很受欢迎,但是,我们的工友只能选出我们当中的一个。她的名字第一个被念出来;人们很尴尬,出现了一点儿骚动----很明显,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极度痛苦----要是有很多票投给她了,投给我的票就会减少。突然,她站起来,她笑着说,“我愿意放弃我的候选资格,我投票选jungchang。我比她小两岁,我过年还可以再努力。”工人当中爆发出欣慰的笑声,他们承诺,第二年投票选她。他们做到了。1974年,她上了大学。 我为她的高姿态而深深感动,也为投票的结果而感动。似乎,工人们在帮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对我造成伤害。戴没有申请:他知道,他没有机会。 我参加了汉语,数学,和英语的考试。考试的前夜,我心情很不平静,以至于,我没有睡好觉。午休的时候,我回到家里,我姐姐正在等我。她轻轻地按摩我的头,我睡着了,小睡了一觉。试卷考的都是基本知识,很少触及我花大力量复习的几何学,三角学,物理,和化学。所有的试卷,我都得了高分,英语口语,我在所有成都考生当中得了最高分。 在我能够放松一下之前,又来了一个沉重的打击。七月二十号,一篇关于“白卷”的文章出现在人民日报上。因为不能够答出大学入学考试试卷上的问题,一名叫张铁生的考生,他曾经被送到锦州附近的农村,交了白卷,和白卷一起交上去的还有一封信,在信中,他抱怨说,考试无异于是“资本主义复辟。”他的信被毛泽东的侄子兼个人助手毛远新抓到了,当时,毛远新正管理着哪个省。毛夫人和她的同伙指责说,强调学术标准是“资产阶级专政。”“即使全国都变成文盲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宣称。“这并不妨碍文化革命取得最伟大的胜利。” 我参加的考试被宣布作废。现在,上大学仅仅依靠“政治表现”来决定。应该怎样衡量政治表现成了一个大问题。我们工厂在电工班的“选拔推荐会”之后,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戴起草了推荐信,我的先前的女性电工师傅将推荐信刷色。推荐信把我搞成一名绝对的典范,搞成现存的最出色的模范工人。我一点也不怀疑,其他的二十二名候选人也一点儿不差的有着同样的资历,正是因为如此,也就没有办法在我们之间进行甄选。 一个曾经被广泛宣扬的“英雄”喊道,“你问我要上大学的资格?我的资格就是这个!”---,说到这儿,他举起他的手,指着他手上的老茧。但是,我们手上都有老茧。我们都在工厂工作,大多数人还曾经在农场工作过。 这里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后门。 四川录取委员会的大多数主任都是我父亲的老同事,他们已经被平反昭雪了。他们敬仰他的勇敢和正直。但是,尽管他们非常想让我接受大学教育,我父亲却不会请求他们帮忙。“这对于没有权力的人是不公平的,”他说,“要是什么事都要这样做的话,我们的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开始和他争论,最终,我流泪了。我看上去一定真的很伤心,因为,最终,他苦着脸说,“好吧,我来办这件事吧。” 我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来到一英里外的一家医院,录取委员会的一名主任正在医院里做检查:因为磨难,几乎所有文革的受害者健康状况都很糟糕。我父亲拄着拐棍,他走的很慢。他过去的能量和锐气都已经消失了。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不时地还要停下来休息,他的心和他的腿一样在打仗,我想说“我们回去吧。”但是,我还是迫切地想走进大学的殿堂。 在医院里,我们坐在一座低矮的石桥的边沿上休息。我父亲看上去很纠结。最终,他说,“你能原谅我吗?干这种事我真地觉得很为难----”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我感觉怒气冲冲,我想朝他喊叫说,我没有其他更公平的选择了,我想说,上大学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因为我刻苦工作,因为我的考试成绩,并且因为我被推选上了。但是,我知道,我父亲知道所有这一切。并且,就是他让我渴望知识。然而,他有他的原则,并且,我爱他,尽管他如此这般我都得接受他。我得理解他的矛盾心情,他是一个讲道德的人,却生活在一片道德缺失的土地上。我忍住眼泪说,“当然。”我们拖着沉重的步伐默默地走回家里。 多么幸运啊,我有一位足智多谋的母亲。她去拜访录取委员会头儿的妻子,然后,哪位妻子和她的丈夫说了这件事。我母亲还去看了其他的头儿,争取他们支持我。她强调我的考试成绩。她知道,对那些前走资派来说,考试成绩是最能说事儿的论据。1973年十月,我走进在成都的四川大学外语系学习英语。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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