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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67)
正文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归田园居翻译

22“ 劳动改造思想”----到喜马拉雅山脚下(1969年1月---6月)

1969年,我父母,我姐姐,我的兄弟金明,还有我,一个一个地都被从成都下放了,我们都被送到了四川的偏远地区。几百万的城市居民被下放到农村,我们就在他们当中。用这种方法,年轻人就不能因为没事可做而在城市里四处游荡,仅仅因为烦闷就制造麻烦,像我父母这样的成年人也有了“前途。”他们是旧的管理体制的一部分,旧的管理体制已经被毛泽东的革命委员会所取代,打发他们到边缘的农村去干累活,这是一项很容易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按照毛泽东的浮华的说法,我们被送到农村,是去“接受改造。”毛泽东提倡,每个人都要“通过劳动进行思想改造,”但是他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当然了,也没有一个人要求澄清。仅仅是思考一下诸如这样的一个问题也会被认为是背叛。在现实当中,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艰苦劳动,特别是在农村的艰苦劳动,总被认为是一种惩罚。显而易见,毛泽东的心腹,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的成员,军官---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去干艰苦劳动。

我们当中第一个被流放的人是我的父亲。1969年,新年刚一过完,他就被送到了西昌地区的米易县,西昌地区在喜马拉雅山脉的东部边沿上,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今天,中国的卫星发射基地就设在这里。西昌位于离成都300英里的地方,乘卡车需要四天的行程,因为那里没有铁路。在古代的时候,这一地区是做流放用的,因为,这一地区的山和水,据说,弥漫着神秘的“邪气。”用今天的术语来说,“邪气”就是亚热带的病菌。

在那里,一个营地被建立起来,来接纳先前的那些省政府官员。在全中国,有几千个这样的营地。它们被叫做“干部学校,”但是,除了这个事实---它们不是学校之外,它们也不光只是为官员准备的。作家,学者,科学家,教师,医生,演员,这些人在毛泽东的一无所知的新秩序下变得没有用了,他们也被派到了那里。

在官员当中,不光像我父亲这样的走资派和阶级敌人被打发到营地去,多数他们的造反派同事也被流放了。因为新的四川革命委员会也不能什么都接纳,不能对他们照单全收,因为革命委员会还得吸纳其他背景的人,例如工人,学生,和部队人员,来充实岗位。“劳动改造思想”成了处理那些多余的造反派的便捷方法。在我父亲的部里,仅有很少一部分人留在了成都。邵夫人成了四川革命委员会公共事务部的副主任。所有的造反派组织现在都被解散了。

“干部学校”不是集中营或者古拉格,但是,它们是孤立的被用做拘留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的自由是受到限制的,并且他们得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干累活。因为,在中国,每一个可耕做的地区,人口居住都非常密集,只有在干旱和多山的地区才有地方来容留从城市里流放下来的人。住在营地里的人被认为可以自己生产粮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尽管他们照样还被发放工资,但是,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供他们购买。生活非常艰苦。

为了给他的行程做准备,在他离开的前几天,我父亲被从他在成都的居留地释放出来。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见我母亲。她还被监禁着,他想,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写信给革命委员会,信写得尽可能地直截了当,他要求被允许去看她。他的请求被拒绝了。

监禁我母亲的那家电影院在那条曾经是成都最热闹的购物街上。现在,有一半的商店是空的,但是我兄弟金明经常光顾的卖半导体零件的黑市就在附近,他有时会看见我母亲随着被拘留的人的队伍走在大街上,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只碗和一双筷子。电影院里的食堂不是每天都开张,所以,被拘留的人,不时地,得出去买饭。金明的发现意味着,有的时候,我们等在大街上就可以看见我们的母亲。有的时候,她没有和其他的被拘留者一起出现,我们就会很焦虑,很受折磨。我们不知道的是,见不到她的这些时候,就是她的精神病看守惩罚她,不允许她出去吃饭的时候,但是,也许,第二天,我们就能见到她,她在十个,或者十个左右的沉默并且表情僵硬的男人和女人当中,他们都低着头,都带着袖标,袖标上有四个邪恶的黑色大字:“牛鬼蛇神。”

有那么几天,我带上我父亲去那条街上跑步,我们等在那里,从黎明一直等到午饭时间,但是却没有见到我母亲的影子。我们走过来又走过去,在盖着霜的步行道上跺脚取暖。一天早晨,我们又一次看着浓雾抬升显露出那座毫无生气的水泥建筑,这时,我母亲出现了,因为有好多次在这条街上看见她的孩子,她迅速地抬起头看看这次我们是否在那里。她的眼睛碰到了我父亲的眼睛。他们的嘴唇在颤抖,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他们只是用眼睛锁定对方的眼睛,直到看守朝我母亲喊叫,让她低下她的头,在她走过街角好长时间之后,我父亲依然站在那里,眼睛愣珂珂地追踪着她。

几天之后,我父亲走了。尽管他很平静,很内敛,我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些迹象,他的神经处在崩溃的边缘。我非常担心,他可能会再次神经错乱,特别是现在,没有家人在身边,在孤独之中,忍受身体和精神的折磨。不久,我就决定,起身去他那里,去陪伴他。但是,要找到去米易的车是极端困难的,因为去这么遥远地方的公共运输服务已经瘫痪。所以,当几天之后,我被告知,我的学校要被派到一个叫宁南的地方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高兴,宁南距离他的营地只有五十英里的路程。

1969年一月,成都的每一所中学都被派到了四川农村的某个地方。我们得住在村子里,和农民一起生活,得接受他们的“再教育。”确切的说,他们能教给我们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毛泽东总是坚持,受过一些教育的人要比没有文化的农民低劣,他们需要改造,改造得更像农民。他的一个说法是这样的:“农民的手是脏的,脚上有牛屎,但是,他们要比知识分子干净多了。”

我的学校和我姐姐的学校里尽是一些走资派的孩子,所以,他们特别被送到一些破地方去。没有一个革命委员会成员的孩子去这些地方。他们参军,与去农村相比,参军是唯一的,也是相当惬意的活法。从这时候开始,显示权利的一个最清晰的标记就是,谁谁的孩子在军队里。

总共,在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人口移动之中,有一千五百万年轻人被送到了农村。在动乱之中,这是一种秩序的证明,行动快捷,组织良好,每个人都被发给了津贴,以帮助他们买替换的衣服,被子,床单,行李箱,蚊帐,和包裹行李卷的塑料布。工作做到了具体的细节,诸如为我们提供运动鞋,水瓶,和手电筒。这些东西多数都是为我们特别制造的,因为在严重缺货的商店里,这些东西是买不到的。那些来自贫穷家庭的孩子还可以申请额外的财政帮助。第一年的时候,国家还为我们提供零花钱和伙食定量,伙食定量包括大米,食用油,和肉。这些都是从我们被分配到的村子里征集来的。

从大跃进开始,农村已经被组织成公社,每个公社都由若干个村子组成,公社可囊括2000到个家庭不等。公社的下面是生产大队,相应地,生产大队管理几个生产小队。一个生产小队大体相当于一个村子。生产小队是农村生活的一个基本的单位。在我们学校,每八个学生被分配到一个生产小队,我们被允许挑选我们想要的同伴结成一组,我挑选了圆圆那个年级的朋友。我姐姐选择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和她的学校在一起:我们被允许选择和亲戚一起去一个地方。我的兄弟金明,尽管和我在一个学校,留在了成都,因为他还不到十六岁,十六岁是年龄界限。圆圆也没有去,因为她是独生子女。

我盼着去宁南。我还没有干艰苦体力劳动的体验,还几乎不知道艰苦的体力劳动意味着什么。我在想象着一种田园风光的环境,那里没有政治。一个从宁南来的官员来给我们做报告,他向我们描绘了亚热带气候的情形,天很高很蓝,大朵的红色木槿花,脚丫子那么长的香蕉,还有金沙江---长江的上游流段---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光亮,河水在轻柔的和风中泛着波浪。

我一直生活在灰色的迷雾和和黑色的墙报标语当中,阳光和热带的植物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梦。我一边听着官员的报告,一边在大脑里描绘着一幅图画,我置身在一座开满鲜花的大山里,脚下流淌的是金沙江水。他提到了神秘的“邪气,”“邪气”是我在古典文学里曾经读到过的,但是,即使是这个也为这一地区添加了一抹古代的情调。对我来说,危险仅仅存在于政治运动当中。我还急着要去那里,因为,我想,我会很容易拜访我父亲。但是,我却没有注意到,我们中间还隔着不可逾越的英尺的高山。对地图,我向来都不怎么懂。

1969年一月27号,我的学校出发去宁南。每个学生被允许带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行李卷。我们被装进卡车里,我们大约每三十人被装进一辆车。车里仅有几个座位;我们大多数都坐在行李卷上,或者坐在车厢的地板上。一串卡车在乡村路上颠簸了三天,最终,我们到达了西昌的边界。我们穿越了成都平原,穿越了喜马拉雅山东部边缘的大山。我试图坐在靠后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从天上飘下的大雪和冰雹把整个宇宙弄成白色,而宇宙似乎又在瞬间晴朗起来,变成绿松石般湛蓝的天和令人炫目的阳光。这种瞬间幻变的大美令我无语。在西面远处升腾着一个差不多2500英尺高的山峰,山峰的那面是一片远古的荒原,荒原上生长着很多属于这个世界的植物。当我来到西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每天都能见到的杜鹃花,菊花,多数玫瑰,和很多其他花卉都来自这里。这里还栖息着大熊猫。

第二天,我们进入了一个叫(asbestos)阿斯柏斯托斯县的地方,这个县是以它的一个主产品而命名的。在大山里的一个地方,我们的车队停了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上厕所了---两间土坯房,土坯房里有一些圆的公用的茅坑,坑的表层全是蛆。看见厕所里面令人作呕,看见厕所外面的人则令人恐怖。那些工人的脸色惨白,是铅的颜色,没有一点生气。因为恐惧,我向一个叫董安的善良的宣传部长询问这些僵尸一样的人是什么人,董安是带我们到达目的地的人,他回答说,他们是被判刑在劳改营工作的人。因为在阿斯柏斯托斯采矿是高危行业,没有任何安全和健康措施,所以,主要由劳改犯来干采矿的活。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遇见中国的古拉格。

在第五天的时候,卡车把我们卸在了位于一座山顶上的粮站里。宣传报道让我们期待着有一场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人们敲着鼓,摇着红色纸旗欢迎我们的到来,但是,所有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名公社官员来到粮站接见我们。他做了一个欢迎讲话,讲话用的全是报纸上的生硬术语。几十个农民在这里帮助我们搬运铺盖卷和行李箱。他们的脸色很空洞,令人难以捉摸,我听不懂他们讲话。

我姐姐,我,和其他两个女孩,四个男孩走着去我们的新家,我们几个人组成了我们的小组。四个为我们提行李的农民完全默不作声地跟着我们走着,他们似乎听不懂我们向他们提出的问题。我们也陷入沉默当中。我们鱼贯而行,走了四个小时,越来越深地走进墨绿色的大山的世界,但是,我太疲劳了,没有注意到大山的壮美。有一次,在我挣扎着将自己靠在一块岩石上喘上一口气之后,我环顾四周,极目远望,在广袤无边的山的世界,我们的小组似乎非常渺小,这里看不到路,看不到房子,看不到其他的人,只有掠过森林的飒飒的风声,还有暗流逆流而动的声音。我觉得,我迷失在这个寂静的,奇妙的荒野之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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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31 17:10: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