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走了几个村镇 |
正文 | 走了几个村镇 这两年,断断续续地走了几个村镇,看到它们在历史的辉煌发展中逐渐失却了往日的精神和容颜。不过,有发展便有废弃,废弃促进发展,这就如同夕阳西下是夜的来临,可夜以后便会在东方升起一个新的黎明的朝阳。心中有了一些感慨,遂记下以下一些文字。 任堤 任坦有棵酸枣树,两搂多粗,有上千年的历史。酸枣是在崖畔上生长的灌木树种,大都一人多高,不会像乔木一样长成树的,可这棵酸枣偏就长成了树,而且是高大高大的树,所以,当地人就称它为“酸枣王”,还上了县志。前些年我曾去看过一次,树杆枯了,只是树梢上还有几枝绿叶,挂着几串奶头大的酸枣。最近,小豫给我发过来几张盘龙山“木瓜王”的照片,我便又想起了这棵酸枣树,想再去看看,于是小豫便开着自家的小车拉我去看了。 进村,下一陡坡,在村中央一块平坦的地面停了下来。记得那酸枣树就是长在这里的,我还给它照了像,可我们左右来回地转了几个圈子,在一块土台上见到几株槐树,几棵椿树,还有崖畔的一丛一人高的酸枣树,就是找不见那株酸枣王。 村里静静的,大门都挂着锁。只在远处有几个老汉和老婆靠在土墙角的背阴处趁凉。他们只顾说话,也没人看我们一眼。 我想走近去问问。恰在这时,有一壮年汉子走了过来,他说那树早几年就没有了,树枝干了,村里人烧了火了。 就这么简单,远路风尘地坐车来看,一句话就完了。我心里还是觉着不平,想找个地方再去问个究竟,就返回来时在村口见到的一个院子。推门进去,见两个年轻妇女坐在窗前剥杏。见了我们,把笼筐推了推,说:吃么!我们不吃,仍是问那棵“酸枣王”,她们更是说不清楚,只说她们嫁到村里时已没有了那树。我们就到院子里的三孔窑里去看,窑是近几年新圈的砖窑,一切摆设却还如老辈子人的样子,只是炕角有着一台电视。又问邻院那边的几孔石窑怎没有圈起就像要塌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们说是窑主带着儿子圈窑,都快要圈起了,儿子却进了城打工去了,后来就全家进了城了。末了,她们又笑着说,明年她们也要进城,儿子、孙子都在城里呢! 又走上那面坡,见村道上有了两头驴,一头正低头专心地吃草,一头却仰起头来看着我们,似乎想和我们说话,却也只哇哇地叫唤了两声,算是为我们送行,然后也去吃草了。 东木 东木村有棵古槐,据说是《水浒传》里鲁智深曾经拔起来和追赶他的官兵斗打过的那棵槐树,于是我们便去看了。 这槐树长在村外的一块高地上,有四五搂粗,三四丈高,树根盘曲着白亮亮地裸露在地面上。树身已空,黑虎虎的一个大洞,能容四个人盘腿坐下来打扑克。可树顶还是枝杆交织,浓浓的一片绿叶,像撑起的一把巨伞,阳光就从那绿色伞顶的隙缝间白花花地射了下来。 记得小时候看戏,有一出戏就是“闹渭州”。说的是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以后,怕吃官司,便一路向东奔逃,官兵追上来了,他手无寸铁,情急之下便拔起一棵槐树,和围追的官兵斗打起来。打败官兵,鲁智深把手中的这棵槐树又往原来的那个坑里一撴。就是这棵树啊,据说那年雨水勤,这槐树就又活了下来,而且葱葱茏茏地越长越旺,成了村里的一个标志,这村也就叫了撴木村。 我站远了认真地去看,这就是那棵槐树哈,一千多年了,真让人敬畏!陪同的朋友还说:明朝末年,朝政腐败,李自成起义东渡黄河路过这里,适逢大雨倾盆,他便命士兵们在老槐树下避雨。数万兵马一齐向树下拥去,谁知这槐树的枝叶不断向外延伸,竟然没让一个士兵淋了雨。闯王觉着奇,这是他东渡黄河的第一站,不仅百姓支持,连草木也庇护,他十分高兴,便随口说这老槐树是河东神木。正好村名原是撴木,他便赐名改叫了东木。 树前有块石碑,是去年村人刚立起来的,记载了上边的那两个故事。乡政府也在古槐的四周加了护栏,当文物一样地保护起来。 我蹲下来看碑文,见树下有几处香火的痕迹。想古树经千年沧桑,现在已是村里的福星,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或是七灾八难的,就在老槐树下烧香磕头,祈求平安。这古槐成了村里人的宗教啊,虔诚地信仰着。 在村口,见几位老者,满脸沧桑,躬着身子往上走,有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旱烟袋。问干什么去么?回答说去老槐树底下歇会儿,让千年古槐给长点精神。 说得真好,我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桑峨 到村口就想看看白马啸,它是昕水河绽放的一朵奇异的花朵啊!可是,隔车窗望去,只见全石为底的河岸已被凿破,堆着一摞一摞废弃的石块,看不见形如白马飞腾般的激浪,听不到如龙吟马啸般的响声,心里便是一阵凄凉。 村口原有一座庙宇,规模较大,是元代的建筑。民国时期改建为实验小学,是大宁西川四个乡镇的文化中心。我在隰县师范毕业以后曾分配到这里担任过两年的小学教师,那时这里是全县两座完全小学之一的第二完小,教学气氛很是活跃。现在已面目全非了,鸟枪换炮,成了一处教会的活动场所。我想进去走走,回忆一番往昔的岁月,可走到门口还是折了回来。 村子背依一座土山,山顶长有一棵柏树,像一面绿色的小旗。山下地面宽阔,参差居住数十户人家,大多是依崖挖出的土窑洞,或是低矮的灰色瓦房。只在村子的中央地带鹤立鸡群般的有着两座显赫的院落,前后紧挨着,坐北向南,建筑都很精致。上院主人张家瑞,下院主人张家齐,是同胞兄弟。我们先到上院去看,见大门上挂着一把铁锁,便走进下院。下院和上院一样,门楼都很高,集砖雕、石雕和木雕为一体,建筑精致,玲珑剔透,图案毕真,栩栩如生。走进去,一连三进院子,前院两侧有磨坊、厕所和牲口房、草料房;中院东西两侧各有两孔石窑,都不大,是长工和佣人居住的地方;上院正面是三孔石窑,细镏了面子,门窗雕工细腻,窑睑上有穿栏,能遮风避雨,两侧建有瓦房,是主人及子女们居住的地方。庭院宽敞,布局精巧,方砖铺砌,平坦舒展。想当年一定很是气派,彰显着主人的身价和辉煌。可眼前却见院落破败,荒草丛生,一派凄凉,像一个在岁月风雨中倒下的老人。 走出院门,碰见我早年的一位学生,他头发花白,前顶已秃,老态毕露,但精神矍铄。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却也说不出多少话来,只是两眼闪出一股温暖的光。我顿觉我们都已老了,但历经沧桑之后,喜逢盛世,还是活得有精神就好! 曲峨 曲峨是个镇,很红火的。小的时候就跟大人们来过这里,参加工作在桑峨村,经常要路过这里,后来,工作调到县城,下乡也来来回回地多次来过这里。 大宁县只有两个镇,一个是城关镇,现在叫昕水镇,不管名字叫什么,那就是县城了,另一个就是曲峨镇了。是镇就有逢集的日子,远近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镇上还定期逢古会,唱大戏。戏台在镇的西边,快开戏的时候,人们就急急忙忙地往戏院里走。戏散了,人们便一窝蜂地拥到街上。街道两边是前来赶集卖货的商贩,他们崇拜孔方兄,不看戏,早早地从当地住户家里借来一扇门板,靠墙一放,摆出摊点,就做起了生意。这街虽不宽,却也是西川的一条通衢大道,所以,一遇集圆的时候,人、车、骡马就拥满了街道。 镇东头有一个供销社开的饭店,做饭的是个大胖子。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也是西川唯一的一家饭店,在那还要粮票的年月,一碗炒面三毛钱,二两粮票。这可是个很关键的地方,离开这个村还就是没有这个店了,你也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解决肚子问题的地方了。所以,我们每次路过这里,总是要进店排队,买上一碗炒面填进肚子,然后再上路,心平了,脚上也有劲了。 那时,镇上也没有好的建筑,街面上也只是一溜灰色的瓦房,只有两三个门市部。在农业学大寨的年月,这里是临汾地区的“西山大寨”,县上开会要组织各乡镇干部到这里学习,外县市也络绎不绝地有人来这里参观,记者蹲下来采访,大块文章在《山西日报》《临汾报》上发表,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这么多年没有来过了。镇上已有了不少新的现代化的建筑。可街上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没有一点繁荣的景象。司机说,镇上人大多进城住了,有的还到了临汾。再说,现在交通方便了,人有事都往城里跑,镇还是镇,却就没有那时红火了。 走出镇外,我在沉思,这镇是不是再没有繁荣的希望了呢? 笊篱寨 从姚家滩往西,涉过河水,就到了笊篱寨。笊篱寨的确像一把笊篱,长长的把子就是对面的那条山梁,与山梁相连的山坡下面的一片平地就是即将探进河水里的托盘。这托盘是已经捞出了一些东西啊,你看,平滩上有大圆的南瓜、长长的豆角,还有开始露出黄黄金牙的玉米。笊篱的长把子上长着荆棘、枣剌,还有丛丛的蒿草,像摔下一根绳子来一样隐隐约约闪现出一条小路,我们就披荆斩棘从小路攀上了寨门。寨门是石头垒的,巍然屹立,很像古城堡威严的门洞。走进去,便见有数十孔石窑洞,一溜儿排开,都大张着口,窑顶乌黑,墙壁斑驳,炕灶塌毁。窑前一片狼藉,较平坦的地面还有石磨、石碾和水井。我拨开荒草踏着高低不平的路面走向后寨,后寨门突兀耸立,下临峭壁,俯视森然怕人。寨内围墙都是依山而筑,延伸出去的山石就像一只只伸出的利爪,也像一枝枝箭弩面对着敌人,保护着人们的安全和生存。 在寨门不远的窑洞前,有两块石碑,但已风化,字迹漶漫,拂去尘迹也难辨认出个究竟。光绪版《大宁县志》载:笊篱寨:在县西五十里,义官冯希魁创筑。同治六年,贡生冯尚志等率村人重修。记述很不清楚,但能想到筑此寨一定是为了躲避那常年不息的动乱,是一无奈之举。 我站在一块突兀的石嘴上,想在这里留影。刚站定,摆了摆姿势,忽见一团云雾从脚下的山谷里滚滚涌出,腾腾而上,似有细雨在我身上轻轻洒落下来。正在惊疑,云却已退去,仍是一轮朗朗红日照在我的头顶。 又沿着小路走了下来,胸中就像装进了一块云团,晃晃惚惚地,总是让人不得安宁! 南山 在黄河岸边拜过了黄河仙子,爬上一面坡,又转过一个弯子,便见有一条小路延伸过去。顺着路走过去,在一个大大的向阳的山边子上,有依崖挖出的一溜大大小小的窑洞,有的还套镌了石面子,圈了围墙。不过,现时大都黑乎乎地张着大口,石面子上泥迹斑斑,土面子上横一道竖一道地裂着可怕的口子。窑洞前有几处平坦的地面,倒塌着石碾、石磨,圆圆的磨道里似有驴蹄深深的印痕。想当年这里可能有过很气派的繁荣景象,可现在不行了,像个倒下去的老人。 听说这村里有一个全县有名的大窑洞,可容纳一个连的部队坐下来休息。我们寻着这个大窑洞走进去,窑里又宽又深,的确很大,中间有一盘大大的炕,走到窑底,森森地有着一股子寒气。窑顶黑溜溜的,但没有一丝的裂缝,灶窝里似仍有着一股烟火气味。门窗还在,但你手一碰就会跌落下来。我们小心翼翼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来。 村里还有两户人家。有一户没有院落,住着两位老人,正躺在炕上休息,我们没去打扰,转过一个小弯,走进另一户院落还算整齐的人家。听到响动,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婆从屋里走出来,说:到窑里坐会儿么!窑里很乱,一位20多岁的俊俏姑娘正背依板柜站着,板柜上堆着两副被子和两包裹衣物。姑娘说,她在太原打工,这次回来是帮着母亲往新农村搬家的。母亲说,她在这里住惯了不想搬的,可村里人都搬走了,她不搬也不行了,可几辈人积攒下的家当,搬起来也不容易啊!女儿说:“这些破皮烂片的,给人都没人要,可我妈就是不愿扔掉,她的观念就是改变不过来,适应不了新时代!” 走出来,有人便去张着大口的窑洞里方便。可我看着那窑睑上的土疙瘩摇摇欲坠的样子,直为他们担心,总怕一眨眼工夫便有不测。不过,他们一个个都安全地走出来了。 又向来时的那条转着弯子的路上走去,我心里在想:这是一个将要消失的村庄啊!抬头,见西边的天空正有一轮红日,在一簇彤云烘托下,慢慢地向西边的山脊后边隐去。又是一个夜晚要来临了,夜是黑暗的,可黑暗的夜却能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灿烂的黎明! 呵,还真是的。车刚上路,就见对面那片平滩地上,整整齐齐的两溜平房,亮灿灿的灯光从一个一个的窗口射了出来,像山野里开出的银灼灼的花,像湛蓝天空涌出的月亮,更像一轮刚刚升起的朝阳! 写到此,有朋友说,如今城镇化,一股潮流似的,村里人大都往城市里流动,可也有些村子仍是年年一片新面貌。垣上的栽植一片片苹果,秋天,红艳艳一片,像挂着珍珠玛瑙;川里的,一座座大棚蔬菜,葱葱茏茏的,就地就能生财;还有一些“移民新村”,一座座现代化院落,安装了现代化设备,就像我最后看了一眼的那个新村一样,一到夜里灿灿的亮,和城里人一样了呢。我的心又动了,我真想再到这些村子里走走,看看,写出一篇新的文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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