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冬至对父亲的悼念 |
| 正文 | 冬至。和煦的阳光驱逐了公墓区的冷清，青松翠柏之间，烛光摇曳，纸灰飘忽，烟云缭绕，鞭炮回响。旧日的悲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让人们泪干声咽，但对逝者的怀念，仍使祭奠的人三五成群、纷沓而至，神情肃穆地用最民俗方式，寄托心中的哀悼。 我的父亲经过了84个风云岁月，于二0一0年一月二十日寿终正寝，随后在这赣州黄龙公墓区内安息。 父亲早年家境较为殷实，供书至高中。不知修来哪世福份和姻缘，娶了美貌、贤惠、知书达理的母亲为妻。成婚后不久，为躲避战乱，曾一度与家庭失散，孑然一身漂泊他乡多年。父亲年轻时有过两段不寻常的历史，一是蒋家太子经国先生为父母结婚证婚；二是在国军中当过差。正是这两段不寻常历史，导致父亲中年的经历极其坎坷辛酸：五十年代末期，父亲从银行被清洗回家；文革期间，被红卫兵抄家批斗、游街示众，随后又被发配到偏远的山旮旯劳动改造。所幸，这样的遭遇没有一直延续下去。七十年代中叶，父亲离开山旮旯返城，紧接着，又被落实政策，恢复了工作，办理了退休。但这时，父亲已经步入了老年。父亲晚年时期，儿女均成家立业，且四世同堂。帮外单位做做会计，有时也显得忙碌，平时逛逛公园、下下棋，与街邻打打麻将，倒也活得悠闲自在。 父亲生性随意、豁达，与世无争。天塌下来的事，他可以漠然面对，一个“哈哈”了之。这种秉性，帮他安然渡过了艰难的岁月，同时，也减弱了他的责任感，使他承担的家庭责任要比母亲承担的少。父亲也许不是个很完美的父亲，但他很艰难，不容易。 父亲留给我的回忆，大多是些平凡的事，但有一件却使我刻骨铭心。1968年，那是个“被”太多的年代，继父亲被发配后，身为普通售货员的母亲也被下放，整个家庭像被“五马分尸”，支离破碎。一天，我从“我的乡下”来到“母亲的乡下”，帮母亲干了一些活，又从“母亲的乡下”回“我的乡下”。返途中，在下山孜（地名）那陡峭、 崎岖的环山小道上，竟和父亲不期而遇。近10个月不见的父亲突然得以相见，本是件天大的幸事，可没等我作出开心的反应，父亲用生硬的乡下话问我说：“同志，xxx（母亲）住在哪？”我望着风尘仆仆、神情憔悴的父亲惊呆了，感觉一阵阵揪心的痛。为了不使这幕“父子相见不相认”的悲剧再继续下去，我赶紧叫了声父亲，然后指了指山下的一间小土屋，含着泪甩头便走，丢下尴尬的父亲不知所措。事后我才知道，父亲是患了肝病，好不容易被获准了几天假，才从“他的乡下”赶来的。我悔死了，竟然把父亲丢在路上，没有把他护送到母亲的跟前。 父亲晚年特喜欢看央视台的“海峡两岸”节目，期期不落下。我有时会猜想，这是不是与他年轻时的那两段不寻常历史有关。我心里曾经许诺，有机会一定带父亲去台湾转转。但这个许诺最终没有兑现，这是我的一大遗憾。对父亲，还有一大遗憾，就是尽管日子提前了很多，卧病在床的父亲还是不能出席我儿子的婚礼，也没能到我在南昌买的新房看看。 几年前，父亲做过一次体检，各项指标都属正常，家里人很高兴，认为父亲能活过百岁。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七月，父亲竟得了不治之症。住院期间，儿女们轮流照看，得以有单独与父亲闲聊的机会。闲聊中，我隐约感觉父亲心存内疚，认为他以前的历史拖累了子女，影响了我们子女的前程。当时，我真想跟他说：这不是你的错！是社会的错，是社会忽悠了我们！再说，这些影响并没有击倒我们，通过努力，你的儿孙子女们不都有所成就吗？但是，我没有说，我不善于面对面表白。在这点上，我象父亲。 香烛火灭了，冥纸币也化成了灰，随风而去，但情却未了。当黄菊的花瓣洒落在墓地，我心中默念：安息吧，父亲，清明再来看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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