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怀念吾友 |
| 正文 | 这几天我晚上不想睡，白天也做不好工作，每隔一会儿就要拿起手机刷一刷。我微博的“最近访问”有一大长串用户，这些是我觉得的可能知道他消息的人，我总忍不住点开他们的主页看一看有没有他还活着的消息。那是一个三个月前我点了双向取关的游戏同好，他上周六忽然又关注我，我刚开始读新买的一批书，怕被打扰，也就没怎么想他；想不到他竟是来跟包括我在内的网友告别的，他发了定时邮件和微博说5月上旬那场有关他的“曝光”实为网暴和谣言，自己因此自尽。 那些内容我也看见了，我以为只是个人纠纷，直到点进他主页看到毫无辩解的承认字眼，后来他发了“微博退网，以后不再打扰大家”，然后果然没再发过动态，我就点了移除粉丝，心想我不会再联系了，虽然以前也从没联系过。 然后就真的不能联系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这个网友，2020年9月还和我见过一面。那一阵赶上轩柒快上市，官方请离得近的玩家来一家咖啡厅录暖场小视频，然后包括我俩在内的四名玩家下班后赶来碰面了。 当时我知道他，他有可能不知道我，因为他已经在各大平台灌水好几年了，致使我高中时就知道这个昵称；而我发言不多，而且高考后改过一些昵称和账号。在视频录制完成后的短短一段同行时间，我俩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没再说什么，毕竟不太熟。我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真人不像线上那样活跃呢！”大粗嗓门发出的声音顿时响彻安静的咖啡厅。 我喜欢仙轩等单机游戏已超过6年，但在那天的玩家之中还算萌新，他们都是从小接触单机直到长大工作，算来他们认识的更久吧，咳，他们那时国内的单机游戏环境肯定很不错，不像我上学时那么沉寂，查个资料都是满屏页游广告。另一个男生跟我说，轩吧的学霸挺多的，我也深深认同，酸酸地来句“我这学渣在中间瑟瑟发抖”。 几天后在微博看到了他吐槽自己赶来录视频都没换件上镜的衣服，我跑过去评论，然后相互点关注，这时我俩才算开始认识，并像朋友一样互相评论点赞，但基本都围绕仙轩游戏相关内容，其它的我都不关心。我比较内向，平时谨小慎微怕说错话，并认为对游戏同好应该把界线牢牢画在游戏圈之内。 微信那天在地铁口就顺手加了，并客套“咱们几个同城常联系”，结果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但那天以后我心里十分期望能见到更多的游戏同好，原来跟不熟的人在一起待着，也不至于疯狂内耗。 我期待与更多的人建立联系，却不为维护这样的联系做什么努力，所以我的列表一直人不多，也少有互动。我一直以为我在网友们的眼中只是一个数字，有游戏话题就聊两句，没有就各自相安无事，有不更新动态的，我会默认他们回归了三次元，每一个退网的我都会删掉，只是因为，不发动态就不必关注；不然，还能有什么其它原因吗？ 可是我错了，我以为退网只等于回归三次元，放弃这个有知名度和人脉的号，毕竟我身边大部分人都一样，都只把微博当成空间，只加现实中认识的人。我以为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的粉丝数那么多，少一个就少一个，可我没去想，互关好友和粉丝量这个数字有不同，那就是我们是熟识的，或者说，是有熟识机会的。 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已经被心理疾病困扰，也不明白他为了保护亲友不被骚扰而承认一切的用意；他也不了解我，如果我被我本人以外的原因骚扰，我最差也要理论一番，不会难过也不会退缩的，怎么会需要别人的保护呢？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才是困扰百倍。 我在收到邮件那天晚上跑出家门，到一个大医院打听消息，后来才反应过来医院有那么多，怎么可能刚好是这一所呢？我不了解他，更不可能知道他常去的地方，同城的网友只有这几个，如果我能对他了解更多，如果我能放下防备与先入为主的印象，是不是就有机会见到他，当面干预他做傻事……这一周，我一直希望能收到他被抢救过来的消息，我承认，这有一部分是为了缓解我内心的愧疚与焦虑。我对他不算粉丝（我一刀切地讨厌个人崇拜，所以避免说自己是谁谁谁的“粉丝”，更不会去主动观察包括他在内任何网络用户的真实生活），也算不上友情，甚至印象也很模糊。我有的只是敏感和共情感，这让我有可能为了任何一个身在同城能帮到的熟人冲出去。可是缺乏了解，缺乏预警，冲出去又哪里有方向呢，只有缓解内心的愧疚与焦虑罢了。 昨天是中元节，网络上有好几个人为他鸣不平，说那些网暴的人今天会睡得安稳吗。想到这里，我还挺希望他在晚上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现在很自由，告诉我他是怎样像一颗流星一样，高傲地划过夜空。可我的悲哀在于自己永远相信唯物主义，知道死去万事空，更不可能见到任何魂灵。 我在心里发问：你说你的情感纠纷与他人无关，你说列表脱粉是你想要的结果，可如果不是很多个我这样的人看到了你的伤疤，对你印象大改然后消失，你还会这么快就离开吗？这两年我读了好几本心理学的书，对抑郁症有一定了解，抑郁症患者需要情感支持；可是我读了书以后，仍未对任何一个痛苦的人提供有效支持，不管是不知道生病的还是知道的。我还以为有好身体好工作的人，即使遇到挫折也把它调理好。 我曾坚信我来到这个世界，即使不能像他这么有钱，或学历层次那么高，我也必然能带来一些影响，必然能留下作品，必然能帮助一些人。这个信念不是硬凑的，在我去年发表的《我为何而生》文章中已经提出。然而，说是一方面，做又是另一面，我的热血，我的鸿志，依然没有在现实中行动。 J’sais plus, j’sais rien. 接下来的几天，我除了贴吧、微博，我还浏览了他的知乎、公众号等各种站点，依旧没有找到他被救回来的佐证，倒是翻着翻着就开始看游戏文了，有几处搞笑的地方不禁笑了出来，转而觉得非常悲哀，原来他已经在网络上码出了这么多文字了，难怪无法放弃这片地方。如果我早点看到他的个人贴吧内容，如果我开始好奇为什么微博退网会员却没取消，如果我们之间有更深入的联系，是不是某天我也能做一个紧急联系人挺身而出。诚然，在这之前我没想过要深入联系，因为他在网络中的风格我无法全都理解，找人的时候我来到他的个人贴吧，下意识点了关注，又因看到等级头衔不舒服点了取关。但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偏见，甚至没有意见，想来我也是个冷漠的人，每离开一座城市，或开启一段生活，就注定与以前的朋友渐行渐远，有网络维系也没用。 还有寻找医院的那天，在车上我心烦意乱地刷着他最后的视频，看到转赞里有几个之前从没见过的用户，点进头像没有动态，但显示最近参与好几个超话，我明白接下来在网络上还会有很大的风波，后来事情开始传开，有好几个非游戏圈的网红也来转发，看起来和超话相关，如果是他的朋友打抱不平，用小号向大V投了稿，这也很正常；可是当事情蔓延到陌生人多的地方，无端谩骂也飘到了他不再有声音的主页下，我终于能做一件有用的事那就是举报。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不用做的。 我想起之前看到他动态里的一些价值观与我不一样，我以为那是很多人都有的精英思想，怕吵架还是不要评论了，我终究发现不了一个人坠落的前兆；又想起最初的曝光帖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但我终究因为怕摊事没有提出来。如果可以，我想穿越回去提醒他我个人真的没什么意见，有也不重要，不然为什么微博取关知乎还留着，我还想在刚开始就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隐情（我也是怕他有情绪波动才闭上好奇的嘴，看来我真是错了）。二〇二三年八月的最后几天，我深深地明白了这个世界虽需要高共情感的人，但是如果一个人高共情感与低能力并存，那她的特质对自己、对世界都只会更渺小罢了，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低迷会随着时间冲淡，这对我自己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我不希望如此，所以我写下了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来记录它们，这是在表达“我记得”，也表达我作为一个幸存者的愧怍；期望如果你还回来，请也冷落、无视我吧，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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