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老父亲和烟草 |
正文 | 文/悟尘 生于土,喜于水,长于木,成于金。殇于火。五行之内,这小小的一碧青尘,在我的生命之中萦绕至今。 记得儿时,父亲每年都要种植一些烟草。早春雨水节气一过,那些细小的种籽就被父亲粗糙的大手轻轻拈起,播撒于菜园一隅。而每次选择的土地,往往是整个园中最贫瘠的地方。经过几日暖阳,不久就会有小小的嫩芽悄悄钻出地面,娇娇弱弱地在风中摇摆。每当此时,母亲总是要唠叨几句:好好的地,种点什么不好,非要种这些破玩意。。。。。。父亲不语,依如照料别的菜蔬一样,去侍弄那小小的一畦烟草。按时的施肥,浇水,除草。而那些烟草也十足模仿了父亲的性格。不悲不喜,荣辱不惊,自顾自的生长着。没过数日,竟也长得有模有样了。叶片肥大健硕,郁郁葱葱。 菜园是我儿时最喜欢的去处,大肚子的蝈蝈,鸣叫的蟋蟀,飞舞的蝴蝶,甚至一条蠕动的毛毛虫都会让我兴奋的玩耍半日,还有的就是牵挂父亲种下的瓜果蔬菜何时成熟。 儿时老家的条件很苦,整个冬春两季是吃不到时令果蔬的。所以父母每年都会把初夏第一根长成的黄瓜,第一个红透的西红柿摘下来给我解馋。当时来说,那是一个孩子心中很盼望的事情。 父亲总是忙碌的,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农活等着他。我无事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后,看他给黄瓜搭架,大葱培土,和各种繁忙而琐碎的工作。父亲每次在忙碌完后,都会在他的烟草畦边停留一段时间。他会很惬意地席地而坐,从腰间拿出那根紫木老烟袋,装上烟丝按平,点燃抽上几口。此时,那根烟袋在父亲的唇间变成一根神奇的画笔,我蹲在一边看那烟雾飘飘渺渺,幻化出各种奇怪的图案。父亲心情好时,会吐几个烟圈,一个个升腾的浮动的小烟圈就像魔法师的咒语,在我幼小的眼中,这是很神奇的事情。父亲大多数都是沉默地嘬着他的烟袋,吧嗒叭嗒。。。目光笼罩在那一畦翠绿上。我看看父亲,再看看那一片绿,再看看父亲,直到他把烟锅里的烟丝全部吸完,只剩下一撮黑褐色的灰烬。 我总是想弄清这些烟草有何特别之处,竟让父亲如此的喜欢。一个午后,我蹲在那些肥大的绿叶旁,翻来覆去地看也瞧不出有何出奇之处。闲极无聊,就在树上折了一截树枝,把那墨绿的叶子当成我涂鸦的画板。。。。。结果被父亲发现后严责一顿。因此事,有一段时间增长我我对烟草的厌恶,不喜再去它的附近了。 烟草的叶片是相对而生的,长到一定的对数时,在它们的中间就会亭亭的生出一只茎来。茎的顶头上开始孕育密集的花蕾,而这时叶片就会开始散发出一种辛辣而臭臭的味道。烟草的花并不难看,却也称不上好看。水滴状的萼片中伸展出白中泛黄的花瓣,包裹着嫩嫩的黄色的蕊,花瓣之间相依相连,和喇叭花有很多相似之处。花瓣上满是细细的绒毛,看起来永远像蒙着一层烟雾,永不清爽似的。至于花朵是香的还是微辛的,我倒没有确认过,实在不敢去嗅那看着就不爽利的东西。 等到花朵谢了,秋风也渐起了。烟草肥厚的叶片开始由深厚的绿褪变成一种斑驳的褐色,也不再有些许光泽。一如色衰的妇人,委屈的在小园的角落里瑟缩。而这时,父亲就会拿镰刀把它们收割下来,用细绳扎成一小束一小束的,倒挂在房檐下,让秋阳给他们进行最后一次杀青。等到水分蒸发殆尽,那叶片和梗完全干枯成灰黄,用手一碰就会簌簌的掉下渣来的时候,父亲就会小心的把它们取下来,一份份的压平,包好,放进他的小柜子里。需要的时候拿出一份碾碎装进他的荷包。 我慢慢长大,知道了吸烟是不好的习惯,会影响健康,也劝过父亲不要在吸了。但是父亲不争辩,不解释,只是抚摸着我的头淡淡的笑着。 随着经济条件慢慢的好转,商店里各色香烟开始琳琅满目的在货架上招摇。细细的烟丝塞进洁白的纸筒,再装上金黄而芳香的过滤嘴,和父亲的老烟袋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村里和父亲年纪相仿的长辈们都开始吸烟卷了。但是父亲始终没有抛弃他的那根紫木老烟袋,他还是在母亲的唠叨声中春种秋收,侍弄着他那一畦烟草。 我成年后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我自己忙碌的苦旅,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开始吸烟,而且把这坏习惯持续了很多年。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孩子开始劝我不要再吸烟了,而我每次也是抚摸着他的头,不争辩,不解释,淡淡的笑着。每当此刻我就会想起老家的小菜园,想起那一畦碧绿,想起父亲笼罩在那方草木上的目光。 人生本来就是不完美的,人性也是如此。就如烟草一般,不能够把握自己的出生或者死亡,只是在此间的过程里经历必然的循环。烟草背负了近乎百年的骂名,却依旧不惊不喜不怨不怒的在万物流转中持续着自己的枯荣。它也许本不愿出现在人类的舞台上,也许在荒郊深谷中,它会更加快活而自在的生长。是人类的贪婪与依恋,占有与自大,使它在历史上注定留下或浓或淡的一笔印痕。如果有一天人类真的戒除了对它的依赖,也许才正是它找回自我之时,是它的幸运还是人类的幸运,就不得而知了。 近年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赶在夏季回去时,我总是要和父亲去看看那一畦烟草。它还是摇曳着我记忆深处的那一片碧绿,容颜依旧。而父亲却已沧桑满面,鬓发皆白,我亦是年华已去,眼角唇边皱纹渐生。每当此时我总会和父亲谈起那年夏天的午后,我辣手摧烟的往事,父亲就会像孩子一样的莞尔,呵呵地笑着。我拿出自己的香烟,给父亲点燃一支,再拿起他的老烟袋,去那个堪称破旧之至的荷包里一挖,再用食指按平,划燃一根火柴,慢慢点燃烟锅里的烟丝,一口口嘬着吧嗒,吧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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