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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散文《母亲再骂我一次》
正文

对于母亲的深切记忆,总是由母亲气呼呼地骂我开始。

母亲离开我已经四十个年头了,她不知道埋她的那块土地,几年前已经归属了另一个村子,母亲坟头的迎春花,一次次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这四十年来,我对母亲的思念一直没有停歇,可就不知道母亲想我了没有,要是想了她都会想些什么呢?

印象里母亲第一次骂我,是我参加班里的文艺演出那次。那个时间我刚上小学二年级,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愈演愈烈,学校突然组织临时汇报演出,我们班没有准备,班主任急坏了。

而在这之前,三姐已经是初中生了,那会他们班正在排练舞蹈《愤怒的烈火高万丈》。我是家里老小,看护我是三姐的任务,所以三姐每次放学排节目都带着我去。我这人天资不笨,什么东西看几次就会了,跟着三姐一星期下来,她们排练的舞蹈动作,我已经基本掌握了。

当老师听有同学说我会这个舞蹈,情急之下就把我推上了舞台,但演出总得有服装,衣服裤子是姐姐们为我准备好的,可合适的鞋一直没有,也借不到。

那时家穷脚上穿的基本上,都是母亲做的方口黑布鞋,而且大部分都是姐姐穿过的,一个传一个下来,直到穿坏穿不上为止。在我小小的心里,一直渴望有一双新布鞋,最好是一双黑塑料底的红平绒面布鞋。

为了我心中的鞋子,我便央求我的哥哥姐姐向母亲说情,求她给我买一双红平绒布鞋,条件是期末考试,门门会考九十五分以上,开始母亲不答应,可架不住哥哥姐姐和我的软泡硬磨,母亲最终给我买回了期待中的红平绒布鞋。

也不知是鞋的力量,还是我的运气好,演出取得了圆满成功,当老师把奖状领回班里,贴在墙上时,全班掌声雷动欢呼雀跃,我一下子成了班里的小明星。

演出结束后,我一直舍不得脱下我心爱的鞋子,穿了将近一个月后,我才和伙伴一道,把它拿到小河边去清洗,我精心地用皂角把它刷了又刷,又在水里冲过来冲过去,最后看到它干干净净,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它晾在了河边,等着它晾干后再穿。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伙伴玩一会儿的功夫,再跑去收鞋,鞋竟不翼而飞,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我只好光着个脚,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静等着母亲骂我。当母亲知道我丢了鞋,心疼的不得了,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个臭女子,咋不把你丢了。你爸挣个钱容易吗?你就不知道俭省点,一天到晚地张张张,这下好了,穿你的旧鞋去吧......”我也知道自己理亏,太贪玩了,弄丢了自己心爱的鞋子,只能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最后是姐姐们把我拉回了房间,劝了我半天,我才转涕为笑。

母亲的第二次责骂,我们家已经下放农村了。那时没有电灯,点的是煤油灯。所以常常要跑很远的路去买煤油。

有次提着瓶子,去别的村子买好煤油。在傍晚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因为太兴奋,还是因为跑的太快,不慎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瓶子碎了,煤油撒了一地不说,胳膊也被碎玻璃茬子,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疼的我一路直掉眼泪。

到了家后,母亲一面心疼我,一面心疼她那几毛煤油钱,于是就边为我包扎,边骂个不停:“你个死女子,怎么走路的,就不会慢着点,急急惶惶干啥去。人遭了罪不说,那些钱也来的不容易啊!”

七十年代中期,姐姐哥哥相继参加了工作,家里就剩我和四姐念书了,家里的条件渐渐好转起来。大姐回家探亲,给我买了一条裙子。它的颜色是海蓝色的,上面点缀着橘黄色的小碎花,漂亮极了。

没曾想,就因为这条裙子,却引来了一场轩然大波。当我穿着裙子在村头走过时,被村里的好事者看见了。那时候农村封建,没人敢穿裙子。他们猛然发现我穿了一条花裙子,这也许是村里出现的第一条裙子,他们有点好奇也有点不适应。

忽然有人喊起来:“快来瞅,快来看,韩家的小妞,今天穿了一条花裙子!”村里人纷纷跑过来看热闹。有人说:“妞儿,你们住过城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穿裙子,那你们穿裙子时,里面穿不穿裤衩?”我不懂他们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就老老实实回答说:“穿呀!谁说不穿!”没想到他们笑道:“你们说穿就穿,谁知道呢?要不你把裙子撩起来,让我们看看你到底穿还是没穿!”好多人都笑了,有几个妇女取笑道:“对对对,穿没穿,撩起来让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呗。”村里的男男女女笑的更厉害了。

后来回到家中,就见母亲一副气乎乎的样子。母亲对我大声骂道:“死女子,出去背拉(显摆的意思)个啥呀?跑出去丢人显眼。”我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我磨磨蹭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母亲又发火了,她严厉地对我说:“还有啥好想的,回屋赶快给我把裙子换下来,别再张狂了。”我委屈地掉了眼泪。母亲本来就比较保守,对我们一向要求又很严,听说了村里议论我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她训斥我说:“告诉过你,农村不比城里,不能想咋就咋,不听话爱臭美,惹事了吧。”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好像没有打过我,最多就是骂骂而已。我们要是再不听话,母亲就会把事告诉父亲,由父亲收拾我们。我这人天生爱惹事,惹了事还怕事。每次闯了祸,怕父亲打我,就跑出去或躲起来,等父亲上班走了再回家。

忘不了的一九七六,母亲由于长期操劳过度,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心如刀绞,我肝肠寸断。母亲啊,碾磨时,你是我写不完的故事;睡梦中,总希望你能来到身边。

去年清明,我和四姐去给母亲上坟。站在母亲的坟前,想起母亲艰难的一生,我和姐姐便悲从心起,泪如泉涌。是啊,母亲活着没享到什么福,倒是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

忽有阵阵微风吹过,迎春花枝摇曳,好像母亲知道我们要来,笑着对我们挥手示意。那会儿,为母亲烧着纸钱,诉说着藏在心里的话,想着母亲此刻能出来,再骂我们几句该有多好,那该是多么幸福温馨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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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2:08: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