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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十八岁的远行
正文

(一)

十八岁就像清晨的一抹阳光,在梦一样的青春时光里从我的窗前掠过,于我而言,平静而不平凡……

胡须已经悄悄地进驻了我的上唇与下巴,可是我才刚刚开始上高二。

刚过束发之年的我已经不甘于熟悉,我年轻的心正向往着陌生,渴望着陌生的路,渴望着陌生的风景,像一只羽毛刚刚丰满的小鸟,渴望着冲上云天去,冲破那萦绕我年少无边无际的沉默。

我感觉我的世界太狭小,在我的心中找不到一个让我站上去远望的高地。有一颗愿望的种子在我的脑袋里发芽,现在它的枝丫已经蹿满了我的身体——跋出你的双腿,向最遥远的地方出发……

于是我做出了我人生的第一个伟大的决定:独自去一次远行。

这一次,我要去一个遥远的大城市,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在我三岁的时候就从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然而又在我十八岁的秋天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的人。那个人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给她一个称谓,有一个在别人的生命里用得最多的词语,是我常常在梦境里遇见却怎么也喊不出口的词语,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的词语,而在我的生命里却是一个从来没有用过的词语,这一次我却要勉强地把这个词语用在一个陌生的女人身上——妈妈……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很深很深,树上的叶子早已经落尽,风吹得那一件薄薄的外套贴在我的背心,我斜挎着一个小小的挎包,里面只有一支笔和一个我最心爱的笔记本,哦,还有一个MP3(那是我特地为了这次远行廉价买的)。那时我没有手机,我把两个电话号码清晰地记在我心爱的笔记本的开头一页:一个是偏远的山区里那个打通的次数少的可怜的座机号,另一个是那个陌生的女人的。我就这样踏上了我人生第一次最遥远的旅程。

这一次远行我没有告诉姑妈,也没告诉任何一个同学,只有班主任一个人知道,本来我不想告诉这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可是我没有办法,第一我要跟班主任请假,第二我要问班主任借钱,或者应该把这两个原因颠倒顺序,显然对我而言远行的资费问题要远远超出一切。那时我自己只有两百块,而且还是我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伙食,加上班主任借的三百块,一共五百块, 我就这样踏上了我人生第一次最遥远的旅程。

在一个中午我第一次走进长途汽车站,虽然深秋里的雾气使周围的能见度很低很低,可是我任然感觉这里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因为我的旅程将要从这里开始。一排排巨大的卧铺汽车咧着宽大的嘴巴瞪着大大的眼睛像妖怪一样整齐地排在里面,我已经开始想象躺在卧铺上面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的场景。

在这个中午,我花了两百多块买了一张有生以来最贵的车票,但我却连一点很贵的感觉都没有,我把车票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很久,然后和剩余的钞票一起夹在我最心爱的笔记本里。然后,在那个等待着出发的深秋的中午,一直到下午,我迎着透凉的秋风,在车站里走来走去,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从笔记本里翻出那张车票,确定着出发的时间。

我欣喜而焦急地等待着,我来来回回,走走停停,这并不是一次告别,所以我没有烦恼与苦愁,但这却是一次全新的开始,所以我的心情充满急切,那将会是无比神圣的时刻,仿佛是我与初恋恋人的第一次幽会,充满着幻想与急切。这是我与远行的第一次约会……我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下午三点,车站里的高音喇叭响起: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开往XX的班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请前往XX的朋友迅速检票上车!这个声音重复播放了好多遍。我已经被从无穷的幻想里拉回到现实来,在开往XX的卧铺汽车前排队检票时,我看到几乎每个人都扛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有的人的包裹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巨大好几倍,那包裹扛在身上几乎整个人都看不见,就像蚂蚁举着一只巨大的蛋在头顶缓慢地向前爬行!我想:我一定不要那样的远行!

(二)

上车之前,我找了一家公用电话给那个陌生的女人打了电话,告知了出发时间,她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说不晓得,到了会跟她联系!

我常常会联想那个陌生女人,自从有了她的消息,我联想她究竟长什么模样,会不会有慈祥的目光,会不会有温暖的双臂。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对那一种感觉就像对她的人一样,完全是陌生的,从三岁到十八岁,我仅仅在最近才听到过几次她的声音,听那声音,平静而圆润,她应该还很年轻漂亮。尽管会时常在我的脑袋里浮起很多关于她的幻想,可是我十分的清楚,我并不是为了她而决定了这次远行,在卧铺的终点,只不过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有一个陌生的与我无关的家庭!如果说这一次我非要见她一面,那她顶多不过是这次远行的附加原因。

终于,我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远行。汽车的鸣笛声是那么的悦耳,像一头刚睡醒的雄狮,仰头朝天长嘶一声之后,开始慢慢的向前爬行,而我就是那个骑在雄狮背上等着看风景的人。

汽车缓缓驶过这个对我而言已经分外熟悉的小城,不过此时此刻,在我心里装着的是全新的风景。第一次座卧铺,虽然那又窄又短的卧铺让我将近一米八的个头不能完全伸展,但我任然感觉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舒服。车子里开着暖气,车窗的玻璃上罩满了水汽,我一遍又一遍地用卧铺上的被褥擦去水汽,看着窗外瞬间掠过的风景,飞速驶离这座小城。

天色渐渐开始昏暗,深秋的雾雨天黑的很早,很早,我并没有钟表,只看得见汽车前方有一个小小电子表,上面若隐若现的显示着17:36:?。车子里面的乘客都很安静,有的已经沉沉地睡着了,随着一阵阵鼾声,只看见许多的被褥在凌乱的节奏里升起来又落下去;有的在把玩手机;还有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车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沉寂里连续不断的马达声。

我开始思绪翩然,我想起每一次从乡下乘着拥挤的公车去县城上学,公车常常拥挤到会把一个人抬起来脚粘不着底,会常常拥挤到让人把脸贴到车窗的玻璃上变形像一张猪脸,可是我依然舍不得放过窗外的景色,我依然会伸长了脖子或者转过眼珠子去看着窗外;我依然记得我从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车子,虽然在那时山区农村只有手扶拖拉机;我依然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春游我常常因独自游玩而掉队……

我还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去采野菜,我会把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全部混到一起,害爷爷回家又要戴上老花镜一点一点地择;我还想起爷爷出门采药材没带上我,让我在村头的梨树下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还想起爷爷绝食而亡时在我小小耳朵边的嘤嘤细语……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青春那么孤寂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又疯狂的爱着那一切与孤寂沉默相关的风景,以至于让我爆发了一次以远行为方式的向沉默与孤独的举义,而她们又偏偏是我钟爱的爱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夜像一张巨大的幕布将车子包围在中间,只留了前面的两只光眼开道。在灯光的照射下,车子在一片深灰色的浓雾里面穿行,除了那有些模糊而蜿蜒的国道看不见任何多余的风景,我们乘坐的仿佛不是客车而是飞机,只是那时有时无的摇晃和振动,让人清醒着我们的车子还在地上爬行。所有的人都已经睡了,车子里寂静依然,仿佛这么多人的到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打破它沉默的本色。就像我沉默的内心……

我是多么的想要看着窗外的风景,可是黑夜不许,浓雾不许。我后悔我计划行程和买票失误,可是我清楚的记得询问了很多遍是否有白天的车票,而售票的女孩给我的始终是摇头的答案。

黑夜中我能干什么呢?我不能听音乐,因为那会让我的思想松懈,一不小心我的思维就会被睡眠占据,黑夜对我来说是那么美丽,我必须去想很多事情,在寂静的深夜没有什么比思考更合适去做的事情。我的思想又开始翩然起舞……

我注目着窗外一片灰黑,我的目光仿佛透过了黑暗,看得见在很远很远的远方,有一点灯光在闪亮,天空从灰色变成了墨色,那里有一点一点的幽黄的光在发亮……

不,这竟然不是幻想,也不是梦境,这就是事实,车子已经稳稳地停住,在一家荒野间的餐馆前。

“全部都下车吃饭,不准留在车上,赶快赶快!”这时司机在大声吆喝。

我一道下车,才发现肚子饿的厉害,我觉得这司机真是好心,还考虑到我们的饮食!可是当我走进餐馆看到那张明码标价的菜单时,我对司机的感激已经荡然无存,甚至是恨透至极。菜单上面只有一句话:素菜20元,荤菜40元,自选搭配……

我明白了司机与餐馆老板是狼狈为奸,看到那巨额的菜价,我恨,我恨司机,恨老板,更恨我自己,出发前都居然没有想到路途上的饮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当然这里有一家餐馆),我想到了我笔记本里仅存的资本,我不能自选,更不能搭配,于是我在餐馆买了一桶泡面,那也是我有史以来买过的最贵的一桶泡面,只是一桶在学校的小卖部只买两块五的泡面,而在这里,我却要为此花费八块钱,而我必须要吃东西,因为我肚子里的饥饿正在凶猛地攻击我的胃,我的路途不能被饥饿打败,我不想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

我捧着泡面在餐馆外,在停车的地位置蹲在月光下的道路边上,开始享受手里的月光美食……

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快到凌晨一点。经过了六七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汽车已经冲出了雾雨天气的包围,进入了另一片晴朗的夜空下。在这里月色如织,星光点缀;在这里天野独火,山峦起伏;在这里,离熟悉渐远,距陌生更近。此时此刻此地此人,虽然心中悲戚, 却并不是一个失意之人,也不是一个贪玩堕落的人,他只是一个正在的追随着梦与自由的人……

为了追随梦与自由

我不管自己正身处何地

为了朝见爱与欢乐

我不计较跋涉有何结局

只要我尚能行走

奔跑的风尘永就不落地

如若光明不灭

我便会永世向寂寞举义

……

(三)

深夜的风很凉,但是刚吃过了一桶面,全身上下都感觉很温暖。

我回头望去,餐馆里的人们还在酒肉穿肠过,两个司机并未喝酒,只看见他们的“专座”前有一桌丰盛的美肴,无比显眼的是那一只硕大的肥鸡。也有零星的几个人并没有去吃饭,在外面轻游慢走欣赏夜空,也许是他们的胃很充实,也许是在此地他们连一桶泡面的钱都不舍得花费……

饭后,女人们都在那个唯一的破漏厕所前面排队,而男人们则仿佛事先就预约好了似的在一个司机的带零下走向国道的边缘一字排开,随后在一阵杂乱的流水声中,一片浑浊的瀑布醮向那低矮的丛林。

事毕,司机开了车门,乘客开始匆匆地登车,有的妇人一边小跑一边系着裤带,有人一边在全身上下擦抹手上的水……等到都上了车,司机扯开嗓门吆喝了几声确定了无人掉队,然后马达的声音又哄然响起。

深夜的时光本来就是留给熟睡的人们,车上很快的又恢复的平静。汽车在一个高速站口上了高速,将身后的大山甩的越来越远。

在平原上,天空与地平线分明,夜空被车窗的顶弧划成了一个半圆,时不时有星星在我面前的玻璃上划开一道光亮的痕迹。渐渐的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又转为清晰……

黄昏里的小山村里,那一座三合一开的院子,被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木黄,中间的那间屋子已经燃起了煤油灯,灯光映在方格子花窗上晃来晃去。屋子的中间燃着火红的煤炉,那圆底的鼎罐里面正煮着喷香的玉米饭。靠窗坐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汉,在晃动的灯光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五行八卦》,他的身背笔直,一只手伸直了,把手里的书拿着离那双戴着老花镜的苍老的眼睛很远很远。靠左边角落的藤椅上,坐着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他手扶着下巴,正在听木墙上挂着的一个有线干电池广播,他的膝盖上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不到三岁的小男孩。在右边离煤油灯很近的板凳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正在靹一双棉鞋,她的面容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仿佛带着笑容,又仿佛满脸悲切。还有,在距离驴火最远的黑暗的角落,有一个蓬头垢面大约两岁的小女孩,她正蹲坐在泥巴地板上玩耍着一架用木棍和棉线做成的飞机……

屋子里温祥而安静,没有丝毫声息,仿佛是一副画,早已经定格于此……

可是后来他们又开始动了。最开始是那个小女孩,她从地上爬起来,把飞机留在原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接着是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跟随小女孩出了门;然后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放下手中没有靹完的鞋底,匆匆地走出门去;最后,是那个花白胡须的老汉,他合上手里的书,摘下老花镜,用一种关切而又无助的眼神看了看最后剩下在屋子里的小男孩,也缓慢地挪动着双腿走出去。

这时,小男孩追到门口,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不见了。然后,驴火不见了,喷香的玉米饭不见了,煤油灯不见了,最后,连那间屋子和整座三合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男孩站在原地,深秋的夜晚风很大,很冷,夜空里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他的周围是一片荒地,长满了已经枯死的杂草,他在那里站立良久,呼喊,又沉默,听着回音飘荡无数个来回后,又一声声呼喊,沉默,一夜无人回应……

仿佛我就是那个深陷无边黑暗里的人,我心情焦急,我帮着他一声声呼喊,用尽所有的力气。我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他,那遥远即是时光,也是空间,然而这一切,遥远,却能见得如此的清晰,甚至,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还是我,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一声又一声,终夜无人回应……

渐渐的我的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模糊中我看见了光明,而那光明是五彩的,时黯时明,那光明没有温度,那光明又变得慢慢清晰。

终于我能确定,那光明并不是煤油灯,不是炉火,也不是清晨的阳光黎明,那是城市的霓虹灯……

我抬头看看前方的电子表,已经将近凌晨五点半了,车子里面已经开始躁动,那死亡一样的沉寂终于消亡,车里的灯也齐刷刷的一下子全亮了,那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这一切迹象表明终点马上就要到了。果然,司机清亮的声音响起......

(四)

“还有五分钟就到站了啊,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这让我终于确定了即将结束今夜的征程。

我没有行李,上下只有一个干瘪着肚子的挎包,像是一只饿了几天几夜的猫一动不动的蜷伏在我身边。我早早地把背带挎到肩上,半躺在卧铺上看着窗外那让我向往已久的大城市的一切风景。

嵌着银光灯的高楼被汽车的顶棚遮挡住一半,我会去想象每一座楼有多少层。那一圈又一圈游动的彩光,像游戏里面的贪食蛇,只是永远重复着一样的轨迹。远处的灯塔,近处的街灯,将一座城市照耀通明,道路上的汽车比小县城里白天最高峰的时候还要密集。

只是,我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没有一点人的声息。我仿佛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冷漠,虽然只是很深的深夜,我仿佛感觉到了这座城市并不十分欢迎我的到来,虽然这里的风景一直藏在我的梦里……

车子已经到站,我以最快的动作下了车,在我双脚踏出车门那一刻,我却发现只能站在原地,在身后人们的挤挤碰碰下只能为他们让着道,我被他们挤来挤去,仿佛每一个位置都不是我应该站立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方向,只有我,没有我的方向。

很快,人们都已经各自散去,我独自现在车站里的一颗路灯下,我的影子十分分明。我看着远处幽黄的灯光,视线在我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游离。下水道散着腐臭的味道,车站里垃圾成堆,有一只流浪狗伸缩着鼻孔在到处翻寻食物,而我此刻连双脚应该往哪个方向踏出也不知道。

从车站的宾馆里正走出来一位妇人,她很热情,要帮我提包,我很清楚她的用心,我想在这一个时刻我的到来在这座城市只有她最欢迎。

“小伙子,这边还有钟点房,只要三十块就可以休息到八点!”那妇人很热情地招呼着我道。虽然我对她的来意已十分分明,但我很佩服她,那双老眼仿佛已经透过我的挎包清晰地看见了我笔记本里面仅有的资本,以至于让她很确信的认为把“只要三十块就可以”这样一个词语用到我的身上是准确无误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住酒店或者宾馆,从我出发就没有想过,因为我从来都不会认为我的旅途需要休息,即便是需要,那也不会是在酒店或者宾馆,那可以是很多的地方,在任何一个可以吹到风看见星光的地方,在某一个可以坐或者躺的地方,在一座大城市里,一定不会缺少一个让我休息的角落。

“我爸爸马上就开车来接我了!”我很客气地对妇人说。但是我的话刚说出口我却后悔了,并不是因为我很清楚她已经能够很轻易的从我的语调和神情里看穿我的谎言,而是我知道马上又会有另一个思想用悲伤和孤独来惩罚自己——我想到了我的爸爸,他此刻也许跟我一样还在流浪,也许正在某个岩洞或煤窑里面与虱虫熟睡,他的肚子也一定还饿着。但是我很羡慕他,他一定还是微笑着,因为他自由,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活力,他有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流浪的勇气……

我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但是我至少让那妇人清楚了我不会住宾馆的决心,很显然那妇人已经离我远去。我也已经开始移动起步伐向车站外面走去,在我走到车站门口时,思绪迷乱中抬头看了看,几个巨大的霓虹灯字在我的头顶闪烁——江滩长途汽车站,我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在一片空旷的夜空底下有一座顶面波浪形的建筑,上面闪烁着两个更巨大的彩光灯字——江滩。

我启步向江滩方向走去,我的脚步已经开始无力,但是我想象着在前方一定会有一个可以让我落魄的心安居的园地,所以我的脚步快了好些。心若有了方向,再遥远的跋涉,就像回家一样!

我怀着期待的情怀走过去,的确,这里的一切已经让我很满意:有美丽的树丛,有尚绿着的草滩,有一排排长椅,这所有的一切拼在一起连成了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江岸,下面便是静静淌着的长江。

这里照样没有一个人,除了风轻轻拂动江面的声音,没有任何声息,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在熟睡,那个女人在熟睡,那个男人在熟睡,也许他们正拥在一起,做着甜蜜的美梦,此时此刻的整座城市都在熟睡。我不能去打扰他们,我也不会去打扰他们,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打扰任何人,我有我的自由,我有我的天空,还有我的长椅我的草地,我将会有我的梦……

我找到一个长椅坐下,然后又躺下,因为我的全身都很酸痛,疲倦已经让我感觉不到这里的风是透凉还是温暖,我把我的挎包枕在头下,背带紧紧地扣在我的双臂下。夜宇浩瀚,星光灿烂,江面映着城市的灯辉……最后,我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钟塔,上面镶嵌着黄金一样的东西闪着金光,指针正好指准六点……

(五)

清晨,我在温暖的阳光里苏醒。阳光照在我的眼镜镜片上,折射出一道道金光,让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金黄。我确定了我的挎包还在,坐立起来,揉去双眼的惺忪,去仔细地看眼前的一切。

中央的广场有老人在挥练太极拳;沿江的大道上有人在散步,有人在晨跑,有人在遛狗;防栏处有一对恋人(我猜也许是恋人)在快乐地交谈;防栏下面的江堤上坐着一些人在看江景沐浴晨光;江面上来来去去的有些大小不一的船在游行,时而发出悠扬的鸣笛;江的对岸隐隐约约中是些林立的高楼;再远处的风景已经看不清。

这里的清晨一切都很和谐,安静,晨风清爽却没有深夜里的透凉,绿色的草地还透出清新,叶子上面没有露水,这里的人清闲自在,脸上带着温祥和微笑,这里的一切很迷人,像一幅画,这是我没有想象过的城市的风景。

我依旧坐在长椅上,浸泡在温暖的阳光里,不愿意起立行走,但是我的意识很清醒。

我回头看了看钟塔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半,我站起来走向江边,用那从远处看起来很浑浊而近处却似乎比较干净的江水洗了脸。那江水清凉,有一股泥沙的味道。我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水,然后面向阳光,等待脸上的水分干去。然后,我从包里取出我最心爱的笔记本,翻开那个号码,向高林立的高楼间走去。

我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是个男人接的。在确定了是我之后,他让我报一个具体点的位置,他过来接我。我并没能理解他所说的具体点的位置要具体到什么程度,我只说在江滩长途汽车站,问他大概多久能行到这里,他说他开摩托车会很快,最多半个钟头,然后我说,半个小时后我会在车站门口旁边的公交站的椅子上。我想到他根本认不出我,我又没有电话直接跟他联系,所以我还特别强调了我身穿黑色间白色横条纹的外套,个子高,戴眼镜,背挎包。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说话,然后我们就都挂断了电话。

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很狼狈,竟然要这样费力地去和一个陌生人折腾,而我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在向他祈求施舍的人。我又可恨自己没有电话,竟要让自己处于这样的狼狈。我又想为何要去见她,我本来可以很自由,可以不用这样狼狈,在我自己的旅途无论我处于任何一种陌生的境地,我总能找到回家的路途,但是这一次我却要费很大的力气去找一个迷失了很多年的陌生的人。我本不愿意去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不愿意有人打扰我的旅途,可恨的是这两件事偏偏都要一起发生。

后来,是饥饿扰断了我的思想,我捧着辘辘饥肠去找吃的,昨夜的泡面本来就没能赶走我的饥饿,现在已经更加汹涌。

我找到一家吃面的地方走进去,店家热情地用本地口音招呼我问我吃点什么,我没有回答,只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墙壁上面贴着的价格表,然后要了一碗大碗的原汤面,我还特地对店家说要多加面,我会多算钱。

吃完面感觉很撑,但是饱食后的意识是分外的舒服,全身上下都冒出了汗。我又看看钟塔,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看着那钟塔我却暗自笑了,心中庆幸在这里竟然有这样的一座钟塔,它给了我一些在迷失中的指示,我心中生起了感激。

当我回到公交站处去发现那里的椅子上已经根本没有坐的位置,将近十点钟的城市早已经开始热闹而拥挤,于是我只能靠着站牌站着,我耳朵里塞着耳机,放着的正好是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的心在打鼓,不知道那个陌生的男人在迷乱的人海中是否会顺利地捕获我这一只没有翅膀的鱼……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并没有多久,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我面前。身材高瘦,身着一件红色的短袖和一条褐色七分裤,脚下是一双皮凉鞋,头型是成熟的偏头,戴着一副深色的墨镜,脸上有很稀淡的罗腮胡子,皮肤白皙而没有皱纹。他很年轻,约摸三十七八,站在我跟前和我一般高,不时拂起的风一缕缕扬起他黑色的头发又落下,那英俊帅气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美男。

“你就是杰吗?”他用一口纯正的当地口音问我。

也许是我描述的特征十分细致,他竟然记忆很牢固,所以很轻易的在人群中把我搜了出来。也许只不过是巧合。

我点头默示,并没有用声音回到。然后他脸上露出友好而平静的笑容。

“走吧,你妈妈请了几天假专门在家陪你,她骑车技术不好,所以我来接你。”他有意在跟我解释什么,我却没去理会,学着很成熟的口吻回答道:“没事的!”

然后他指着路边一辆红色的轻骑摩托,示意我上车,他在前边一只腿叉过摩托稳住,我坐上后座,然后摩托启动。

他骑车技术非常好,车子不断左右摆头超越路上的汽车,像风一样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间穿行。

他的头发在猛烈的风中翻过头顶向后扬起,像风中飘扬的一面旗帜。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车尾的货架,看着这城市的一切陌生的风景从两侧飘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这里的一切风景一样陌生,却并不是我所向往的那种陌生。

我听着音乐,看着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扬,身上散着一股长久的岁月沉淀起的淡淡的香烟的味道……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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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3:44: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