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红莓花儿开 |
正文 | 师范毕业那年,我不到十八岁,分配到有着“鱼米之乡”美誉的里仁村当起了孩子王。 报到那天,教导主任一句“要给学生一碗水,自己必须要有一桶水”的谆谆教诲,让我在万物沉沉睡去后,还得挑灯夜战忙于“充电”。 山里的夜,格外寂静,偶尔几声犬吠显得特别响亮。十月的山村,有些微凉。我把双脚伸进被窝,背靠床头,专心备考。 忽然,一阵鬼哭狼嚎刺破黑夜,震得鼓膜难受无比。我不敢关灯,一头扎进被窝,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外,门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大气都不敢出,瑟缩成一团。 “灯、灯……亮、亮。”隐隐约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门缝,只见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上的台灯,时而又把目光游离到一旁的《简?爱》上。吓得我魂飞魄散,急忙关灯。 倏地,门外女人开始念念有词,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小木屋,暖暖的。 夜幕降临,从一个叫星的小男孩家里家访回来。刚打开房门,一个黑影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我前脚进屋,她后脚就跟了进来。 我不知所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却像主人似的,拧亮台灯,坐在办公桌前,捧起《简?爱》,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我恶语相向,她不走;软磨硬泡,她还是不走。 桌上的小台灯彻夜亮着,迷迷糊糊地,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醒来,都要狠狠地审视她好一阵子。一身红衣裳弥漫着淡淡的红薯味,齐腰的黑发有些蓬乱,调皮的大脚趾头探出个小脑袋。她完全沉醉于祥和的灯光,丝毫没察觉我的敌意。 当我从孩子们追逐嬉戏声中醒来时,她不见了。台灯旁有一封书信,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甘老师: 冒昧打扰你了,请见谅!我知道,我是个疯女人,没有资格和你做朋友。听到孩子们在路上对您的评价,猜您定是位好老师,我也就放肆了点儿。昨晚,看见你挑灯夜读,便想起了我的高中时代和那本没有看完的《简?爱》。 如果愿意,就叫我疯姐姐吧。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想把我的疯故事向你倾诉。 十八岁那年,正准备高考。父亲为了让瘫痪的哥哥娶上媳妇,就将我作为筹码,换婚给村长家的傻儿子。我死活不从,父亲就把我关进苕洞,还不给进食。我怕黑,一到晚上,就大声呼叫。后来,还真是遇到贵人了,一个外乡乞丐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一路从湖北流浪到了这儿。 …… …… 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祝事业有成!爱情美满! 疯姐姐 2000年10月17日 看完信,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后来的日子,“疯姐姐”不再来了。 夜深人静,我仍然坐在床头,拧亮台灯,翻开《古汉语》,可短短一页纸,许久也看不完。 奇怪的是,每周星期一升旗仪式前,我都会准时收到学生星送来的鸡蛋,他告诉我:是他家婶娘捎给我的,婶娘还特别叮嘱他,让我学习别太用功了,要记得多吃鸡蛋补脑。 一晃,两年过去了,就在我领取自考毕业证的那一天,一纸调令喜从天降。 看着送行的人群,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轻抿嘴唇,拉开小四轮货车车门,“师傅,走吧!”。 “停车!停车!”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从后视镜里,我看见“疯姐姐”跌跌撞撞地朝货车奔来,那身红衣裳在太阳的映照下愈发红亮,齐腰长发随风翩跹。 我从驾驶室里一步跳了下来,跑向“疯姐姐”,紧紧地抱着她。 “这一篮子土鸡蛋送给你,书读得多了,得好好补补。”“疯姐姐”把篮子硬塞到我手里。 “前几天,红莓生病,我准备做鸡蛋汤给她喝,说什么她也舍不得吃。”一旁的驾驶员插话道。 原来,“疯姐姐”有着花儿一样的名字,真美!我爬上货车车厢,翻出台灯和《简?爱》,送给红莓姐姐,算是留个念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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