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门风偶忆(随笔)葑菲 |
正文 | 在乡下,种田人本分,传代的想法盛行,传财传家什的想头虽有但无能为力,至于为家族长久计的祖父自觉传子孙自然承的家风,好像鲜见,可是门风偝倒有一说。 “你家(里下河方音“gā”)爹爹整呐,两手摁住老总的枪,救一条命。”祖父不为领赏一千大洋而夺人性命,被乡里说成“整”,这无疑是我家的门风偝。 七零年,车县长来到村里,跟父亲说:“你整啊,抓粮食生产是我,我已经被拔白旗,你硬撑什么?又拔旗又遭四清,也不找组织平反,平反好领劳保。”“那是选分钱(不是亲手挣的钱不实在),拿了心安吗?”拒领劳保,在乡里传为笑谈,我却十分错愕。所谓“整”的门风偝里语含过时顽固不知变通等贬义。 父亲八十四岁寿终,身无余财可传。他亲手打的老旧木箱,刷着橘黄色木纹漆,里面《说岳全传》《朱子家训》等书已被摩挲得毛边破皮;村里五四年、五六年的帐本,纸质泛黄,账目清楚;几件泛白的棉衣。再有过去瓦木匠用的斧头、凿子、刨子、錾子、瓦刀,斧身已损耗,不及巴掌长,凿子刨子也已损耗,它们见证父亲为村里人砌房子、打家具分文不取;另外还有一把锃亮的刻刀和一支笔锋已秃的毛笔,一直供父亲刻门钱,写春联,可是他年年写同一副春联“忠厚传家久,耕读继世长” 。 八五年春节前, “怎么老写这个?现在好对联多啊,换一副吧,我找给你?”我说。不料,他摇摇头“嗯——”声音扬高三五度,“别的能换,大门不能换,不要换!”语气决绝。果然,其他门联换了,大门,从来就没换过,最后几年他索性用刻刀刻在门上。 乡下人笑谈的“整”在父亲就是恪守谋财不害命不背义的“忠厚”吗?据说祖父救的正是从里下河东荡坐小船赶赴盐城的大人物,但往事如烟,湮没无闻,何况积阴德不求报。“让千把人挨饿,百把人饿死,不该我村长赎罪吗?还领什么劳保?”父亲晚年道出心曲。天下竟然有人把自己膝下无男家世无继当做果报,自求救赎,默默传承着忠厚门风。 如今父亲刻的柳体字联赫然在目,忠厚门风铭刻于心,就像妈妈的饭菜口味铭刻在儿女们的记忆中,虽然它或许不被公众记忆。 昨夜风雨忽来,不知花落多少。我的爷啊,你架的桥,你修的路,你为村民砌的房,你领着大伙改旱排涝垦荒造的良田,还能承受多少风雨?拌和着你的血泪从互助组高级社建立起来的乡村正在消逝,朱家儿女、族里晚辈也已萍漂天南海北,他们行囊里还攥着“忠厚”吗?商业浪潮沛然莫之能御地冲击着农耕时代聚族而居形成的宗法文明,忠厚门风还能传多久又怎样代代传承呢? 2014/4/18于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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