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丝瓜篷下的清凉 |
| 正文 | 绿生生的丝瓜，是一种很有灵性的植物。儿时，我常见母亲把丝瓜栽种于沟边、屋旁、树下，再担上几根竹棒，系上几段绳子。这丝瓜藤就像生了眼睛似的，能跨过沟渠，爬上屋面，缠住树枝，结出许多嫩绿的瓜来，让我们好生喜欢。 母亲种的丝瓜，曾经换过几个品种。早先，有一种长长的丝瓜很有趣。我展开双臂，还摸不到它的头尾，常被摘来扛在肩上当“金箍棒”。它开花多，结果少，被一种短丝瓜代替了。后来，母亲看到邻村有一新品，称 “香丝瓜，又千方百计取到了些种子，准备尝试一下。 这年的丝瓜，就种在自家砖场门口的篱笆边，两塘六棵。虽然靠着篱笆，但母亲还是用了好几根甘棵棒，在它们周围各插了一个倒圆锥形的小围栏。那里地势较高，很难储水。母亲见瓜秧越来越大，就用锄头在篱笆内的菜地上，挖了很多肥土，壅在小围栏的外面，止住了水和肥料的流失。 过了一段时间，瓜秧已经长出了藤蔓，有的已经从小围栏的空档里伸出了嫩头。一个下午，我放学回来，见父亲搭建的丝瓜篷就要完工了。好几根较粗的树枝，紧抱着地上的木桩，成了柱子，上面牢牢地横架着竹竿、木棒，之间还用铁丝、细绳连接起了许多有规则的网格，就如支起的一顶帐篷。那挺立而展开的篷架，正好宽如我们的两间屋面，占了南面半个砖场，四角方正、结实牢固。不少的邻居都在一边观看，一边赞赏着父亲的手面。父亲站在一张长凳上，举着双手，还在扎着绳子。我抬头看了看通天的篷顶，觉得“真爽”！ 六棵丝瓜，原先只有六根主藤，后来竟分生出好多新藤。每一根藤，都像是瞅准了瓜架上的什么东西，晃动着柔丝似的根须；你一不留神，这些根须就抓住了竹竿，或者是木棒、铁丝、细绳，牢牢不放。它们一路前行，千缠百绕、纵横交错，很快就游遍了瓜架的篷面，开出了一朵一朵金色艳丽的花儿，引来了一群一群色彩缤纷的蝴蝶。 “农历六月火门开”。我们的丝瓜篷面上烈日炎炎，下面却浓荫蔽日，成了纳凉的好地方。中午吃饭，我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搬到篷下，还是不够端着饭碗的邻居们坐下。下午，在附近稻田里拔草、耘耥的女人们，到了休息的时候，不少人离家较远，就到我家的丝瓜篷下来坐一坐。她们摘下头上的草帽，不停地扇摇，驱赶着身上的暑气。我把家里的竹叶凉茶，给她们每人倒上一大碗。母亲还把早晨摘下来的水瓜，用刀切了一段段的，拿给她们解渴。 在这里，我和我的几位伙伴，不仅享受到了夏天的一片清凉，而且分享了很多好书带来的快乐。我放了暑假，按照父母的要求，做个饭，烧个茶，其余时间老是捧着本书。父亲见我爱看书，心里也高兴，就把家里祖传下来的一张老竹床修理好，用两张“竹马”，在丝瓜篷下搁了起来。那竹床，颜色深红，表面十分光滑，躺在上面凉丝丝的。我坐在上面看书累了，就躺下来看。没有大人的时候，我完成了“工作”，就和竹床不弃不离。家里的黑猫，也老是跟着我，躺在竹床的另一头，轻轻打着呼噜。 有一次，母亲淘了一匾小麦，放在门口的长凳上晒，嘱咐我要经常翻翻，还要看住村上的那群鸡，我满口答应，还准备了一根长竹竿。我看了几页书，只听得匾里“嗒嗒嗒嗒”响起来了。我急忙抬头，一边高喊“呕嘘——”，一边挥舞竹竿，可一只鸡也没有看到。第二次、第三次又是这样。我赶快下来，朝竹匾下面仔细一看，原来是调皮的伙伴小全在捣鬼。他躲在凳子旁，用几个手指在竹匾里连续敲打，发出的声音，极像鸡群啄食。我把他拉到了竹床上，知道他也非常爱看书，就把没看完的书让给了他。 夏日的乡村，满眼都是绿色。我们那清凉的瓜篷下，每一根藤、每一张叶，无不苍翠欲滴、生机勃勃；一条一条垂挂的丝瓜，带着黄花、含着清香，直叫那路过的人都要驻脚观望，夸赞一番。母亲为了证明这的确是“香丝瓜”，在采摘的旺季，每天都要给村上的邻居挨家挨户送上几条。人家说他们也有，母亲总要回应：先尝一尝吧，好吃了下年也种些。她是在推广这新品啊。 这丝瓜真的和我们以前种的不同，它不光绿得深，还香得浓。那个夏天，我最爱吃的就是母亲做的“丝瓜汤”。金黄色的鸡蛋、翠绿色的瓜条，再配上酥软的豆瓣、透鲜的咸菜，有色有味，谁见了都会垂涎欲滴的。 进入黄昏，瓜架下还有好听的音乐。那乐声开始的时候，非常轻细，“嘎织、嘎织、嘎织……”，一会儿，“织、织、织……”，由弱转强，持续不断，十分悦耳。母亲告诉我们，那是“纺织娘娘”在织布。她是天上的织女下凡，每天晚间要织很多很多的布匹。我听了直笑，因为我看过书，知道这是一种昆虫的叫声。但有这样美丽的故事，我仍然相信，“纺织娘娘”是具有翩翩仙风的玉皇天使，是深受人间喜爱的杰出织女。 多少年后，我还常想起那盛夏丝瓜篷下的一片清凉；想起那丝瓜篷下的青青老根，粗壮坚韧，深深扎入泥土，久久吮吸地气，日日积聚力量，长出的绿叶郁郁葱葱，创造的浓荫严严实实；我也由此自然想起已经仙逝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默默无闻、勤勉善良、充满爱心，虽没有给下一代留下很多财富，但品行皆美，熟知的人有口皆碑，足以留下芳香，荫罩后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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