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读泰山石阶 |
正文 | 伟大的历史学家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生命拿泰山作比较,泰山只是一种标志,却显示了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从神话传说,到帝王封禅;从“有眼不识泰山”,到“泰山北斗”;从“泰山压顶不弯腰”,到“安全责任重于泰山”;从“稳如泰山”再到“国泰民安”。泰山作为一座山,早已成为中华文化的一种符号,走入了我们的生活。 泰山巍峨,五岳独尊。圣人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诗人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孔子登临处,遗址就在泰山的脚下,我亲眼见过;诗人写《望岳》,据说只是遥望和想象而已,并未真的登过。我乃一介草民,却赶上了如今这大好的时代。我曾三次登过泰山,三次都成功地登顶。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泰山的巉岩、瀑流、松柏、石刻、云海和日出,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但要说印象最深、感受最大的,我觉得应该说还是泰山那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石阶。走在盘旋的山道上,石阶在脚下,在身边,也在头顶;在近处,在远处,也在遥望之中。正是泰山这层层的石阶,不仅让我感受到了自然的雄伟与壮观,更让我体会到了人类创造的伟大与神奇。 登泰山,看日出。“日出”本是自然界的一种奇观,也是人世间的一种大美;“看日出”则是人类欣赏美、追求美的一种高雅的活动。由于泰山所处的独特的地理位置,“泰山看日出”始终是人们心目中最激动而又最神圣的一件事。然而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人们一直是在“登山”,一个“登”字,把人的脚跟与泰山的石阶连在了一起。这是脚与石的亲密接触,也是人与自然零距离的靠近。 说来惭愧,我虽然三次登上了泰山,但如果有人问我,泰山的石阶从何时有?我真的茫然;要问我泰山的石阶到底有多少,我确实也不知道。或许有人会说,登山只是个过程,并不是真正的目的。要说也是的,这姑且可以看作一个“台阶”下。初登泰山时,人们的兴趣正浓,心劲正足。眼一直向着高处,心一直想着高处,谁还会顾得了脚下的这石阶。石阶就是让人登山时踩的,不是专门让人看的,更不是让谁惦念着的。 前方转弯处,七八蹬子石阶,逼仄得就像家庭小楼里的楼梯。爬上一个山坡,宽大的石阶,犹如万里长城上的台阶。山峰连绵,山路弯弯,石阶断断续续。爬泰山,一路上,看怪石嶙峋,云雾缭绕;听瀑流哗哗,松涛阵阵。移步换景,泰山都是一幅画。前瞻后顾,泰山都如一首诗。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意境之中,脚下的石阶,虽然是客观地存在,但在游人的眼里,似乎又是不存在的。 走着走着,随着山势的升高,石阶变得越来越紧凑,走不了几步,就是一串石阶。慢慢地你就会发现,石阶好象杂技表演一般,故意在你眼前晃动,层层地叠加起来,累得老高老高,让你以为是毕业照里的人墙,它俨然成了这风景的主体。你再想视而不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说着说着,在这些台阶的面前,有些人已经开始弯下腰来,有的人已经感到小腿发酸。再登过一段,许多人便开始喘气了,细汗也偷偷地爬上了鼻尖。 可石阶始终是静悄悄地,它们手挽着手、肩扛着肩,簇拥着,铺展着。那红红的石头,虽然经历了岁月的风雨,无数人的践踏,当然也少不了生成时锤子的敲打,但它们依然不改坚硬倔强的本性,当年的坎坷和凸凹,依稀可见。清风明月来相伴,阳光雨露随流年。千年的磐石,一旦化作了登天的阶梯,不等召唤,坚守岗位,不在乎山路的曲折与蜿蜒,也不乎是山脚、山腰,还是峰巅,地位不分高下,目的总是向前。 向前、向前,还是向前,山路仍在盘旋。有路就有石阶,而且愈高愈陡愈险,石阶愈挫愈勇,一往无前。身后的石阶,是烘托,也是激励;胸前的石阶,是无声的召唤,也是无情地考验。奋力地登上去,心中就会生出一种成功的自豪感。想懈怠、咬咬牙,战胜自我,超越自我,一蹬子一蹬子的石阶,是较量,是拼搏,也是鏖战。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两腿麻木,长在腿上的双脚,似乎也不听自己的使唤。头有些发蒙,身上早已是汗流浃背。走到哪就算哪吧,屁股落在了石阶上,凉凉的。清爽的山风,不失时机地吹过来,舒服极了。 看对面的山,藤萝绿树,云雾缭绕,一幅幅多么美丽的图画啊!溪水仍在哗哗地作响,听小鸟歌唱,虽不见鸟影,但声音却是那么地清脆婉转。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许多,眼睛似乎也明亮了许多。用脚使劲地踢一踢坚硬的石阶,麻麻的,木木的。可石阶默无声息,那份淡然,那份坚定,重新让人燃起征服的欲望。抬头向上看,一道道的石阶好像在等待;回望身后,走过的路,暗红色的石阶,恰如一条铺出的红地毯。 记得大诗人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道:“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谢公屐,是南朝宋人谢灵运登山时所穿的一种木鞋。据说,鞋底上安有两个木齿,上山时去其前齿,下山时去其后齿,鞋齿儿和山坡始终让脚保持着平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种谢公屐,倒有些像石阶一样。只是石阶是固定的,鞋齿儿则可以来回地换。青云梯,是说山势的陡峻,青云缭绕,登山的感觉如升天一般。可登泰山,山如壁立,石阶高陡。到最后,想迈过去,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没有当年谢公的灵巧,也没有大诗人李白的浪漫,但我觉得登泰山,有了这层层的石阶,一路相伴,生命似乎变得更加真切实在,根本无需再穿上什么“谢公屐”。虽然溪流潺潺,云烟袅袅,泰山石阶也真的如青云梯一般,但我觉得生活毕竟是真实的,我们登泰山看日出,体会自然的伟大,更要体会人类的伟大。这绵延的石阶,每一阶都书写着人类劳动和创造的伟大。 山路仍在延伸,石阶仍在继续。到了升仙坊,考验人的时候真的到了。迈前脚,拖后脚,一步一个石阶,总算走完了慢十八盘。千辛万苦都尝过,也不知道踏了多少道石阶,可放眼望去,前面的石阶,节节更加紧密,节奏更加急促,真的如一架竖起的长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歌曲中一段极为高亢的音符。正前方,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有一道山门。听人说,这里便是所谓的“紧十八盘”,那道门就是南天门。天门大开,喜悦自来。可看着这陡峻的石阶,有人开始买登山的拐杖了。 山势陡峻,石阶明显变得又高又窄,几乎放不下脚,只好侧着半个身子。人们前后相随,亦步亦趋。每走一步,每登一阶,都像是在走高跳步,膝盖抬得老高。据当地人讲,关于“十八盘”,有“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说法。三个十八盘,不足一公里,垂直高度就达四百多米。特别是这“紧十八”,正处在通往“南天门”的谷口,巨石悬空,石阶陡急,犹如云梯倒挂,风光绝美。 据东汉应劭的《泰山封禅仪记》记载:此处“仰视天门窔辽,如从穴中视天,直上七里,赖其羊肠逶迤,名曰环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两从者扶挟,前人相牵,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顶,如画重累人矣,所谓磨胸捏石扪天之难也。”明人祁承赋的《十八盘》一诗中也写道:“拔地五千丈,冲霄十八盘。径从穷处见,天向隙中观。重累行如画,孤悬峻若竿。生平饶胜具,此日骨犹寒。” 记得第一次游泰山,登到此,见前方一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可能有些体力不济,在半途中刚想坐下休息,不慎手中的拐棍滑落,顺着石阶滚了下来。我看他一副无奈的样子,便喘着粗气,弯腰捡起,给他捎了过去。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帮人如帮己。捎带的过程我也得了拐棍的福。没想到狭路相逢,还有这般奇缘。那人表示非常地感谢。我们相互鼓励着,向上攀登,走一段,靠边休息一会儿。一路上,我们休息了三四次。最终,大家一起登上了南天门。 靠着南天门,遥望长天一色,群峰苍翠。“造化钟神秀”,无限风光于险峰。走过天街,向上攀登,可直达玉皇顶。大自然似乎在昭示我们,艰难险阻才是通往胜景的必经之路。一部《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才取得真经。“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只有脚踏实地走过一层层石阶,才能登高望远。我想如果没有这层现错出、重重叠叠的泰山石阶,人们又怎能领略到泰山极顶那段灿烂与辉煌。 大山是自然之子,石头是大山的骨骼,石阶就是大山的年轮。泰山巍峨矗立,气宇轩昂。如果说玉皇顶是泰山高昂不屈的头颅,流动的溪水是动脉,那弯弯的山道和层层的石阶就构成了泰山的静脉。山道曲曲折折,从世俗中走来,风尘仆仆。大山敞开了胸怀,把山道纳入怀中,宁可给人方便,哪怕在自己的肌肤上划出条条伤痕,也要让敬仰的人们用来搁脚,留出一条路来。 泰山大肚能容,满面春风。来者不拒,来者都是客。那红红的石阶,便是泰山迎宾的红地毯。春夏秋冬,风雨霜雪。苍茫的岁月里,有多少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蹦着跳着,说着笑着,哼着嗨着,从这里走过。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达官贵人,百姓草民。有观景游玩的,有祈福消灾的,有慕名而来的,也有耀武扬威的。泰山一向是豁达大度,一视同仁。山谷轰鸣,石阶静默,时刻都在激励和考验着每一个人。 扪心自问,每次登山,我虽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迈过了一道道石阶,最终到达了山顶,但真的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石阶的来历。石阶,简单地说,也就是用石头做成的阶梯。可仔细想想,这大山深处的石阶,这峭壁绝岩上的石阶,攀爬起来就如此的艰难,试想当年修建这些石阶又该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一把锤子,一根钢钎,一蹬子石阶,需要多少工时,有谁知晓。日落星起,风雨晨昏,饿了渴了,吃点喝点,累了病了躺会儿还干,但那“叮叮当当”声音,始终未断,传遍山谷,响彻了云端。虎口震烂了,钢钎磨秃了,用鲜血铸造了一层层的台阶,用生命延续着一条长长的山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条山道,就是一部长长的历史。泰山上那三个十八盘,该有多少层石阶,就该有多少篇感天动地的人物传。 泰山,古老的泰山,它是希望和吉祥的象征,也是东方的生命之源。它不但有历代帝王封神祭祀的遗迹,也有无数文人不朽的名篇。壁画、彩塑,乃稀世之珍品;石刻、碑碣,集中国书法艺术之大成。古遗址、古建筑群,更是随处可见。一条条山道,记录着一串串传说;一道道石阶上,留下了难以计数的遗迹。五岳独尊,一啸天门。“岳父”一词,丰富了中华语言;“泰山之力”,至今还演绎着昨天的故事。 怀着对泰山石阶的崇拜与好奇,我上网查阅了相关资料。泰山十八盘,是泰山登山盘路中最险要的一段,共有石阶1827级。其中从升仙坊到南天门为“紧十八盘”,两山陡立,“飞龙”“翔凤”,岩岭相对。中间为石壁谷,狭窄之处,人称“一线天”。仰视天门,盘路陡绝。盘山石阶,好似云梯倒挂。泰山之雄伟壮美,尽在这十八盘之中。翻越十八盘,跋涉于山谷中,脚踏着一道道石阶,真是有苦也有乐,但我更多的是沉思、是景仰。 早年在老家,我就曾看到桥头或对着路口的墙壁上,往往立一块不高的石碑。石碑的上方写着“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人们都说是用来辟邪的。可多年的生活告诉我:一个“敢”字,是勇气,是霸气,也是豪气,;一个“当”字,是责任,是担当,也是一种精神。每个人都要做一块“泰山石”,担当起历史的重任,抵挡住歪风邪气。 仔细想想,就其本质而言,每一道泰山的石阶,都是一条巨大的泰山石。有人说,对于弱者来讲,困难就是一块绊脚石,挡住了前行的路;但对于强者来说,困难则是一块垫脚石,它会助你成功。生活中做一个强者,那一道道如“泰山石阶”般的困难,就会成为你脚下的垫脚石。我非常喜欢《西游记》的主题曲,尤其是闫肃老先生作的那句词:“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踏平坎坷成大道,迎来日出,送走晚霞。夕阳几度红,青山依旧在。巍巍的泰山,从苍茫辽远的历史中走来,岁月沧桑,它已经成了中华灿烂文明史中的一部不朽的经典。我想说,那镌刻在悬崖绝壁上的层层石阶,就是这部经典打开的一张张书页。历史仍在继续,经典常读常新。你看,那山谷中拉起的索道、一台台的缆车和游人身下的座椅,不就是泰山长了翅膀、会飞的“石阶”吗? 泰山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大书,爱它、喜欢它,就从石阶读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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