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感恩 |
正文 | 感恩(散文) 我的一个学生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一个忙。我说:“你是局长了,已经身居高位了,我一介普通教师,还能帮你什么忙啊?”学生说:“这忙也许就你能帮!”接着,他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那是他刚从仪陇师范毕业,在三蛟小学教村小时教的一个学生,姓张,叫张德。这孩子聪明伶俐,成绩一直很好,深受老师喜欢。只可惜父亲在张德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广州打工,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开始两年还给家里来了两封信,后来就杳无音信了。母亲带着一个比张德小四岁的弟弟,忙了屋里忙屋外,做了地里做家里,没了白天和夜晚,累得头昏眼花却不敢昏过去,腰酸背痛都不敢倒下来。她拼死拼活地要把两个孩子养大,还要送孩子把书读出来,她立下志向要支撑起这个家,不能让家垮掉遭人笑话。今年,张德初中毕业了,毕业会考时考出了五百二十多分的高分。考试回家的第二天,张德就告诉妈妈,他要到外面去挣钱,挣读高中的学费。因为听同学们说,高中每学期的学费要一千多元,不像义务教育阶段了,没有学费成绩再好都进不了学校门的。张德找到了一个建筑工地,请求给人家当小工,做担砖头、挑灰浆、拖钢筋等等杂活,工地接收了他,可是一个月下来,他只能结到每天十二块钱的小工工资。转眼又到了水稻收割的季节了,张德和弟弟张虎又开始帮人家打谷子,打谷子的工资是每天十五元。 我那学生说:“我那天到三蛟下乡,正看见张德兄弟在拼命地打谷子。我停下来问了他的情况,原来他们是在挣学费。眼看离开学时间不远了,他们再拼命也挣不够学费的。何况他们读书还得生活,他的母亲哪里顾得了他们的生活,她又从哪里找钱来送孩子读书啊!我的意思是请你老师给你们校长把情况说说,看能不能减免了张德的学费,至于生活费就另外再想办法就要好办一些了。这个学生如果没能读上书那确实太可惜了!” 说实话,当老师的都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听了他的介绍,我几乎没作任何考虑就答应了他,我说:“好吧,你叫他来,我带他去找校长试试。” 张德是和妈妈一起来的。看得出来,那天,张德特意洗干净了打谷子留在身上的泥浆和稻草屑,换上了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衬衣,一张清秀的脸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很长的头发无暇剪剃却并不凌乱,尽管如此,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我把他娘儿俩直接带进了校长办公室。我把张德的考试成绩单放到校长面前,校长以为我是来请求录取的,说:“这成绩,我们学校肯定是发了录取通知书的!”我说:“是接到录取通知书了,问题是根据他家的条件,他是读不起的。”我把张德的情况简单地向校长介绍了一下,然后说:“希望学校能够把他的学费帮忙解决一下!”校长说:“这在我们学校目前是没有先例的。”我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争气的学生,如果得到学校的资助,将来是会为学校争光的。”校长把脸转向了张德母子,换上了一副讨价还价的口气:“你们总要想办法自己筹集一部分,学校再资助一部分,学校不可能给你全部负担哪!”张德还没开口,他的妈妈忽然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位母亲虽然年龄不到四十岁,满脸却布满了五十岁以上的人间沧桑,生活的重压使她那瘦弱肢体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如果谁再给她加上一根稻草,她就会被压弯的。她本来就没有希望学校能让儿子免费读书,她也没打算厚着脸皮来求学校,是儿子说既然好心的老师在做这样的努力,我们不妨去试试看吧妈妈,她这才跟儿子一起来了。如今听校长这样说,她很失望,紧接着,痛苦、内疚、无奈等等感情一下子击垮了她。半天,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本事送儿子读高中!” 这场面早就让我受不了了,我进一步对校长说:“如果学校能解决张德的学费,我可以补助他一部分生活费,我给他每学期一百元。”我是想,学校在为学生代蒸,每学期一百元,付他的代蒸费够了。因为我家里就我一个人的工资,两个儿子都在读初中,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资助。 这时候,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的黎老板开口了:“这样吧,校长,你收下他,他的生活费就由我来负担了。”黎老板在学校里承包修建一幢教学楼,这时候正和校长在研究工地上的一些事务,听到这里他慷慨解囊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张德就这样进入了学校,开始了高中阶段的学习。 黎老板和张德也是非亲非故,也是在校长办公室第一次相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爱学习的孩子的故事而动心了。从此,他一直信守了当时的诺言。三年的生活费,黎老板一直按月准时交到张德的手上,甚至四年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黎老板都全部足额供给。黎老板提出的条件是让张德的母亲作黎老板家中的保姆,为黎老板照顾孙子和做一些家务。每逢假期,张德张虎兄弟又成为了黎老板的几个孙子最好的家庭教师。为了自己和弟弟能顺利完成学业,也为了母亲能摆脱那繁重的劳役之苦。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会有有能力报答恩人的一天。 我当然也一直信守着在校长办公室的承诺,每学期按时交给张德一百元。我知道,我的这点资助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有了黎老板的援助,张德完全可以度过难关。但是我不觉得我的资助是多余的。我们都清楚,我能给予张德的,主要不是经济上的援助,而在精神上的支持要远远重要得多。我无数次地告诉张德,千万不要把我为他做出的小事放在心上,作为老师,换了谁都会这样做的;作为老师,他在学校的好成绩、将来在社会上取得的成就就是对我们、对我们学校最好的报答。 我虽然没有直接给张德授课,但张德显然把我当成了最受信赖的老师和朋友之一。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每当能抽出空闲时间,他都找我汇报他的学习情况,探讨一些人生的道理和对人生的感悟;对很多事物、事理、人际关系的看法我们往往有共同的语言,而在一些有不同看法的问题上他也绝不和我争论,而是默默地想着、思考着。 他的学习成绩在全年级中算不上是顶尖的,但他的刻苦程度却是顶尖的。到关键的高三的时候,一场久治不愈的鼻窦炎拖累了他。我问过张德,鼻窦炎这病会不会影响思维。张德说,会!一患病就无论如何不能集中精力。我鼓励他一定要先把病治好,可是他却是带着这病参加高考的。结果,他选择了远在南方的桂林大学,或者说桂林大学选择了他。 张德选择桂林大学的原因之一是,他的爸爸临失踪前有一封信是从桂林寄出的。 张德从小就有一个埋藏在心底的梦想:一定要找到爸爸,一定会找到爸爸的! 当年,张德的爸爸断了音讯,连过年都没有回来团聚,孩子们很失望。但孩子的失望是短暂的,过完年后隔不了多久就不再盼望了,最伤心的莫过于妈妈。 爸爸是一个汽车司机,刚出去时在东莞的一家公司里开车,工资还挺高的。爸爸常常把钱寄回家来,开头两年过年时还回家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生活得很幸福。第三个年头去了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了。向同时出门的本乡人询问,都说相隔遥远,平时就根本没有联系过。那时候电话还不普及,更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妈妈本想到东莞去寻找,无奈两个孩子都还小,托付给谁都无法放心,好多次狠下心要出发,却都在临行时改变了主意。妈妈只能把希望埋藏在心底,把眼泪流进肚子里,而眼睛却时时停留在男人离家时的方向,盼望着奇迹会突然出现,盼望着男人会突然回到自己面前。然而这奇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妈妈从深深的希望到深深的失望,再由渺茫的希望到更深的失望,到后来很多时候咬咬牙试图不再去想,却发现这个念想无论如何挥之不去,它总是如影随形地深深地折磨着那颗逐渐麻木了的心灵。 爸爸究竟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遇到了车祸?或者是参与了什么犯罪,被判刑了?可是单位和公安部门会公布调查结果的呀,家里自然会接到通知的;是不是遭遇了黑社会,被人暗杀了?似乎也不大可能,因为爸爸不可能有仇家,身上又不会有巨额财产,很难招惹上黑社会的,但是意外或者误会就无法预料了;是不是爸爸获得了一笔意外的巨额财产,于是带着财产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隐居生活去了?也不大可能,根据他前几十年的为人看,他不可能丢下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子自己去享福;是不是被一个什么女人看上了,两人情投意合,重新组成了新家,于是和原来的家断绝了一切关系,这种可能性却不是没有。。。。。。 各种推测、判断,一个个使人心惊肉跳,然而却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而被推翻、存疑。 随着张德兄弟一年年长大,看到妈妈那么痛苦地盼望,兄弟俩倒是越来越相信,他们的爸爸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张德暗暗下了决心,不管爸爸是以哪种方式活着,只要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他! 读书是为了扩大自己的知识面,知识面宽了视野就宽,视野宽了找到爸爸的可能性就大;不能读书了就凭自己的劳力赚钱,钱多了就可以走遍天下,能走遍天下找到爸爸的可能性就大。在读书求知的高中、大学的漫长岁月里,张德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这个梦想。大学学习期间,一有空闲或者有什么社会活动,张德的选择方向总是向爸爸当年可能走过的地方靠拢,希望能够有机会找到爸爸活动的蛛丝马迹,更希望爸爸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根据小时候留下的对爸爸的已经模糊了的记忆,张德无数次地臆想着爸爸现在可能长成的样子,以便在突然遇到时不至于失去机会。 大学毕业以后,张德经过反复思考、考察,最后把工作地点定在了广州东莞。 在职业的选择和定位上,张德觉得自己别无所长,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在长期的学习生活中所采用的学习方法不无可取之处,别人如果能学会自己的思路,用这些与众不同的思想方法来指导学习,一定会有收益的,于是张德选择了培训教师的职业。 张德征得有关单位的许可注册了一所培训学校。 张德在东莞后街镇租了房,办起了属于自己的培训学校,开始了艰苦的从零起步的创业生涯。 张德的培训学校在逐步获得民心的基础上迅速发展,很快走上了良性循环的快车道。由开始的租房办校到取得地方的支持,投资建起了自己的学校。 张德在自己的合作伙伴中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在后街镇买下了一套可容纳全家人居住的大房子,在这里扎下了根。于是,张德把母亲接到了自己身边,把大学毕业的弟弟张虎也拉入了自己的团队。 只是,张德还没有爸爸的下落。 年关将近,我接到张德的电话,他明天要回来看我,现在已经准备出发。我问他是坐飞机还是其他交通工具,他说是自己开车回来。我算了下时间,从东莞到家开得快也得二十四小时,他也许要后天早上才能到家。 当我接到张德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当他驶进到我家的村道公路时,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问他为什么会现在才到家。从大公路到我家一公里多路,四五分钟的车程,张德足足开了二十分钟,车像蚂蚁爬。他说他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窄的路。我问他驾龄有多长,他说,拿了驾照还不到一个月,买的新途观还是临时户口,在高速公路贵州段还因为开得太慢被人追尾。新手上路的危险我是知道的,哪知道张德竟然敢一个人以一个新手的身份长途跋涉几千公里。我听得毛骨悚然,最让我惊悚的车上坐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妈妈、弟弟、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 回来了,平安就好!我默默为他们一家祝福。 多年不见,见面后特别亲热。而张德却反宾为主地把主人家看来非常重要的吃饭的程序简化为仅填饱肚子而已。他说,我们师徒俩有那么多的话要交流,为什么要把时间耗在吃饭上呢? 问起他的打算和安排,张德说:“说实话,老师,我这次不是‘荣归故里’。我是想,这么多年了,我得利用这个大家都有空的假期回来看看当年关心、帮助过我和我的一家的老师、同学、朋友、亲人们,见见面,耍一下,给他们拜个年,你这里是我回来的第一站。” “其实,老师你是知道的,做我们这个职业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最忙的时候,说得俗一点,是挣平时两倍以至三四倍工资的时候。但是今年,我把一切都放下了,我要做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我要感谢的人很多,按照我的安排,我匆匆忙忙地走完我要去的地方,这个年也就过去了,我又该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安排回我三蛟镇的老家。由于好多年没有在家里住,听老家的叔伯们电话上说,老家的房子因年久失修墙壁已有多处垮塌,庭院里早已杂草丛生,一副荒芜的衰败景象。我想,这景象我不会让它持续太久的,我要凭我的努力在老家旧房的屋基上耸立起一座漂亮的小楼,让我们全家重新回到三蛟镇。”张德说得很自信,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 我说:“好!就该有这样的志向!” 其实,张德回家乡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有朝一日把他的培训学校办回三蛟镇。张德深深地明白,家乡的大山里的孩子并不笨,只要有好的老师引导,他们中很多人都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人才,靠自己的努力融入色彩斑斓的大千世界。和发达地区比较起来,他们唯一缺少的只是教育的环境和条件而已。 是该把自己的培训学校办回家乡来,让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贡献,这才是最好的报恩啊! 2017年7月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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