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双凤亭随想 |
正文 | 作者:邱实 听说,黄陂要修建双凤亭公园,如果是真的,那倒是好事,毕竟滠水河两岸的百姓又多了一处休闲的去处。但我又有些担忧,公园修成后,双凤亭还是原来的双凤亭吗? 因为,在当下,听得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打造”,如,打造某某精神,打造某某文化,打造某某景区,打造某某品牌……“打造”一词凸显的是人们创造或改造事物的决心。而急功近利又是现代人的通病,现在崇尚的是速度。城市规划、建筑设计和施工,根本没有给人们留下思考和审视的时间,官员要政绩,商人要效益。我真担心,有些人头脑一热,在修建公园的时候,把那有着160多年历史的、黄陂唯一真正的古迹——双凤亭——“打造”一番,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建筑,凝固在后人的讪笑与惋惜中。 于是,在五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怀着虔诚的心,去拜谒这座闻名遐迩的亭子,一睹她沧桑而又古意盎然的“真容”。 沿着新修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这座重修于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的亭子就赫然映入眼帘。亭子还算保存得完好,只是立于亭中的四块石碑留下了某些游客的涂鸦,但碑文还是依稀可认。周围的建筑物早已经拆除,可留下的断壁残垣没有及时请走,使这个亭子平添了几分破败与荒凉,好在是亭子周围高大的树木给我带来一丝慰藉,它们阴翳着亭子,遮挡着五月的骄阳,在破败与荒凉之中,让我感受到了几分清幽和禅意。那三层的重檐,飞展的翼角,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如同立于高岗的凤凰,随时都会向某个神秘的地方飞去。 一百六十多年的时光,早已把建亭时的青瓦朱檐、画栋雕梁侵蚀成黑白灰三种颜色,但我觉得双凤亭本应该是这种颜色,这是中国文化的底色,它疑凝聚着东方深层次的文化心理,在国人的色彩观念里,黑白如同阴阳两极对比,已不是单纯的黑白两种色彩,而是所有色彩的集合,是夜与昼的更替,是一年四季的轮换。以儒家伦理为本位,融入了佛、道思想的二程理学,理应感受到黑白两色的奇幻。 双凤亭,应该是这个味儿! 走近亭子,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亭子中间的四块碑文。它们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读着这些被时间的风霜消损得有些模糊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亭子建成后庆典的热烈场面,触摸到了建亭者因激动而怦然的心跳,以及他们深邃的思想和高尚人格。那些冰冷的文字,跳入我的眼帘,融入我的内心,化成一股股暖流,轻叩着我的心扉,使我改变了当初对双凤亭肤浅的认识。一个小小的亭子,承载着多少热切的期盼与梦想,凝聚着多少冷峻的思索与智慧,它的历史气韵,需要我们用足够的时间去品赏。 这是一座纪贤亭。 让时光倒流,去北宋太平兴国年间吧。河南洛阳的程遹,从家乡出发,带着家眷,一路颠簸,前往黄陂当县令。若干年后,他卒于任上,其子程珦年幼无力返乡,遂定居于黄陂城西的草庙巷(今文教巷)内。后来,程珦当上了黄陂县尉。宋明道元年(1032),其妻侯氏梦见“双凤投怀”,于是,当年生下长子程颢,第二年生下次子程颐。二程长大后返回洛阳,成为程朱理学的奠基者,宋代洛学的创始人,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的旷世大儒。 据史记载,陂邑之民为了缅怀先贤,在城内修了一座“清远亭”,南宋时改称“双凤亭”, 一说是取侯夫人梦双凤生二程之意,一说是二程聪颖过人,道德文章名满天下,人称“双凤”,亭因此而得名。1463年(明天顺七年)佥事沈靖复建双凤亭于鲁台山麓二程祠内,1666年(清康熙五年)县令杨廷蕴移建于山上。嘉庆年间重修,1830年(道光十年)邑人刘云衢捐资再修,后又遭狂风吹倒。1848年县令萧恩荫召集邑人金光杰、周超献、周恒渠会议重建,增修石楹,环植林木,顿复旧观。 这座缅怀先贤的亭子,古往今来,吸引了多少墨客骚人的拜谒凭吊。又有多少英雄豪杰登临此亭,发思古之幽情,抒心中之块垒。宋朝的朱熹来过,明朝的屠达来过,近代的瞿秋白来过,他们都为这个亭子播撒了翰墨之香、千古遗韵,而这一切,早已经被东逝的滠水冲淡。而留下的仍然是“鲁台望道”的美谈,“程门立雪”的佳话,“二程理学”的精髓…… 纪念先贤,我们是要从先贤的思想和行为中吸收精神的养料,让我们病态的精神变得丰腴而健康。“鲁台望道”,绝不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玩的“过家家”,而是他们崇尚儒学,宗怀至圣举行的庄严仪式,是他们树立信仰、追慕先贤的外在体现。在当今浮躁的社会,我们是不是应该登临鲁台山,站在望鲁台的遗迹之上,接受一次精神的洗礼,重新找回已经迷失在物欲中的那份执着与信念?再次读一读程颢的那首“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的诗句?去感受作为理学家的诗人,在“近午天”的时候,走出工作室之后,心境犹如那淡淡的白云随着轻轻的春风飘逸的那分闲适,完成一次和程夫子的心灵共振,探寻他那不被“时人”理解的“心乐”:你们不知道啊,我可不是像年轻人那样,单纯游春赏景,我得到的是天地人生的真谛之乐,我做官,忠于职守,忧国为民,于心无愧;我为学,追求真理,自得其乐——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也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宋诗的“理趣”在这首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依亭盘桓,远眺沉思。关于程朱理学博大精深的哲学内涵和对中国社会及思想文化的影响,在此我不能详述,只能嗟叹于自己视界的狭窄、心智的渺小。“仰之弥高,钻之弥坚”,面对一个完整而精致的思想体系,或许永远有着我们不能读懂的地方,在此只作粗略的勾勒。 他们把“理”或“天理”视作哲学的最高范畴,认为理无所不在,不生不灭,不仅是世界的本原,也是社会生活的最高准则。在穷理方法上,程颢“主静”,强调“正心诚意”;程颐“主敬”,强调“格物致知”。在人性论上,二程主张“去人欲,存天理”。南宋时,朱熹继承和发展了二程思想,建立了一个客观唯心主义的思想体系。 注意,“唯心主义”这个词语,在当下的中国,很多人都赋予了它贬义的色彩,而“唯物主义”犹如一面红色的旗帜,高高飘扬在某些人思想领域的巅峰之上。其实,不得不承认,这是近几十年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几代人根深蒂固的影响,我这样说,并不是否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价值,而是想表明,我们在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同时,还必须吸纳其他的哲学思想来武装我们的头脑,来认清和解决现实社会的诸多问题。在西方,“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褒贬色彩正好和我们的相反。 在许多时候,大家可能会认为,我们的问题就是一个物质问题,经济发展了,我们富裕了,一切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难道真的钱多了就幸福了吗?据相关机构调查,“富二代”的幸福指数往往比他们的父辈低,其原因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精神空虚,思想无寄托。 如果我们仅仅从物质世界来着眼人类历史的发展,不论你在哪个世界,你都会发现,世界将很快走向崩溃。还好在整个物质世界的基础之上,实际上还有着精神世界的存在。这个精神世界对于物质世界往往具有很大的颠覆力量。物质世界越是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就要越是强大而丰满,只有这样,我们丰盈的精神世界才能承载物质世界的重压,人才不会被物质的东西压跨。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存在于世界之中,而是世界存在于我们心中。 当下,物质世界极大丰富,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很多人心理失衡,于是仇视社会,危害人类,最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还是让程朱理学的灵光普照我们的心灵吧。“存天理,灭人欲”很多人把它当作程朱理学的代表思想,并一言以蔽之为“禁欲主义”“压抑人性”……其实,在儒道佛三家中,真正主张“灭欲”的是佛家,佛家六根清净,不近女色,不成家,自称“出家人”,跳出红尘外。理学创导的是寡欲,是限制人欲的无限膨胀。二程认为,人性既是“天理”在人身上的折射,故此是至善的。人性中的善自然也是其“天理”的本质特征,恶则是人不合节度的欲望、情感,称之为“人欲”或“私欲”。“人欲”是“天理”的对立不相容,“天理”盛则“人欲”灭,“人欲”盛则“天理”衰。这是个与人性本善相关的哲学命题,绝不是简单的禁欲学说。为此,“存天理,灭人欲”只要我们能正确解读,它也能成为一剂医治某些人精神疾患的良药。保存内心那份对天理的敬畏,遏制物欲的过分膨胀,让精神的家园同物质世界一样,永远繁花似锦,绿色低碳! 在对理学的攻击中,最多的一个说法就是理学家虚伪、死板,所谓“假道学”云云。要澄清这种说法,就让我们去看看二程理学是如何产生的。 汉朝初年,佛教传入中国。这个文化领域中外来的“婴儿”,不仅没有水土不服,反而在国人的精心哺育下,特别是受到南朝和唐朝几个皇帝的恩宠之后,这个异域的“婴儿”到了宋朝就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条汉子与中国传统的社会心理、伦理道德、思维方式以至生活习惯发生激烈冲突,儒学在他的面前显得如此的羸弱,道教在他的脚下也有些惶恐。面对这个“汉子”,二程夫子没有大呵一声,哪里来的异端学说,然后一棒子打死,也没有匍匐在脚下,俯首称臣,把他作为济世安邦的神灵。面对外来文化,二程以海纳百川的胸襟,以变求生的思维,以儒家伦理为本位,批判地吸取佛、道精致的思辩哲学,结合社会发展之需要,创立了理学思想体系,同时,也让日渐式微的儒学,注入了更多的哲学思维,从而焕发出生机与活力,完成了由儒家经学向儒家哲学的华丽转身。 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一文中有这样的句子:“他占有,挑选。看见鱼翅,并不就抛在路上以显其‘平民化’,只要有养料,也和朋友们像萝卜白菜一样的吃掉,只不用它来宴大宾;看见鸦片,也不当众摔在茅厕里,以见其彻底革命,只送到药房里去,以供治病之用,却不弄‘出售存膏,售完即止’的玄虚。” 在此,二程治学的行为方式与鲁迅先生对待外来文化所倡导的“拿来主义”的主张得到了完美的契合,看来,伟大的思想家的思想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能够沟通古今。二程充满生命智慧的学术精神,仍然是当今我们从事学术研究和文化建设所不能或缺的宝贵财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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