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临时艄公 |
| 正文 | 如果一条河流没有桥来引渡，过往行人只有靠渡船了。一片临时的水域也是如此。 要摆渡就得有艄公。我说的这位艄公，是二十年前一个临时摆渡的人，他摆渡的一片水域不是一条河流，也不是一条较宽的溪水，而是一片被洪水淹没的农田区。这里原是鄱阳湖的一条湖汊，不知何年在下游处作了一条堤坝，这片地势低洼的湖汊就变成了千亩肥沃的农田。汛期堤外水位一般都要高出农田几米。1998年的特大洪水，这条堤坝溃决了，堤内农田和低处的房子被淹没了，成了汪洋一片。为了引渡两岸往来人员，原以打鱼为生的艄公被乡政府请来临时摆渡了。 这里我要对1998年这条圩决堤的情况多说上几句了。1998年是一个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年，洪水到处泛滥，尤其是鄱阳湖的滨湖地区，洪水就像到处兴风作浪的恶龙，丧心病狂地撕破一条条圩堤，给人间带来深重的灾难。这条圩堤也在这年的洪水肆虐中末能幸免，遭受了灭顶之灾的命运。洪水撕开圩堤口子的当时我在现场，那湖水就像无数条失去了控制的凶神恶煞的水龙，以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泥土咆哮着向着堤内冲去，激起无数汹湧的浪头，那气势有些瘆人。只一二天的时间，一千多亩苍翠的农田包括低矮处一些房屋就被浑黄的洪水淹没了，成了一片白茫茫的泽国。同时淹没的还有一条从农田区通过的公路。这可是一条大动脉，承载着一个乡的大部分的人员和物资的运输。 道路被洪水淹没了，人员和物资还得流动。于是乡政府就挑选了一个摆渡的人，日夜地输送两岸人员和部分物资的往来。 选定的这位艄公，家就住在水边稍高的村子里的最前面，50多岁，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头发零乱，胡子拉碴，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不仅如此，初看他是一脸的凶相，嗓门又粗又大，整天板着个脸，就像一个狰狞的水鬼。不知情的人，觉得坐这样的一个人驾的船，心里就不畅快。艄公的这样一副外表，虽不中看，不过对摆渡也有一点好处，那些调皮一点的后生坐他的船就不敢胡作非为，调皮捣蛋，摆渡费谁也不敢耍赖。渡一次一元钱，上船既给，艄公收取。有时遇到了个别的年轻人在船上有些手舞脚蹈的乱动，影响行船的安全，艄公就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头有铁钉的竹竿，指到那人的头上，唬唬咧咧立即就制止他的晃船，还没一个人敢还半句嘴的。因此，艄公给人的印像是一个缺少文明形象，又有几分粗悍威严的山村野老。最初到此过渡的人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但那条渡口是人们上城下乡的必经之路，附近没有一条可绕的路径能从此岸达彼岸，过渡的人们还只得看着毫无和霭可陈的艄公的脸相乘船。 艄公摆渡的一条船是条较大的机动船，船体被桐油漆得油光呈亮，船内的仓也大，有的上面铺了同样被油漆得光亮的厚实的木板，上面可以码些物资，放些自行车之类的东西。别看艄公外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长相也凶悍，但行事极有方寸，原则性也强，交钱过渡，他一点也不含糊，安全第一他始终牢记心上。摆渡的高峰期人多时，他绝不会为图多几块钱，而将船挤得满满的。人再多，不能超过15人，保持船上不拥挤。因为他是船家，晓得这水面宽，有三四百米，比一般的河流还宽，水也深，最深处有四五米，万一出了事可不得了，所以他牢牢控制乘船的人数，决不突破上限。过渡的高峰期，他宁愿自已辛苦点多跑几趟，也要把安全放在第一。有时人少，他也不会为节约点成本，多守来几个人，因为他晓得既能是赶路的，都有些事要办，时间都很宝贵，因而他不会为了自已的利益而耽误过渡人的时间。坐他的船次数多了，人们渐渐察觉艄公是一个粗中有细，而且责任感极强的人，他不仅光有这点闪光之处，内心还蕴藏着一种令人敬佩的舍已为人的品质，以及优质服务的理念。 摆渡是白天的活，艄公黎明既起，天擦黑就收工，这是乡里从安全出发确定的时间段。因黑夜里摆渡，水深浪急，又缺少灯光照明，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但在实际的情形中，按这种固定的时间摆渡，明显的与现实脱节，若晚间不摆渡，不少要等着办事的人就心急如焚，一筹莫展。而且洪水淹没的这条路是条主要的公路，过往的人员特别多，就是晚上也不得消停。若晚不摆渡你说能方便过往行人吗？艄公又得自在吗？而且晚上要过渡的都是急事要紧的事情，往往比白天更重要。开始几天时间，艄公按乡里规定的时间摆渡，可晚上急着要过渡的人，就找到艄公家去请他摆渡，若是对岸的，就扯着嗓子高声地呼艄公几声，再用手上的电光对着他的家晃几晃，艄公便知道有人要急着过渡了，就风忙火急地出门，赶到水边摆渡。他行动这样迅速、快捷，是他心里装着过渡的人，知道夜间要过渡的人一般是有急事的，耽误不得。艄公这样设身处地的为过渡人着想，从这点看他，还真不像个粗鲁的人。后来艄公见这种情况屡屡不断，索性将铺盖搬到了船上，睡到了船仓里。大热天的，虽然水面凉爽，不会像家里一样的闷热，但水边的蚊子特别的多，即便点上蚊香也难以驱除干净，躺在那儿免不了时时受到蚊子的叮咬，难得睡一个囫囵觉。但艄公为了一分职责，更是为了过渡人着想，他自始至终含辛茹苦的坚持着，没半句怨言。有一次，我夜间为公家办一件急事要过渡，因夜还不深，见艄公一人坐在仓内摇着一把蒲扇孤独的度时。见有人要过渡，他急忙起身从船上走下事，帮着过渡人提东西上船。那次要摆渡的共二人，但收费像白天一样，照常一人一元。艄公收完款，就发动机器，摆起渡来。等船行得平稳了，我就同艄公交谈起来。我说你夜间摆渡够辛苦的，摆渡的人又少，怎么不提高点价钱。你这样过一趟一二元的不是要亏本吗？艄公却很平静地回我道：夜间提高点价也无可厚非，猜想过渡的人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因为我渡一二个人确实会亏本。但我不会这样做，那样显得太看重钱了，不地道。因为白天一般收入还可以，晚上和白天匀一下，除却我固定上交政府的，比打鱼不差些，只是人辛苦点儿，人要知足才好。说实话，晚上我摆渡不是为了钱，而是凭良心给人方便。所以尽管辛苦，但我心甘情愿，心里乐意做，这样一来也就不觉得怎么苦了，还总认为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有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一个产妇急着要到城里的医院去做剖腹产，一家人急得火烧眉毛，好在我人在船上，没有耽误她半点时间，人到船开，上岸就有汽车接，将产妇及时送到了医院，最后母子平安。后来听到了这个信息，我的心里有一种欣慰，如果不是我守在船上，没有耽误产妇半点时间，说不定时间拖长了还真会有个三长二短呢。所以及时给人方便，就像僧生在积功德。我是在家门口积功德呢，我是信佛的人为何不多做点？人们说架桥修路是积德的事情，我这摆渡既是桥又是路，多做点，多给人帮助，就是在积阴德啊！怀着心样的心思做事，感觉的不是累，而是心里踏实、安逸、舒畅。艄公的一番话，使我顿悟了一些道理，也使我彻底的了解了这样一位外表邋遢的渔民的内心世界，心中不禁肃然。 也许艄公并没有什么文化，更不会做冠冕堂皇、装腔作势的事，但深蕴在他内心的禅意和善意却体现了做人的大道。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用自已的禅意和善德忠实地践行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箴言。尽管他认为自已所做的事很平淡，但那份真诚、真实、尽责和助人在几个月的摆渡时间里却深烙在人们的记忆里，他用自已的责任和善德改变了过渡人对他的看法，最终羸得了人们的尊重，因此，摆渡过去了这么多年，许多人还一直记得他。而我对他的印象就更深，几十年过去了，他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抹之不去。我想，如果我们的生活中，如多一些艄公那样的人，那么我们的生活中就多了分道德的温暖，善意的漫流，人心的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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