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标题 | 母亲的眼泪（下） |
| 正文 | 记得当年，为了能找到符合自己的发展道路，经过反复的思索以及衡量自身的现状之后，我终于在大学里办理了退学手续。之后，我除了打零工赚取生活费，一到双休日，就混迹于各个人才市场，或者在报刊的招聘广告中寻找新的发展机会。就这样折腾了几个月，业余除了抓紧学习一些实用的知识技能，就靠看创业题材的书籍或者电视剧来支撑着自己的精神了。 由于提前踏入了社会，在寻求发展的途中，我还真感觉到了大学文凭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像我这样的一无背景，二无学历，三无本钱的属于“三无产品”的农家子弟，别说寻找什么发展机会，就是想找一份稍微像样一点的，或者收入稍微高一点的工作，也非常的困难。 当年，找工作的情况就像当年某一个缺德的老板说过的一句缺德话一样：如今社会，在一个城市里找一百条狗出来，有点难度，但是找一百个需要工作的大学生出来，那是太容易了。的确，这句话很符合那时候的状况。记得那时候，一家让人感觉都是半死半活的公司，在人才市场招聘员工的时候，那个半死半活的负责招聘员工的公司领导，开出的要求以及待遇：招聘车间50名操作工，要求大专以上学历，有3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并且对业务操作熟练。试用期三个月，月薪：550元，转正后700元。开出这样要求的公司负责人，我本身就觉得他脑子肯定少一根筋吧！稍微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能想到：一个熟练工啊，并且有3年以上的工作经验，还大专以上的。他能跑到人才市场来找你这种月薪550元的工作吗？何况当时是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550元—700元月薪，是属于中偏低的工资了。记忆中，还有一家酒店和一家保安公司，招聘酒店服务员和保安人员，开出的要求，居然也要大专学历，而且说要有二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并且对符合条件的应聘人员还挑三拣四的。除了这些脑残的公司，剩下的很多都是骗子公司，动不动就先要你交纳多少工作保证金，或者动不动给你一套工作服问你索要押金，那时候的就业状况，现在真是没法再形容。话说回来，总结那个时候的状况，也许是想跳出农门的农家子弟太多了，但是社会所能提供的就业机会却非常的少。 在边打零工，边寻找发展的日子里，我被人拉去卖过保险，推销过产品，做过苦力，同时自己也摆过地摊等等。当时踏入社会之后，一开始就接触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自己一方面想在打工的生涯中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另一方面，省吃节用，多赚钱，攒钱，也许当时是穷疯了，也许是为了今后能摆脱贫困打基础，只要不犯罪，什么脏活累活都会去做，并且能多攒一块是一块。平时，经常吃的也就是安徽人卖的一块钱5个的馒头，加一包榨菜吃上几餐。当时我这么刻苦，是因为我不仅要让自己摆脱贫困，而且还要让我的父母过上好日子，因为一直以来他们过的日子实在太苦了。这么一系列令人感到辛酸的实践，也就不断的丰富着我的人生阅历。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一则一家日本人的会社在中国募集职员的信息。对方的要求：男性，20—30周岁，大学学历，英语熟练，会日语的，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并且优先考虑。同时对方开出的条件也很优惠：如果被录用，那么会社将为录用者出资办理赴日本国研修学习的手续，研修学习的日期为3年，前2年，在会社指定的日本专业学院进行语言以及企业管理理论的学习，第3年，在会社指定的隶属会社的日本分支工场内见习。研修学习期间，会社给予研修生每月8万日元的津贴。研修学习结束后，研修生返回中国，在日本总社指定的中国支社担任管理工作，服务5年。有意者，可以先通过传真，或者电子邮件方式将自己的简历发送到某个传真号码或者电子邮件信箱，合则约见面试。 也许是当时整日的在苦思冥想着该怎样才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发达之路，想的都让人感觉自己有点发神经似的了，所以就看到这个招募消息，就仗着自己在高中时候为了能引起漂亮女同学注意一下自己，而所学过的一些日语基础，填写了一份扬长避短的有点广告艺术加工的个人简历，通过电子邮件发送了过去。由于当时自己没有可以联系固定电话，更不可能有手机。不过幸好，当时刚从一位穷的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熟人那里低价购得了一只寻呼机。所以除了在网络上留下了自己电子邮件的回复地址，还留下了寻呼机的联系号码。自从电子邮件发送之后，我一直在等待寻呼机的响起。等了一个多礼拜，都对这次应聘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却来电约见我面试了。那时候，虽然表面上表现的很平静，但是心中那可是阵阵狂喜，就好像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突然看到一桌美味佳肴一样，同时感觉到自己似乎肯定会被录用一样。 回忆当时面试的时候，面试地点设立在一家高级的酒店的一个会议厅。我花了一些精力将自己包装了一番，并且时时提醒自己面试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该注意些什么。等待在会议厅门口走廊里前来应聘面试的人有很多位，侧听旁问一下，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的，有一位还是研究生。当时想想自己连大学都没毕业，与之相比，在学历上确实逊色了很多。后来我被叫进去面试了。面试的考官总共4人，两位是日本人，两位是中国人。由于自己的准备工作做的比较充分，因为来之前，我就通过网络查询了不少关于这家日本会社的情况资料，所以针对考官们的询问，我是对答如流；加上当时自己的日语水平已经具备了基础的交流能力；同时，自己也向考官们诚恳的说出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以及自己目前面临的一系列的实际困难情况，因此，居然出乎意料的被当场录用了，并且对方提出先让我考虑以及准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如果没什么异议，那么就要求我本人带上一系列的证书，证件，开始办理赴日本研修的手续。 由于被日本会社录用了，并且录用了之后，对方还出资让我去日本研修学习，学成回国之后，会社还提供领导管理的岗位，这对于我当时一个几乎穷疯了的属于“三无产品”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要办理一系列的手续，所以我赶紧回到了家中，首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父母，然后还得去当地的政府部门打证明，以及办理一系列出国的手续。 当我一回到家中，还没有开口，我父亲见到我就破口大骂：“你死在外面好了，还回来干什么？我们没你这样的儿子，不好好在学校读书，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这时候，一旁边的母亲看着我也似乎很愤怒，愤怒的同时，留下了两行眼泪，接着说：“几天前，我带了些东西去你学校看你了，但是老师说你已经退学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退学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你一声不响给退了，家里再穷，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供你读完大学啊！”听到父母的这番话，这时候我也没声好气的，大声说：“我这样的情况，还读个屁书！就算大学毕业了，那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要跑到人才市场去找工作，你们又没路子能给我安排工作？难道要我跟着你们去种田？”我大声说完之后，低下声接着说：“我要出国了，要去日本呆上几年，因为我被一家日本公司录用了。这次回家，先跟你们说一声，近段时间我就准备去政府有关部门办理出国手续。”然后我又接着把日本公司的情况，以及自己退学之后一系列的遭遇跟父母讲了一遍。我的父母，听着我这说山海经一般的讲述，他们的第一反应，也许是认为我可能看创业题材的电影电视剧看的太多了，以致于我整个人都已经疯掉了。从他们疑惑的眼神中感觉得出，他们对于我的讲述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 在父母的疑惑中，一直等到我办理了好护照，拿着一系列的日本公司方面出具的邀请状，身元保证状等资料准备去上海的日本领事馆办理签证的时候，我的父母才彻底的清醒过来，他们的儿子，真的要出国了。这个时候，我感觉得出，我的父母心里很激动，也很高兴。特别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的心底这一次肯定流淌着喜悦的泪水。毕竟她的儿子一直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在矮个子邓大爷的理论指导下，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发展之路。 在我办理完签证，拿到日本会社提供的机票，在将要去日本的临行前一天的晚上，父母高兴之余，破天荒的凑了钱请了一些亲朋好友聚餐，为我送行。宴席中，大家都很高兴。期间也闹了一些愉快的笑话，记得一起来吃饭的一位隔壁邻居家小伙子，他因为大学考不上，也没去找工作，就这样在家闲着。有人数落他：怎么不像我一样去寻找机会，寻找到了机会那就可以和我一样去日本发展。那小伙子听了这番数落，就本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酸溜溜的反驳道：“日本有什么好去的？我才不去日本呢！我爷爷6岁的时候就被日本鬼子打死了。我要去日本也是扛枪去打鬼子的。”他这么一说，引起一阵哄笑，有人道：“你爷爷6岁的时候，被日本鬼子打死了，那你爷爷几岁时候生下你爹的？不会是5岁时候吧！”宴席中，还有人跟我开玩笑：“阿虎啊！你小时候看了《地道战》，《地雷战》等电影之后，经常听你喊打鬼子口号的热情比谁都高，怎么现在反过来要跑到日本去呢？”我当时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对那人说了一句含义深远的话：“大哥，当年这喊口号打鬼子是为了爱国，现在跑到日本去那是为了生活。你的，明白的干活？” 记得，当年我去日本的时候，先是坐出租车到宁波江北的轮船码头，然后坐船到上海，然后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登机飞往日本。当时我从家里出来，是父母亲帮我提着简陋的行囊，送我到江南公路边上，一直等到我上了出租车。等我坐进了出租车，关上车门，从车窗伸出头来，向他们再次道别时，我看到我的母亲，哭了，流泪了。 出租车开动了，父母的身影，距离我越来越远，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母亲的眼泪里，有着对我的关怀和期盼。那时，出租车的收音机放送出了一首流行歌曲《路太远》：当我闭上双眼，徘徊梦和真实之间。往事一幕幕一幕幕，像潮水般涌现。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恩有些怨，东流河水不回，怅然在午夜里梦回。当我背起行囊，走在家和异乡之间，你的一字字一句句，还飘荡在耳边。那些苦那些痛，那些伤那些悲，只剩无限思念。冷冷的北风在吹。吹吧，吹吧，让风吹吧，路太远，迎着风，迎着漫长的归途往前走。走吧，走吧，千山万水路还远，山依旧，水长流，是否你还在等候......听着歌曲，当时，我鼻子一酸，禁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 到了日本之后，会社就预发了我8万日元的津贴。按照当年的汇率，日元正处升值的顶峰时期，100日元折合人民币7.5元，偶尔还要超过这个汇率。8万日元差不多等于6000元人民币，而当时是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宁波很多单位的月薪，一般都不到千元人民币。领取了津贴之后，我除了必要生活开销，剩余的全部存了下来，平时经常以价钱打折的面包，或者廉价的饼干等食物就着开水充饥。等到领取第二次津贴的时候，我将上次所节余的钱，7万多日元全部寄回了国内。因为我知道我的父母在农村仍然过着很艰苦的日子，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只能多寄一点钱回去了，好让他们改善一下生活，我并且在信中给他们说明，日元是国际通兑货币，可以拿着去银行兑换人民币，日元不像人民币，因为人民币到了日本就成废纸了。由于当时从中国寄信到日本需要7元左右的人民币邮资，在当时让人感觉比较贵，所以我还特意嘱咐父母勿需回信，也勿需挂念，我一切安好。 虽然，客观而言，当时的日本国整体的生活条件是绝对要优越于国内的，但是异国他乡的日子，也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浓浓的乡愁。何况，我不是来日本享受生活的，一方面是来学习的，另一方面也是想方设法靠勤俭的手段来为自己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的，所以日子也过的很刻苦。我当时给自己定的生活标准也很低，平时除了努力学习，业余就积极的去打零工赚钱。我想也许这一次就是改变自己人生的一次机会，所以我紧紧的抓住着这个机会。异国他乡的生活，就这么辛苦且充实的过着。 就这样，一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给家里拨了一个国际长途，想通过电话语音来了解一下家里情况，回想家里的电话，还是我出国之前，为了方便与家里联系，我自己掏出一直以来省吃节用的人民币5000元积蓄安装的，当时被父母认为太奢侈，安装之后我居然还是第一次给自己家打国际长途电话。电话拨通之后，接电话的居然是我的婶婶，这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起先婶婶对我支支吾吾 ，后来经不过我电话中的穷追猛打，婶婶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我的母亲已经住院一个多礼拜了，而且已经到了癌症的晚期，医院都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因为我父亲一天到晚在医院陪伴我母亲，所以婶婶是帮忙过来照看我家的。婶婶说，不愿意将实情告诉我，是因为我的父母亲说了，是想能让我在国外安心的学习和工作，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发展。他们不想因为这事情，而耽误了我的前程。当时，我懵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不回国的话，那么也许我连母亲的最后一眼都看不上了，但是回国的话，肯定要耗上一段时间，这种情况，换句话说，就是中断了研修，按照契约，就意味着将要失去这次发展的机会。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终于还是回国了，因为母亲只有一个，我不能这么自私。会社的负责人知道我的不幸遭遇之后，也算通情达理，帮助我办理好了一系列的回国手续，由于当时国内的分社，也已经筹办到了一定程度，需要人员经营，所以就要求我料理完家事之后，就去国内的分社就职。 记得当时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下飞机之后，我就赶紧赶到车站乘大巴回到宁波，连家都没有回，背着、拎着、提着大包的行李直接奔往医院。到了医院，经过打听之后，我就直接奔向病房。在走廊上，我见到了我那已经憔悴不堪的父亲，胡渣子都已经很长了，当时50岁不到的他，给人的感觉有六七十岁。父亲看到我，眼睛里闪烁出一种喜悦，但是心情又似乎很沉重，他带我到了母亲的病房。此时，母亲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正在睡梦中。我心里涌上来阵阵酸楚的感觉。心里不断在呼喊：“我苦命的娘啊！您的儿子回来啦！”但是我最终还是没叫醒她，在病床边，静静的陪护着母亲。我看到，母亲的枕头边，放着我从日本邮寄回国的几张照片，同时也看到了，照片上有着母亲的泪痕。后来，父亲对我说，母亲在住院的这些日子，天天都看着你邮寄回来的照片，默默的流泪。她怕自己让你连最后的一面都见不了了。 后来我向医生详细的询问了母亲的病情。医生说，我母亲得的是脑癌，已经到了晚期，无望了。不过做一下开颅摘除手术，加上化疗，或许生命还能延长一些日子，但是意义不大，而且费用很高。医生虽然这么说，但是作为儿子，我是下定了决心，手术费我会想办法凑，哪怕费用再高，我也要让母亲做手术 ，哪怕只能让她多活几天也行，让我尽尽孝。询问问母亲的病情之后，一旁的父亲对我说，其实手术费，家里面是有的，因为父母亲平时仍然在辛勤的忙于农活，并且攒下了一点钱，还有我从日本寄回来的所有钱，他们也都一点一滴给我积攒保存着。我母亲对我父亲说过，这些钱攒着是让我买房子，娶老婆用的。父亲这番话，让我心里涌上了一阵阵的酸痛。后来我和父亲瞒着母亲，给她做了手术。因为让母亲知道的话，她肯定死活不同意的。不过这手术，还真像医生说的那样，意义不大。由于加上化疗，反而加速使母亲的身体状况恶化，不久母亲就永远的闭上了双眼。记得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几次流着眼泪埋怨我，不应该放弃研修学习而提前回国，从她埋怨的泪光中，我感受到了一种最无私的爱，那就是母爱！ 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年编写过的一段文字： 回想自己走过的路，那些陈旧的往事就会如同潮水一般，一幕幕地涌现在自己的脑海。那些逝去了的时光，最终给自己留下的，无疑就是一身的沧桑。曾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了很多陌生的地方，从故乡到异乡，再从异乡回到故乡。这一路的风雪雨霜，吹打着我，让我倍受着寒冷与凄凉。漫长的人生之路，我曾在泥泞的道路上不断的跌倒，又在追逐的过程中不断的成长。我知道，属于自己的未来旅程，依旧很漫长。我曾顶着狂风，孤独的不停向前奔跑；也曾被滞留在了暴雨中，一个人无助的张望。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脚下所走的路，越来越长。凛冽的寒风，不断的再扯动着我单薄的衣裳，风中传来了一阵阵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母亲对我的呼唤。刹那间，我发现自己已经走的太远，而回来的路，却又是那样的漫长，我知道，今后我将再也不能守候在您的身旁...... 树欲静时风不止，子欲养时亲不在。这也许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在母亲的眼泪中，我读懂了什么是爱。同时，母亲的眼泪也凝聚了母亲对孩子所有的关怀和期盼。所以，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什么艰难困苦，我都轻松地去克服；不管什么酸甜苦辣，我都能坦然地去面对...... 作者：周虎 网络笔名：中国青年、东方青年、中国公民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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