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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情定中原
正文

第一卷

第一章、相遇在雨季

午饭刚吃过的黑子躺在炕上才迷糊着,外面雷声滚滚、狂风大作,紧接着就下起了暴雨。黄狗从门外甩着满身雨水跨进门槛,使劲地冲着睡着的黑子狂叫起来。

“哎!叫……就知道叫……烦死了……”黑子揉着眼嘟囔着。

“操你娘,天爷,眼看收秋了你也不长眼,成心坑俺呀!”他边骂边披了块儿塑料布拿起铁锨去田里改水了。

这雨看来下有一阵儿了,到处沟满河平的都是水,有一家紧靠沟边的绿豆田淹的非常厉害,大半的豆秧子都被连根拔起卷进河沟随着河水冲走了。

“汪……汪汪……。”

“你他妈叫啥,俺心里头还不够烦的,看这场雨把庄稼淹的……滚一边去。”黑子骂完黄狗,又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前走着。刚走到一座废弃的窑洞边就听到里面有小孩儿的哭声。

“谁呀,这大雨天的,咋把孩子忘里边了……。”黑子自言自语的顺着哭声摸了进去,窑洞里实在太黑,加上天阴光线暗,里边儿啥也看不清楚。潮湿的霉味儿直冲鼻息,呛的黑子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突然,黑子神经紧张,脸也变了颜色,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狂跳着,象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沁了下来。他慢慢弯腰,慢慢的移动双手,随着环境的逐渐适应,黑子隐约看见一个女人已经昏迷,小孩儿哭着在她身上正找奶吃,那小孩儿满手满脸全是泥水,那昏迷的女人身边还撂个破包袱,想必是个要饭的。

黑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自己的可怜母亲也是这么着活过来的。啥也别想了,救回去再说。

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豫西的这个季节天气变化就是快。女人微微睁开眼,虚弱地喘息着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大姐,别着急,小孩儿刚睡着,你都昏迷两天了….嘿嘿……..。”黑子说:“今天要是你还不醒,我也豁出去了,管他别人说啥闲话,我也要把你送医院去,还好,老天有眼,你可算醒了,嘿嘿!”

黄狗摇着尾巴在屋里来回走着,时不时看看黑子再瞅瞅那女人,哼哼几声又出去了。

“大姐,你是……。”

“兄弟,你是好人,谢……谢谢你救了俺母女俩……要不是遇见你,俺们只能等死了”女人喘了口气想要支撑着坐起来,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

“大姐!你看你刚好,急着起来干啥?”

“好人呐,俺代俺闺女给你磕个头,你是俺们的救命恩人呀!”

“别…..,千万别,你要折俺黑子的寿啊!这没啥….嘿嘿…..你躺着…..俺给你做碗面去…..。”

第二章、女人的身世

这天,天还没亮,似乎很阴。女人颤巍巍地下了床,先把被子叠好,走过去开门。因为身体还没有最终缓过劲儿来,走路有些踉跄,碰翻了桌子上的煤油灯,声音不大却惊醒了睡在院子里的黑子。

“大姐!天还早,你要干啥?”

“兄弟,俺在你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也害得你操了不少心,现在俺好了,想带孩子走?”

“走?你到哪儿去?就你现在这身体?”黑子显然有些激动,说话语气显得有些硬:

“大姐!俺黑子虽然没媳妇儿,可俺是正派人呀。你要是信得过俺,就听俺一句话,住下!好了俺送你走……”

“兄弟!俺不是那意思,只是……只是心里头过意不去呀!”

“兄弟,俺跟你实说了吧,本来俺也有一个家,跟别人一样和和睦睦。俺那个男人刚开始对俺也好,谁知道没多长时间他当了乡长,就偷偷跟一个女人好上了。那时候俺也怀了孕,心想等孩子生下来他有了牵挂也就收心了。哎!”女人哭了……

“谁知道俺生了这个女孩儿,他死活要跟俺离婚,说感情不和,不和这孩子打哪儿来的。俺求他、啥事儿都顺他,可是就这也没能唤回他的心,俺俩分居了两年多。有男人跟没男人一个样儿。守活寡的滋味不好受哇!后来俺想通了,离吧,本来孩子是判给他的,怕孩子受苦,俺硬是要过来自己带。”

女人哽咽着继续说

“没办法俺娘儿俩住回了娘家,俺娘在俺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死了,是俺爹把俺带大的。他啥都好就一样好喝酒,喝醉了打俺…….俺也不明白,男人咋都这样儿啊!再后来俺又找了男人嫁了,没过上俩月安稳日子,他就在一个下雨的夜里,在公路上让车给撞死了。俺是第二天早上知道的,当时俺就昏过去了。等醒来已经是下午,谁知道他娘上来就打俺,说是俺克死了他儿子、说我是男人的克星,就这样俺娘儿俩被她赶了出来…….。”女人无声地流着泪,黄狗爬在黑子的脚边打着呼噜。

“他娘那样对俺,俺也没起恨心,俺心想俺得让他地下有知,找出撞死他的汽车,好给他地下的魂灵儿有个交代!带着女儿东拼西凑了些钱,给他找人写状子上诉,可是一年多都过去了,上边一级推一级,案子楞是没给办,撞人的车也查不出来,这是啥世道?有时候俺就想,是不是俺寻个短见死了,人家就会管这事儿?不行啊,孩子还小,俺不能丢下她不管…….,你说俺该咋办?”

“………..”

雨淅沥着又下起来了,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泥路上泛起水泡,黄狗冲天叫了几声,又爬下不动了。

“大姐,别说了,俺黑子人老实,以后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儿当成家。俺爹妈死的早又没啥子亲人,一个人也是过,加上你娘儿俩也不多,咱俩姐弟相称,这儿就是你娘家,咱一块儿把孩子拉扯大…….。”

第三章、月光流淌的夜晚

燕子飞来落在村旁水塘边儿的桃树上,压得新长出花骨朵儿的桃枝儿一阵摇晃,有几枝都快挨上了地面,引逗得大黄狗张着嘴一蹦一跳去咬。燕子也好象有意似的,一会落上枝头、一会儿又飞走,桃枝自然就时落时浮。黄狗咬了几次也没咬着,气的一阵哼鸣,呜呜地转着圈儿开始咬自己的尾巴。

“狗东西,你倒自在,你知道这会儿俺在想啥?不知道吧,伙计呀!俺觉得俺黑子这大半辈子没白活,虽说没媳妇儿。可现在呀,回家不用动手饭就作好了,就说这衣服吧,穿脏了人家立马给洗干净。嘿嘿……那衣服穿在身上的滋味儿,美呀!哈哈那叫美呀!不跟你这狗东西说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黑子蹲在刚翻过的田垅上望着黄狗自言自语,那喜悦的表情洋溢在脸上,他好象又小了十来岁。好久没再唱的豫剧,这时候又被他咿

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样忙活了多半天,他的地总算翻完了。

吃过晚饭,月亮很好。女人抱起哄睡的小孩儿进屋去了。

黑子坐在院子里端碗开水刚要喝,看见那女人披着头发从屋里走出来,许是楞了神儿,开水烫了手。

“哎吆!真烫…….” 黑子吹着手。

“咋了,烫着了?让俺看看,这么大个人了恁不小心呀!”女人埋怨着拉过黑子那被烫伤的手。

从没接触过女人的黑子这时候只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烫伤的手迅速流遍全身。他的手开始发抖、心激动地扑通扑通直跳。女人长长的头发垂到他膝盖上,有一股特殊的清香……他肯定,那是一种他长这么大还从没闻到过的幽香。他醉了,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原始的野性在肢体里疯狂汹涌。女人拉过他烫伤的手捂到自己面颊上,紧紧的,头深深埋进黑子怀里,任黑子的那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耳根儿、她的面颊以及腰肢……。黑子把头低下来……低下来…..终于,两片焦渴的唇滚烫地粘在一起……火山在两个年轻人的胸中激荡……疯狂地相互纠缠……相互撕裂对方……又相互抚慰,那是一首诗、一幅画、是荡漾在雾色苍茫中的一坐山!懊!冰山遮盖了草原……洪荒肆虐……冲刷着岸边的岩石……浪头打过来……小船不见了……晚霞好美啊!

月亮躲进了云里,虫子也停止了叫声儿,风一丝儿也没有,多么静蔼的一幅图画啊!

女人哭了,没有啜泣,只有泪水顺着脸庞咸咸地淌进黑子嘴里。他急忙松开紧搂那女人腰肢的手。

“黑子,娶俺吧?俺给你生个儿子……答应俺,给俺当丈夫行吗?”

“……大姐…..你别……”他一边说一边去松女人搂他的手。

“黑子……俺受不了……娶俺吧……就这会儿……”

“不……大姐,你不能这样儿…….”

“俺不听…..不听……俺不当你大姐……俺要做你媳妇儿……”

“……你放手….大姐!你不能这样儿……你听俺跟你说…….”

“俺不听……俺知道你为啥……别人说俺是克星……你也…..”女人生气地打断他。

“……俺不是……”黑子话没说完又被那女人打断了。

“你嫌俺嫁过人、嫌俺不干净……..”

“别说了,俺黑子要是嫌你,能留你吗?”黑子显然生气了。

“你以为俺啥人啊!俺今天要是那样儿……俺不成了落井下石了吗?大姐……今天俺犯浑亲了你……是俺黑子对不住你……”

女人慢慢儿也冷静下来,知道错怪了黑子,手捏着衣角儿反而显得有些局促起来。

“……不说了,兄弟!姐不对,错怪你了……你别自责…….”

第四章、灯红酒绿

夜静悄悄的,挂上中天的月亮毫不吝惜地把溶溶如水的月光全泻到这个小村上。一丝凉风吹过,桃枝轻轻摇动,那沾在花骨朵儿上的露珠似珍珠般发出点点微光。风稍微大了点儿,散金碎银便开始涌动,一晃就滚落地面摔成晶莹的玉花儿,缤纷在月光下,很快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家的猫好象耐不住这夜的寂寞,从黑子家的房顶上跳下来,钻进房后的竹林……

后半夜起了大风,吹得树枝嘎吱作响。仿佛窗纸也将要被风扯掉,哧拉哧拉的映在窗户上,象野地里新坟边儿插着的招魂幡。月亮渐渐隐入云里,想露出来,又被后面赶上的云重新遮住,云一缕缕飘散开来,延伸它每一条伸开如破棉絮般的云片,将屡次想冲出重围的月亮裹个严严实实。夜色越来越暗,风停了。过了一会儿,远处一道闪电猛然撕破天幕,就在闪电照亮周围的一瞬间,那只遁入竹林的猫又跑回来窜上房顶急噪地抓着瓦片嗷嗷直叫!

又是一道闪电似乎比刚才的那道来得更猛更亮,雨刷刷地下成了直道儿,白亮亮的一片又一片,风吹的耳膜呼呼作响。雷声跟着风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近了、近了。猛然,一个猝不及防的炸雷在黑子房顶炸裂开来,紧接着咕咚一声从房顶掉下一样东西……

冷汗从黑子周身冒出来,他打了个冷颤。

雨渐渐停了,风也小了许多,小村的夜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起了床,天虽然晴了,地上却到处淌着水。今天人们是不能下地干活儿了。那就走东家串西家溜达吧,反正农村人闲着也没什么事儿,拉拉家长唠唠嗑儿、他大姑你二姨凑到谁家说个笑话儿嚼嚼舌头正常、到哪儿都正常。也不知道是谁看到黑子家房顶上盖房时装在房嵴上的兽(中原大部分地区农人建房是一生中的大事,所以他们非常讲究:请当地据说能降妖除魔的人用泥土做成龙头型的模型烧制好再请本族中年纪最长的或威信及学识最高的人选择恰当的时间净手、祈祷、鸣炮后安放到房嵴两头的一种东西。)被昨晚的雷震碎了滚落下来:“你们看呐!黑子就不该留下那个不干净的女人,她肯定是什么精,要不那雷公爷偏偏找到黑子家。还是黑子阳气重啊!没啥大事也就把兽震下来了。”

那人这么一嚷,围着的人七嘴八舌也就说开了。

“他李婶儿,这女人可真是祸害呀!黑子多好个人儿,唉……咋就被她迷了窍儿……”

“王妈,你不知道,俺还听说那女人带的那小妮儿是……”说话的人望四周看看,把嘴凑到她叫王妈那人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野的……,是她那一年有天晚上……去张村看电影的路上……叫好几个……四个…..不对,是六个……六个小伙子……按在那玉米地里……弄的……”那女人顿了顿、清清嗓子接着说:

“……嘿嘿……那几个坏小子…….弄完事儿就算了”说话的女人发现听她说话的人都显出期待的眼神儿,声调稍微抬高了点儿:“还掰了那玉米……用玉米……俺不说了…….你们可都别说是俺说的,这些个事儿俺还是听邻村儿老潘家的说的……都记住了……可不能瞎说……。”

“……可不是,俺说那小妮子长的那么个样儿……原来好几个爹呀!”

“就是,黑子也是……想娶媳妇儿…..花俩钱儿干干净净娶一个大姑娘啥都好……弄进屋个这……你们说算啥……”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人家黑子想那个了不行啊?”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插了一句。

“想那个……哪个呀?”旁边有个打扮较好的女人笑着接了话。

“那个就是那个……你们谁不弄啊?说说…..不就那个事儿….笑啥……人家城里人说那叫需要……在城里呀……你们想听吗?”小媳妇卖起了关子。

“说说……你年轻……知道的多……快说说也叫俺们这些个人儿听听……好长长见识……”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上了。

小媳妇儿接着说:“俺家那口子在城里打工,说好多城里人呀下了班就往那歌厅舞厅还有发廊美容院跑,俺问他人家跑哪儿干啥。你们猜他说啥,他说人家去哪儿‘找小姐’干那事儿;还说城里头小姐可多了,啥地方都有,还说现在好多女大学生毕业了找不到工作都去做小姐挣钱。你们说说,家里爹妈砸锅卖铁花恁大本钱好不容易供出个大学生,咋就找不到工作干那事儿,就说这女的做那个挣钱,那男的做啥呀?俺说哪儿了?”

“说到‘小姐’了……”旁边人提了个醒。

“对,‘小姐’就是解决男人们那方面需要的,俺那口子说在城里那叫‘性服务’,都正规化了……”

“回去你跟你家那口子说说……从城里也给咱黑子找个小姐……解决解决需要不就完了……省得弄这么个不干净的女人回来招雷劈。”

“就是……就是……”

这帮娘们儿唠唠叨叨了大半天,最后都口干舌燥地回去做午饭了,小村又暂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儿,以后呢……

第五章、进城

地都种完了,人们平静又急燥地打发着各自的生活。黑子也不例外,往年这个季节他总是四邻八乡去打些零工挣俩活钱儿添补家用。今年他犯愁了,家里添了两张口,这么多年自己总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地瞎过着,所以他就没想过太多。当下眼看着麦子粗粮一截截地往下下,备下冬天烧火用的秸杆麦草又一天天少起来。虽说农村施行了税收减免,可是就那仅有的几亩地你就是把汗水摔成八瓣儿它又能收入多少?来年还要买种子买化肥,对,还得时不时买些农药喷一喷……。这些还都是在计划中能算出来的,别的象那谁谁家有个男娶女嫁、红白喜事儿、添个礼送俩钱儿啥的根本计划不来。哎!老祖宗留下话说做土里刨食儿的人命苦,看来没说错。城里人能上个班儿月月能有个工资,就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看个病住回医院的国家还得给个补贴啥的。农民有啥?谁敢没事去医院查查身体?不敢查呀!

黄狗不知道从哪儿叼来一截骨头,磨蹭到想着心事的黑子跟前嘎巴嘎巴嚼起来。看那吃像,黑子只觉得心里发酸。算算都半年多了,自己连个肉星儿都没碰过!那娘儿俩肯定也早想尝尝肉腥味儿了…….。

不行,明天俺就去城里打工挣钱,日子再不能这样过了。

那一夜,黑子睡的很香、很沉……

黑子是半月前的一个晚上到的这座城市,他记得很清楚。城里的灯那可真亮啊!照得马路明晃晃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为过一个路口他硬是等了两个多小时……

现在总算好了,晃荡了十多天终于进了这家装潢公司。说是公司其实也就只有两间房,员工七个人。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做个灯箱匾额什么的,附带给人家修补修补门窗之类。活儿倒不重,计件算工资,每月平均能挣个六、七百,吃的公司包了,住宿的地方是公司给找的——城东王家胡同46号的四合院。

黑子对公司其他方面的待遇及安排都没啥意见,反正一个泥腿子进城能找上个活儿不容易,自己很知足。唯独不中意的就是这个住处:

四合院由东至西共十二间房,院里种着两棵老梧桐,朱红色的大门面南而开,门前就是一条黄土铺就的马路,路对面一条小河潺潺流向远方。

院子里住的人很杂男女都有:他们有天不亮很早就出去的,还有夜里很晚很晚才回来的,也有三两天不回来的。所以,能见面的没几个。

黑子他们是四个人合住一间,有两个工友这几天家里有事儿回去了,留下一个叫恒四的小伙儿跟黑子一同上班一同下班。恒四人活泛也勤快,和黑子挺投缘儿,哥俩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黑子哥!你出来都球一个半月了,想家不?”

“想啊,想也不能回。”

“为球啥?”

“没钱,得挣钱。”

“我就弄球不明白,咱们上辈儿人他们累不?”

“可能没咱们累,那时候是计划经济,穷,大伙儿都穷。”

“现在整球的,就说俺这大点儿年纪就感觉有压力,钱难挣啊!”

“就是,你以后还得盖房娶媳妇儿,是得多挣俩钱。”

“黑子哥!你整球上媳妇儿没?”

“俺没有,俺屋里……,人都穷得没样儿了,谁跟俺。”他没有告诉恒四他家里还有一个捡来的女人和孩子,因为他不知道那女人和他将来会怎样。好在恒四年纪小还不懂得太多男女之间的事儿,也就没在意黑子的话。

“睡吧!黑子哥,俺困球了,咱左右住的是谁呀?老球见不上个面儿?”恒四问完也没等黑子回答就睡着了,好象他并不关心答案,又好象他压根儿就没盼着黑子能回答他。

窗外一缕缕月光透过稀疏的窗格子照进来,溶溶的、柔柔的,似乎空气中还芬芳着淡淡羞涩,像少女舒缓地跳舞,又像妩媚的少妇在你眼前毫不掩饰地舒展她丰腴而圆润的腰肢。

黑子辗转难眠,他想家、想他亲了那女人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月亮也像今晚这个样儿……

第六章、竹林风波

自从黑子进城后女人带着孩子住在黑子家,那段日子其实她过的也挺艰难。农村人骨子里都有股子憨厚劲儿,看上你哪个人了能跟你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要是跟你哪个人不对脾气,你还不知道啥原因,人家就给你挂个脸儿,还时不时指桑骂槐的糟践你。还有更可气的……

有一天中午,那女人带着孩子在院子里逗狗玩儿,就听到有人在后院砍竹子,起初她也没在意,还以为人家砍一根半根的用用就完了。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用谁家的东西。但是到后来事情可就不是她所想的了,竹林亮堂了一大半,她不得不出去制止。

“你是……你是?”她怯生生地问正在砍竹子的老头。

“你是谁?”老头头也不抬地反问了一句。

“……”

“不要以为自己是啥好东西,年轻轻的咋就不拿脸当脸,你说说,你是想霸占黑子啥?”老头没容她开口接着说。

“黑子家的人就是都死绝了,这户宅院也轮不到你,哪儿凉快你到哪儿给我呆着,实话跟你说,黑子他爹在世的时候借了俺家五十块钱,说是黑子娘病得快不行了。后来这事就搁着了,俺也没问他家要。他爹可能临死也没告诉黑子。现在,俺家要盖房娶儿媳妇儿,缺些材料,再说黑子家这竹林眼看就长到俺家宅基地上了,俺先替他清理掉,欠俺那钱就用清理掉的竹子顶了。”

“那……大叔,你也等黑子回来跟他说说再……”

“用不着……都是同村人,你一个外人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不行,黑子临走把家托付给俺……你让俺咋给他交代?”

“俺说你还要脸不要脸,黑子把家托付给你……哼!”老头不屑地说。

“你可以看不起俺……这竹子……是黑子的,你就不能砍!”女人口气也不客气。

“俺还就要砍,就是留也不留给你这破鞋骚货……,你当你是谁?”

“你……你这人…..”

不知不觉中围上来好多人看热闹,还时不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老头看村中人多数都站在自己这边儿,越发来劲儿了:

“你别给我站哪儿挡着,竹林我还就要砍光……”说着他就去拽那挡他砍竹子的女人。

“你休想再砍一根儿……”女人边说边坐到地上制止他。

老头和那女人拉扯着,谁也不让步。小女孩儿在旁边吓的呜呜大哭。老头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体现他老人家的威严,松开手狠狠冲那女人嚷道:

“闪开……你个不要脸的,再不闪开俺剁了你…….”说着话他右手真的举起了明晃晃的镰刀。

女人没有动,依然坐在刚才撕扯的地方。小女孩可真是吓呆了,哭着把头埋进妈妈怀里,连眼都不敢睁。一丝木然的表情匆匆从那女人脸上滑过,她把小女孩儿搂得更紧了。

老头恼怒到了极点,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人们屏住呼吸看着他举起的镰刀。

猛然!老头把眼一闭,镰刀划了条亮闪闪的的弧线朝女人身上砍下来……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又异口同声“啊”地大叫起来……

“住手!”

随着一声熟悉的断喝,黑子声出人到,几乎出声儿的同时,那只有力的大手从空中将老头儿的右胳膊从肘部生生折断。于是,惊叫声、哭喊声、救命声遭杂成一片…….小村终于乱了套儿。

第七章、有个女孩儿叫蓝雪儿

经过了那场风波的洗礼后,小村安静了许多,村民们对待这娘儿俩的态度也比以前和善了。

将近一年了,黑子在装潢公司干得还算出色,不管老板还是客户对他干的活儿也都没啥说的。这一点黑子也很欣慰,对他的这份工作他知道珍惜,依旧象刚来的时候那样儿默默地兢兢业业地工作。

住的地方换了一茬又一茬人,只是住在紧挨他左边的邻居一直没有换。那是个十七、八岁长相娇好的女孩儿,人挺瘦,头发长长的。没事儿老爱听音乐,她听的歌连黑子和恒四都会了。他们和她不多说话,偶尔见面点点头,有时候迎了头女孩会友善地冲他们一笑。恒四说她的笑很甜、俩小酒窝儿很迷人,这些黑子倒没觉得。就为这些,恒四说黑子不懂女人、不会欣赏,说黑子骨子里天生就没有用来感悟美的细胞儿,还说要好好培养他这方面的不足。

四合院也有热闹的时候,虽然不多,那就是赶上黑子他俩下了班,那女孩晚上不出去的时候。小屋里飘出悠扬的旋律,女孩每每会炒上几个菜、拎上几扎啤酒,然后叫上他俩边喝酒边漫无边际地聊聊天儿。不争气的恒四每次总是喝醉,好在他不耍酒疯,就是坐在那儿不停地唠叨着要跟那女孩儿谈心。黑子拉他也不走,总说憋了一肚子话总想说。女孩儿说黑子哥你别拉他叫他说,说完他也就心里好受了,可恒四又他妈的不说了。一次两次三次都好说,时间长了恒四老这样儿,弄的黑子老觉得不好意思,三番五次跟那女孩儿道歉说你以后再别喊俺们俩了,次次都给你添麻烦。女孩儿总甜甜的一笑说没什么……。再说那恒四,黑子为这事也没少训他,说人家一个女孩子一人在外不容易,做好吃的老叫咱们,你酒喝好就行了,下次再不能那样儿。恒四却也是笑笑说没事儿……。

既然都说没事儿,看来黑子是没事找事儿了。

就这样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天天的过去,四合院里的老梧桐依旧冷寂地相互对望着,默默凝视着对方。

后来黑子知道了女孩儿叫蓝雪儿,家在四川的一个山区,父亲过世已经多年,母亲上山打柴摔断了腿,虽然后来经过治疗也成效不大,基本成了半瘫。她在家排行老大,还有一双弟妹都在念书。母亲出事的那年她上大二,不得已自己辍了学靠在这座城里打工挣钱。再后来为还母亲看病时借别人的债以及为供弟妹上学,她做了小姐。那天说这些的时候她很平静。黑子记得那天晚上恒四是去看朋友没回来。所以蓝雪儿跟他聊了很晚:

“黑子哥!我没把你当外人,说了我的这些污七八糟……打今儿起,你可以不理我……可以说我是婊子……”女孩儿顿了顿又接着说

“本来嘛……这时代就是造婊子的时代……既然大家都笑贫不笑娼,我守着清高又何苦呢?我一个女孩子靠清高能挣钱还是能当饭吃?”

“……”黑子没办法去回答她。

“人生一晃也就几十年,咋活也是那么多年,女人嘛!早一天晚一天跟男人也就那档子事儿,跟谁做都一样儿,黑子哥你说呢?”

“…….”黑子不知道该咋跟她说。

“男人从古到今都把我们这些女人没当过人,骂我们的时候什么难听骂什么,上床做起那事儿来……又是妹妹、心肝儿、宝贝儿的什么暖心说什么,我一直在想啊,不知道是这个时代虚伪呀还是你们男人虚伪?”她意识到话说重了,紧接着改口说:

“黑子哥!不是所有男人,你和恒四都不错,老实、憨厚……”

黑子还是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为了缓和这种窘境,蓝雪儿起身打开了音响。旋即,一首舒缓优美、极富律动的男女声混唱华彩而清新地飘荡在小院里:

“春风吹开花季的笑容,你用慷慨播种大地葱茏。秋色装点生活的绚丽,你用智慧收获盛世丰盈。冬雪弥漫征程的寒意,你用温暖召唤士气从容。夏雨挥洒炽热的激情,你用晴朗绘出东方彩虹。党旗飘飘四季如歌,你伴我们走过岁月峥嵘。党旗飘飘江山如画,你领我们奔向时代高峰!……”

黑子和蓝雪儿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是被这美妙的旋律打动了?还是在默默想着什么?

夜很深了,借着西斜的月光,黑子看见蓝雪儿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花儿。

“蓝雪儿……别想了……都这么晚了……”

“黑子哥……我是坏女孩儿吗?”蓝雪儿低着头问

“这……这……”黑子揶揄着

“黑子哥……今晚我跟你说的话别告诉恒四……”她抬起头眼里擒着泪望着黑子接着说:

“好吗?……算我求你!”

第八章、那个人走了

在黑子眼里‘鸡’永远都不是好人、都是社会的毒瘤,就跟那能制成毒品的罂粟一样,花开得越艳丽其毒性就越大、就越能吸引人。做‘鸡’的也一样,哪个不是花枝招展、楚楚动人的,你就说这个蓝雪儿吧,她要是不说自己是小姐谁又能想到,但是黑子就是不明白她为啥要把这关系到自己名声前程的事告诉自己?还不让告诉恒四这又是为什么?

黑子打那天起特意留意起蓝雪儿和恒四来。

蓝雪儿是个有心计的姑娘,其实她自己也想过做小姐不能太长久,年轻的时候拿身体换些钱,等到年龄大点儿了回去用这笔钱作个生意再找个男人嫁出去好好过日子。尤其在中国,干这一行儿怎么说也是遭人唾弃的。跟她要好的几个姐妹有的嫁人了、有的被人包养做了二奶、还有的到了国外,当然也有找不着人不知去向的………….

这几天她没去夜总会,原因是总有那么几个臭男人一来总要她,连试台都不用就点着名儿的要,如果是陪他们唱唱歌喝些酒或是跟他们其中的一个出去过个夜也没什么;可他们不,开个房过夜还要一起住,轮流变着花样儿地折腾她,她都恨死他们了。老板这几天对她不来上班其实意见也挺大,只是碍于她是他的一棵摇钱树能为他带来财运而没责怪她,这些他们双方都清楚。

蓝雪儿也是个多情的女孩儿,年轻人嘛!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好象人人都患有‘爱饥渴’的时代。谁都想活的浪漫些,当然也包括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及所爱的人。在她所处的那么个灯红酒绿、光彩流丽的环境里,有钱人、大老板他见的太多,那些人按她的逻辑概括起来没几个能对你知冷知热、嘘寒问暖,他们要的是她现在的妩媚丰满及光鲜的脸蛋儿,而一旦你年轻不在没了他们想要的这些,他们才懒得搭理你,也再不会想起这个女人曾经为他们献出过肉体。现实的社会也造就出一个个现实的个体,堂皇富丽、流光溢彩的泡影儿到底能不能掩盖住那么多辛酸痛楚?这些日子有好几次在梦里头她都会梦见恒四冲着她笑,她刚想问他你笑什么?恒四一转身就走了……。

一丝酸楚的感觉袭上心头,蓝雪儿想哭。

国庆节的那天晚上,黑子和恒四特意准备了一桌蓝雪儿爱吃的菜,又买了几瓶葡萄酒。俩人边唠嗑边等蓝雪儿回来。

“黑子哥,问你句话,你说蓝雪儿俺俩合适不?”

“………..”黑子没理他。

“问你呢,俺看上蓝雪儿了”

黑子终于证实了他的感觉,进入了真正的两难境地。告诉恒四蓝雪儿从事的职业,他又实在忘不了那晚蓝雪儿流泪求他的情境;不告诉恒四吧,又觉得不够朋友。他没了注意,好在恒四岔开了话题:

“都这么晚了,蓝雪儿咋还不会来?”

蓝雪儿今晚也很忙,她被两个客人包下了。

包厢里灯光是那么的柔和氤氲,两位客人灌了蓝雪儿不少酒,刺鼻的酒味儿充斥在空气中,墙壁上挂着两幅撩人欲望的人体写真。

“刘经理,上次那笔生意兄弟承蒙您的照应,来,我先敬您一杯!”那位带眼镜的客人先说话了。

“不忙,不忙,和小姐一起来”

“刘经理,以后兄弟还得靠您老哥在那生意上多给些方便,兄弟挣了钱才能孝敬老哥呀!”

“自然,那是自然……既然都是兄弟,就不能说见外的话,共同发财。”

“我提个意,刘经理行吗?咱们今晚为了欢度国庆,我们三个人也为了响应国家提出的‘营造和谐社会’的号召,今晚共同体验一下和谐的感觉!”

“好……这提议好……我双手赞成!小姐,放首歌调节一下气氛”

歌声还是那么优美、亲切:

“冬雪弥漫征程的寒意,你用温暖召唤士气。夏雨挥洒炽热的激情,你用晴朗绘出东方彩虹。党旗飘飘四季如歌,你伴我们走过岁月峥嵘。党旗飘飘江山如画,你领我们奔向时代高峰!……”

在这首复调、和声、对位、华彩的表现都如此完美的旋律下,上演着一幕……

“刘经理,您请! ”

“不行了......你来吧……”

“刘经理……你玩过多少女人……”

“算下来一共四十五个……不包括我老婆…….我计划到我退休时要玩儿他娘的七十个…….哈哈…….见笑…….你呢?”

“兄弟还得跟大哥学,我差的远呢!”

“来……来来……别停啊……咱俩一块来……..”

蓝雪儿是凌晨五点钟才回到四合院的,一桌菜黑子和恒四谁也没有动。

后来恒四杀了人被关进了监狱,蓝雪儿也从此没了音讯,有人说她去监狱搂着恒四痛哭一场后就回了四川,也有人说她跳河自尽了。总之,她再也没有回来…….

四合院里只剩下黑子一个人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依旧冷冷的照着院里那两棵梧桐!黑子想,过两天他也要回去了,回去看看那娘儿俩,顺便把这几个月挣的钱带回去,小女孩儿该上学了。

第九章、渴望你的爱

城市是有钱人的天堂、他们豪华住宅、香车美女,衣冠楚楚地出入各种所谓有台面的地方,再装模做样文绉绉地相互寒暄,以显示自己是有素质有才学有身份的人。这是个装着五颜六色的大染缸,可以把黑的染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也可以把你镀上黄灿灿亮煌煌的一身金,当然也有不识水性掉进去淹死的……。不管怎么说,历史的发展规则以及人类独有的贪婪本性决定了他们对此会一如既往地进行下去,没进城的想进城、进了城的又想出去、还有那些靠在城门边儿窥伺的。

经过了这几年的城市感受,黑子逐渐不喜欢了这个地方,要不是这几天公司活儿多缺人手,老板又苦苦相留他早就走了。可是他没走——没走的后果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那是临过春节的农历二十三,天气还是象去年的样子那么冷。老板说今天把最后一家客户的窗户修完明天就放假准备过年。黑子很高兴,毕竟马上可以回家了,农村人还有啥能比这过年更重要啊!所以都中午了他还爬在四楼的阳台上专心的工作着,这家的窗户实在烂的不成样子,加上风吹日晒雨淋的好多焊缝都已经开裂,就连底部似乎都将要脱落。黑子用左手拿焊帽护着眼睛,右手紧握焊把小心翼翼地焊接着,断裂的地方一点点逐渐恢复。当最后一处焊完后,黑子推了推窗户以实验接点是否牢固。也就在他向外推动的瞬间,喀嚓一声,惨剧发生了。他连人带窗重重的摔了下去……

血染红了地面,太阳还那么明亮的照着他。

今天是黑子停丧的最后一天了,晚上那女人叫所有人都出去,说要跟黑子说说心里话儿,再最后陪陪他。

“你……放心走吧…..好兄弟!”女人拉过黑子粗糙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说。

“孩子长大了…….俺会告诉他……你才是他爹!家里你也别担心……俺会给你看好的……”

“黑子呀!你咋就那么傻呀……那大中午的你揣着钱咋就不知道先弄口吃的……填填肚子……”女人心里很酸,想哭,可是没有哭。

“咱们这家呀……担子以后可就全落到俺身上了……不过……俺和孩子打今儿往后都是你的人……”

“那边儿天凉……俺给你做的厚棉衣……你别不舍得穿……”

“有事儿没事儿,你给俺托个梦……俺知道你不愿看见俺哭…….这一回俺不哭……以后不管多艰难……俺也不会哭了…….”女人拨了拨摆在黑子头前长明灯跳动的灯心,又接着说:

“明天你就要上路了……走吧……放放心心地走吧……孩子长大了……俺就找你去!”

月亮依旧那么圆那么的亮,夜却那么短,短的让女人觉得还有一肚子话没有说。

坟地里女人拉着小女孩儿稚嫩的手双双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久久的伫立……。

第十章、朦胧的世界

日子就跟村前小河里淌着的水一样,匆匆的流走,抓不着也留不住。唯一能留住的是女人对黑子的那份思念,掐指算算这已经是第十六个清明了,女儿也长成了大姑娘,昨天也匆匆从城里赶回来,这规矩延续了十六年。吃过晚饭,母女俩叠着锡纸元宝拉起家常。

“萍萍,你也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事儿了”

“妈!你就不能问我些别的,每次回来你都唠叨这个,你不烦我还嫌烦呢”女儿娇嗔着。

“好,妈不说,你就等着将来跟妈过!”女人笑着转了话题

“你们团那么多人就数你小,你可要尊重人家,别没个大小”

“我知道,凡事要让着人家,别得理不饶人,嘴甜点儿......哎吆我的老娘哎,你饶了你女儿吧,你别绕着绕着又绕到让我想自己的事儿了吧,你闺女才十八,小着呢,我可不想那么早就嫁出去,我还想多气你几天,省得你一个人没事儿瞎琢磨......”

她们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没着没落的瞎扯着,小屋里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夜,似乎也听懂了,变的那么乖巧、那么温柔,嫩芽长满了树枝,露珠儿晶莹在月光下,就连风里也透出那么一丝淡淡的幽香,飘啊,飘啊。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不假,在刘萍十八年的记忆里,好象这一天都是这样。那远山、那树、那小草屋,还有那田间葱绿的麦芽儿,全都静默在飘飘洒洒如织的细雨中,雾朦朦一片连着一片。要不是老祖先把这一天定成这么个让人感伤的日子,那她刘萍真要好好亮开嗓门唱几首歌,或者矗立雨中静静感悟一下大自然造就的这种优美的意境,说不定她还能吟出几首诗。要知道自己在大学里那可是名符其实的才女,连班主任胡铮都给过肯定,那胡铮可不是一般的人,是诗人,写的诗全国好多诗刊都刊登过,还得过不少奖,听说后来还出过诗集。想想四年的大学生活,还真有好多酸甜苦辣值得记忆:说实话自己考上大学挺艰难的,但母亲更艰难,母亲一个人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挣的钱,全用来培养自己了。为给她找声乐老师,母亲花了不少钱也托了不少人,最后终于在县城师范学校给她找了个得以改变她命运的好老师。还记得自己为学习想买把吉他,就回去跟母亲说了,当时也知道刚开春青黄不接的家里没钱,所以也就随口说说没报希望,谁知道母亲居然在那一年清明节的前几天匆匆赶到学校,那天还下着雨,她从衣兜里掏出八十九块钱塞给自己张了张嘴却啥也没说就走了,望着她雨中蹒跚的背影,刘萍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那个清明节的当天上完坟,刘萍没回学校,晚上农村也闲得慌,她就去朋友二喜家跟小姐妹们拉家常。这才知道她买吉他的八十九块钱是母亲那天去县城卖血挣的。那个晚上刘萍躺在被卧儿里流了一晚上泪,她发誓一定要争口气混出个人样儿报答母亲......

“傻闺女!发啥愣啊,快把纸点上......”母亲边忙着摆祭品边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刘萍无意识地应答着。

“跪下给你爹磕个头,没准儿他看到俺萍萍出落成这俊模样儿他会笑的......”话没说完她就转过脸擦泪。

刘萍最怕母亲这样儿,多少年了她这老习惯就是没改,照理说人死了都十好几年,也该忘掉了,没必要老到这坟上抹眼泪。先前她也劝过她,母亲非但不听还骂过她几回,后来刘萍就再不提了,乐意上就由她吧,大不了自己就当个陪罪的磕个头了事,想到这儿刘萍就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吧。”

“那你......”刘萍茫然的问。

“我陪陪他!”母亲的话很坚决,似乎还透出些命令的口吻。

刘萍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母亲,小声嘟囔了一句,摇摇头走了。

雨不紧不慢、悠悠然然地飘洒着,好象这世间每时每刻所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自然,它好象全然不知,或是不屑知道吧。

“黑子啊!萍萍也有了工作,你看都出落成俊俏的大姑娘了。”女人拨拉着没有着透的纸,喃喃着说。

“孩子年纪小,没耐性!你别在意,等长大了就懂事了,俺前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你。死鬼,你还搂了俺!”女人好象有些害羞,用手搓弄着衣角。

“萍萍说过两年把俺也接到城里,俺就寻思着,俺不能走啊!要是俺走了,你这死鬼要是想俺了,还不得满世界找去呀?”她有些哽咽,似乎他还活着。

“黑子啊!其实俺心里还一直当你是兄弟,俺也知道,你想拿俺当媳妇儿,老天爷没叫咱俩遂愿!也没啥,人不都得死啊,终归咱俩还是要做夫妻的......”女人擦着眼泪站起身,忽然看到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然落到黑子坟头正在盛开的小黄花儿上。它忽闪着翅膀,样子那么可爱,它真美......真美啊!蝴蝶你别走,是黑子托你来的?你别走啊!雾蒙蒙的雨天你要去哪儿?

转眼间蝴蝶便消失在女人朦胧的视线里,仿佛世界在她心里也悄悄变的有些朦胧。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不想让你走

小伙子叫钟进,家就住在与广元市比邻的南河。

由于同事们好几个都还没有出院,团里决定让刘萍留下来照顾他们,所以她暂时留在了四川。

时间长了,年轻人本来就相互容易接触,刘萍渐渐地跟钟进也混熟了,隔三查五地还到他家里走走。

钟进家里头除了有一个瞎眼的母亲就再没有别的人了,刘萍跟她挺谈得来。

她问过刘萍很多事儿,特别是当刘萍一说到河南她就特别专注,好像她很向往似的。

有一天,她突然问刘萍知不知道黑子和恒四这俩人儿。刘萍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经过世的爹,在她幼小的记忆里,爹就叫黑子呀!怎么,难道她问的人就是爹?

刘萍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还是钟进给她解了这个迷,也许是出于对刘萍的信任罢,他向刘萍和盘托出了母亲坎坷的经历,可能是他母亲告诉他的,或者是听旁人说的:

“母亲很有文化,还念了两年大学。当时家里苦,她为了供底下一双弟妹念书就辍学了,听说她到你们中原还打过工,挣了些钱就回来了。至于别的那就有点儿不光彩了,村里人说她做过小姐”钟进还是顿了顿

“也没什么,反正我妈后来眼也瞎了,她说我可怜是个没爹管的孩子,你看我可怜吗?”他自言自语,失望地问刘萍。

“这……有点儿深,你们家事儿,我不好说。”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再没有谈过母亲的事!

王医生给刘萍打电话说他要晋升了。

刘萍说等她回去给他祝贺,还要他替她照顾照顾自己母亲。

岁月的更迭总是给人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

快回中原了,刘萍去跟钟进的瞎母亲告别,老太太眼角流着泪从贴身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说:

“姑娘,我眼瞎了可心不瞎,从直觉里我觉得你认识他们。你就要走了,回去帮我找找钟进他爹,他要是活着就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他……”

“还有照片上另外一个——黑子哥,他没有看不起我呀!他要活着你就带个话儿,四川还有个瞎妹子惦着他哩!”

刘萍仔细地望着照片上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跟钟进的母亲说,自己的父亲——黑子已经早已不在人世了,只是她没有说另外的那个男人到底怎样了!她不能说,她不忍心再剥夺掉眼前这个瞎老太婆那人生最后一丝美好的期盼!那是她的梦啊!

钟进把她送了很远,他不想让她走,直到她的身影在他婆娑的视线里朦胧的消失……

第二十二章、这土、这人

刘萍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中原的,她在默默感受这片熟悉的土地所带给她的那种由衷的惬意。

走的人匆匆地走了,把魂魄留在了川北,而自己这个已经回来的人,对那里还有牵挂吗?

王医生准时正点儿到车站接的她,她看着他再没有预想中的那种渴盼、感动和喜悦。刘萍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打量着眼前这个曾经令自己无比信赖的男人,猛然觉得此时的他是那么的可怜和悲哀。她应该给他点儿怜悯,至少吝惜地给他些安慰吧。

“走吧,回家……”他说

“回家?”刘萍反问他

“对呀!他们都准备了一桌子菜等你呢!”

“……”

刘萍的这顿饭,吃的没有一点儿滋味,她心里总在惦记着钟进他妈最后跟自己道别时的话。

是呀!这墙上挂着的照片跟自己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还用证明吗?现在的恒四——自己将来的公爹,头发也已经花白。儿子、姑娘也都大了,他们能接受这个事实吗?她又该怎么张口把瞎老太婆说给自己的话告诉眼前这个年纪半百的老头儿啊!

她陷入了莫名的苦恼,矛盾在不停地攫着自己,怎么这一切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天,胡铮神神秘秘地来找刘萍,他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文质彬彬的气质了,邋里邋遢穿着件破旧的外套儿,头发也白了不少,一根根愣愣地立在头顶,看着他深陷的眼眶,刘萍觉得他越发清瘦了。

他站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借我点儿钱……行吗?”他怯怯地说

“胡老师,你?”刘萍望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有些心酸。

“再别叫老师了!”胡铮低着头,声音低沉得厉害。

“我干啥啥不成……”

“胡老师,这五百你先拿去用吧,如果不够……等开支了……你再来!”刘萍说着话把钱递到他手中,这双手以前那么白净——一双使唤纸笔的手。在他手里不知道出去了多少作品。也就是这双手,曾经使他深深为之骄傲,而今——它长满老茧,象榆树皮似的咧着口子。

他接过钱,唯诺地说:

“以后我还你…….”

然后快步离开了。

风还像先前一样,从白河那边儿夹杂着芦苇的气息吹过来,低低回旋在村子里。

竹林摇荡着,似乎还在诉说着昨日的变迁。

又快过清明了,母亲又该忙活儿了!

二喜身子有些发福,她告诉刘萍说自己怀孕了。

刘萍问她说你又没结婚,开什么玩笑儿。

二喜说结婚不结婚都那么回事儿,关键他爱她。

刘萍问二喜孩子父亲是谁?

二喜吃吃地笑笑,瞅了她半天,最后跑远了才回头冲她大声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天夜里,刘萍这心里就打开了鼓。她琢磨了半夜,也没有猜出来二喜到底怀着谁的孩子。

‘二喜也真是的,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姐妹,没必要跟自己也这么神秘呀!不行,我得问问她,哪有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的!’

刘萍心里寻思着,感觉轻省了,睡意悄悄袭来,她睡着了。

“哈哈,萍萍,我跟王医生好了,你退出吧,他根本就不爱你!”

“二喜,你胡说……”

“我没胡说,你现在急也没有用……反正他已经跟我睡过了——这孩子就是他的”二喜得意地摸着肚子。

“不是的,二喜……你骗人!”

“没有啊!不信你看这孩子多像你的那个王医生啊!”二喜用刀拉开肚子,取出那还未成形血淋淋的孩子递给刘萍。

“二喜……儿喜……”

“孩子!醒醒,做梦了吧”母亲摇着自己

“还哭了,又做梦跟二喜闹别扭了,你俩呀……冤家!”

“妈……”刘萍娇嗔着偎进母亲怀里。

第二十三章、她还在等我?

王医生这几天没有给刘萍打过电话,她估计他很忙——可能连家也没有顾上回。算了,自己到他家看看,兴许还能帮忙干点活儿。

没见到王医生父亲,刘萍因为爱着他儿子对他老人家也没啥想法。

今天见了面,迫使她不由又想起瞎老太太那期盼的神情,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也是女人哪!

吃过午饭,家里人都有事儿出去了,刘萍搬把小凳子坐到恒四跟前,聊了会儿天,就势切入了正题:

“大叔,那天人多我没问你,你跟我爹认识?”

“谁?”老头恒四有些吃惊

“黑子!”

“黑子?”老头不相信地看着她。

“他是我爹!”刘萍说

“你是他闺女?”老头眼里掠过一丝怜惜。

“她身子骨咋样?”老头恒四关切地问。

“死了……”

“啥!你说啥?”

“我爹早死了……”

“我黑子哥不在了?”他扭转头盯着刘萍。

刘萍的判断证明这一切都是对的。

“还有那女的,你想知道吗?”刘萍继续问

“她……死了……”恒四眼里一片惘然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还在等你!”刘萍终于愤怒地说出来,她只相信这老头儿是个片子,他骗了老太太已逝的青春以及那纯真的感情,最后又把她甩了。

“没死,蓝雪儿没死”他惊讶极了

刘萍也异常吃惊:

“蓝雪儿?谁是蓝雪儿?”

老头儿没再看她,继续说:

“那俩王八蛋,我没捅他们几刀就没气了。老子蹲大牢——值!挨枪子儿也值啊!蓝雪儿苦了呀!”恒四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她怀着孩子……别人到监狱里跟我说她跳河了……”老头儿跟小孩儿一样嘤嘤地哭出了声儿。

他终于平静了!

“姑娘,你怎么见到她的?”

“我…….”

刘萍的判断主观因素太重了,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她没有想到,老头儿恒四原来也这么重情,我是错怪他了。于是,她把自己四川之行的前前后后都跟他说了。

恒四没有说话,认真听刘萍说完,然后把双手插进白发里,痛苦地蹲到地上。

第二十四章、你难道是杀人凶手?

医院里,王医生正在抢救病人。

这是个服毒企图自杀的老汉,农药喝下去大半瓶,好在家人后发现送来的及时。

大家忙着给他洗胃。

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儿,空气显得异常污浊;再看地上,呕吐物加上白沫儿样的药水儿淌了一地。

刘萍去找王医生就赶上了这场面。

“真恶心……”她捂着鼻子边走边跟王医生说。

“我们天天都要干这恶心的事儿!”

“他为啥寻短见?”

“谁知道,要不你问他自个儿”王医生转身指着地上的老汉,跟刘萍开着玩笑儿。

“说吧,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了,还没当官儿就跩(方音zhuai,比喻洋洋自得的样子)上了”

“谁说你不能来呀!我的小宝贝儿!”他摘掉手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这几天咋不找我?”

“忙啊,你看看,多少病历我都还没顾上写,谁知道这几天人都是咋了,喝药的、上吊的、割腕子寻短见一个连一个,生命真是脆弱啊!你说这不是吃饱撑的是什么。”他抱怨着

“以后,你要是不找我了,我也那样儿”她生气地撅个嘴。

“姑奶奶你行行好,成心啊!”

“就是,谁让你不找我了。”

“哎,你要是这样儿,我还真不管,嘿嘿!”

“你……”刘萍真生气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别,别呀……好好儿地就哭了,我哪能啊。好了,宝贝儿……是我不对,行了吧!”他检讨着自己,样子既认真又滑稽。

刘萍被他逗笑了。

中午饭刘萍跟王医生一起在医院食堂吃的。

“你有个……”

刘萍是想告诉他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四川,看能不能有机会儿联系一下,怎么说钟进也救过自己命,还对她有点儿那么个。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感觉不太是时候。

王医生没有在意,继续喝着杯子里剩下的水。

被抢救的老头儿这时候已经脱离了危险,胳膊上扎着吊瓶木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家人都在劝慰他。

老头儿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在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又似乎是被折腾疲沓了,他眼里没有光泽。

王医生急着赶写病历,起身要去病房。

刘萍说她一个人没意思也想去。

王医生想拒绝,又觉得人家一个姑娘家赶来是为了专门看自己,再说,恋爱中的女孩儿就爱这么如漆似胶——爱黏人。由她吧,大中午的,领导也不在。

家属们客气地跟王医生打着招呼。

“好点儿吧?”

“好多了,就是不说话”一个中年妇女忧愁地跟王医生说。

王医生看看老头,眼神跟他碰撞了一下。

“老人家,你怎么了?”

“……”

“你说说是不是他们对你不好?”他用眼扫视着老头的家属。

“……”老头还是没开口。

“坏了,看来以后他不能再说话了,抢救的时候我也没有伤着你的发声系统啊,怎么就成哑巴了?”王医生认真佯装着,继续说:

“你们知道‘十聋九哑’这道理吧,八成他这是得了‘应急综合症’。以后多担待他点儿,哑了,紧接着他会聋。唉!病历我咋写呀,你们可千万别把我告上法庭,我这媳妇儿刚过门……”

他装的还真象,看着刘萍的眼神儿还透出忧虑。

刘萍偷偷瞪了他一眼,心说八字没一撇你瞎咧咧啥。

“那,咱们走吧,我没办法了……”

他冲着老头儿的家人们摊摊手,拉起刘萍做出要走的样子。

“谁说我哑了……”老头被王医生蒙骗的终于开了口。

家人都看着他,知道他还有话说。

“你们为啥要救我?为啥呀!”他痛苦地摆动着头。

一切都在预料中,这样的病人王医生见识多了,他们心里潜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惧或孤独,久而久之,这种恐惧或孤独会渐渐攫取掉生理正常的机体坚强的人生意志。最后就会采取毁灭自己意图解脱的行为。但这样的病人心理由于长时间的自主施压,他们多数会留下自闭的亚健康后遗症,不善与人沟通也不愿与人沟通。而他们自己却全然不知,当然,作为医生,就要去揣测他们的这种心理。进而有针对性地实施治疗。

“为啥?为你自己,为你家人哪!”

“我做了亏心事,我对不住他!”老头儿语速连贯。

大家愕然了!

“稳定稳定情绪,你太激动……”王医生也不知道该杂说。

“你们去叫公安局来抓我吧!”

“…….”

谁也没有理会他,都感觉老头儿说的话有些蹊跷。

“我害死他的,你们相信我吧!”老头声俱泪下。

“老头子,你浑了呀!”那妇人摇着他惊惧地声音都变了。

“你们不知道,他要是不拿那药来,要是我不放,他不是好好的,他不该啊!”

家人竭力阻止他,他仍旧不听。

“你们叫我说完,我憋了几十年,每天夜里我不敢睡,梦里头……我看见他血糊拉塔站到我床头……我该死!”

这样的话他也敢说,刘萍拉了拉王医生的白大褂。

这也算提醒了王医生,这不是个一般的病人,自己已经没有权限再问他了。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快给他打一针安定,等他睡醒了交给别的部门处理吧!

第二十五章、万斌的口供

老头儿自己向公安局举报了自己。

录口供的时候,为了证明老头儿服毒的事实,王医生也去了。

“老人家,你自己说说,你为什么要服毒?”

一位姓赵的警官发话了,他旁边是书记员。人瘦瘦的戴副眼镜,可能是镜框有点儿大的缘故,眼镜已经滑到他鼻尖上。要不是他身上穿了套松垮垮的警服,谁都会以为他是个专门跑来捣乱的账房先生。

“我做了亏心事,害死人了,提心吊胆心里害怕,过的生不如死才服毒的!”

“瘦猴儿,记上”赵姓警官跟身旁的书记员说。

“那么,我们现在要对你所说的事情进行备案,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呀!”他特意把第二个你的语气拉长加重了。

“是!”老头很乖。

“我叫万斌,今年五十四,官庄人,现在就住在咱们市东柳巷52栋3口。”

“慢点儿,什么巷?”瘦猴儿警官插了句。

“东柳巷”

“写上没有?”赵姓警官问瘦猴儿。

当得到肯定后,他又叫老头儿继续说。

“我早先开了家装潢公司,主要业务就是制作灯箱匾额什么的,附带给人家修补修补门窗,员工也就六、七个,生意做得还可以。”

“后来又招了俩人,黑子就是我害死的!”

王医生神经骤然绷紧,‘黑子’——莫不是刘萍她爹?

“黑子人老实,干活儿也好,人又勤快!”

“这不说,拣重要的”警官提醒他。

“重要的?”老头有些疑惑。

“对,重要的——就是你为啥要害他,怎么害死他的?”警官看出了他的心思。

“那还得往前说,我有个表叔叫王雄,他家就跟黑子住邻居。他找我说跟黑子因为宅基地里竹子林的事儿打了一架。他占理儿,黑子不依不饶使黑手把他手腕子掰折了,他要我替他出气。”

“你就杀了黑子?”警官问。

“没有,表叔先是拿给我一包砒霜,说叫我天天少给他饭里放点儿,时间一长砒霜放完了,就没我事儿了。”

“你依他了?”

“没有,我跟表叔说,这亏心事儿我不做。黑子是给我打工,我还劝表叔抬抬手,乡里乡亲的事儿也就过了。”

“后来怎么了?”

“表叔三天两头跑来找我,老跟我说这事儿。伤心的时候还抹眼泪!当然,他都是夜里来的。”

“不管他夜里还是白天找你的,这不重要,关键你咋做的?”警官是个直性子。

“我,后来架不住他又是花钱带我泡歌厅、又是找小姐,就……”

“看看——色——你他妈没长脑子,你这表叔也忒不是东西!”警官生气地紧接着说:

“你的砒霜怎么放的?说具体点儿,瘦猴儿你把这笔录给我做仔细了!”

“砒霜我知道那是毒药,我没敢放。这样儿过了个把月,可能我表叔看出什么了,就又催我。我也不好办,吃了人家的,又……,最后,都农历二十几快过年了,黑子也急着回家。二十三的早上,我在他饭碗里放了八片安眠药,心想即便药性发作你也离开我这儿了,到路上泛起困招上祸就跟我也没关系,我也算替我表叔出气了。谁知道都是黑子的造化呀!没成想,有一家四楼阳台的钢窗多出开裂,我那娘们儿把黑子支去了。我当天进货早早走了,就不知道。等我中午回来路过的时候黑子已经摔下来了,救护车警灯一闪一闪,围的人很多,我挤进去一看——他嘴里、耳朵里咕咕地往外冒血!”

老头儿万斌好像又回忆起了那一幕,眼里掠过一丝恐惧。

“只有我知道,他是药性发作犯了困摔下来的!”

“你就这样儿害死他的?”

老头没理会警官的问话继续说:

“我想自首,想告我表叔。可是我不敢——表叔可是啥也没做呀?”

“你就这样藏着掖着几十年?”

“我怕你们抓我,我孩子还小,老婆还年轻啊!”

“这是犯法,你懂不懂?抓你那是早晚的事儿!”

“夜里我提心吊胆,一想到黑子爬在那儿七窍往外冒着血……我就不敢睡!”

“我累呀,喝药死你们又不让……把我抓了枪毙吧!”

“做的啥事儿!我再问你,你表叔……”

“表叔还活着!”老头接过话茬儿说。

“这就好办了”警官看看瘦猴儿又看看王医生。

“万斌!请你把这份笔录好好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他把瘦猴儿书记员做的笔录递给了老头儿。

第二十六章、我不想这么快就给你

从公安局出来,王医生径直去了刘萍家。

刘萍妈说刘萍去团里了,叫他去团里找她。

出了院门儿,恰好看见二喜婰个肚子正搀扶着一个走路都颤巍巍的老头往竹林那边走。

“二喜,干啥去?”

“俺公爹说要看看竹林,你干啥呢?萍萍呢?”

二人都在说话,没提防一头半大不小的猪撒着欢儿奔他们冲过来。

王医生赶紧扶住老头儿,生怕二喜因为身子重不轻便被猪拱倒,伤了他俩。

老头儿右手腕往里拐,像是受过伤。

“行了,没事儿了,你忙你的吧!闲了来家玩儿”二喜跟王医生说。

老头儿也冲他点点头。

田垄上,油菜花金黄金黄地透着清香。那嗡嗡飞舞的蜜蜂忙碌着,时不时落在花蕊上用爪子掸掸头上沾着的花粉;要不,一个骑到一个背上嬉戏着。

天很蓝,云朵儿也就那么几块儿白白地像雾一般从头顶慢慢飘过去。

鹌鹑鸟是最忙活的,从草丛里蹭地一声窜出来,站到路边儿啄几下地上的草根儿,再警惕地看看王医生,约莫他要走近了,跳着往前跑几步——飞走了!

花蝴蝶大的小的都赶来凑热闹,飞到眼前扑闪着好看的翅膀。有的还真能耐,有意挑逗似的落到他头上。王医生也故意不去动它,估摸着小家伙睡着了,轻轻抬起手打算捏住它,可是不行,它太灵!

穿过长出嫩芽儿的芦苇丛就要上公路了。他想起这条路二喜先前也走过。刘萍说那天二喜是去会情人,二喜自己也承认。现在却怀了别人的孩子,真不知道,她那情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儿,会该咋想!

他由二喜想到自己的恋人刘萍。

刘萍以后该不会那样儿吧?她比二喜认真多了,她受过教育,将来娶过门儿——再生个孩子,一家三口的日子该有多美!

想着以后幸福的生活,王医生抑制不住兴奋,扯开嗓子吼起他即兴编出来的河南小调儿:

青青的山,绿绿的水,花蝴蝶飞。

油菜花儿黄,姑娘美,俺想跟你亲嘴儿。

你想俺俺不去那是俺不对,

去了吧——你爹他门旮旯里放着棒槌!

夜里边儿俺想你睡不着觉,

猫着腰偷偷往你们家跑。

你家那狗以为俺是个贼,

冲过来朝着俺屁股就是一嘴,

这下子咬得俺回过神儿来,

撒丫子赶紧往回里逃。

你闻声儿笑着把俺来撵,

逃得急不提防夜里又黑,

咱们俩都滚进了茅草堆。

……

他还摇头晃脑继续要唱,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掌。

他一扭头。

“刘萍!”

随即他哈哈笑起来。

原来刘萍办完事儿回来,老远就听见王医生扯个破嗓子没鼻子没眼儿在那儿瞎吼,就悄悄溜进麦地里躲起来。

“唱够了?”刘萍憋着笑问他。

“唱够了!”

“你都唱的啥呀,又是亲嘴又是狗的,你骚不骚。你看二爷看你呢……”刘萍故意引逗他后边有人。

王医生一转身,刘萍就挠起他胳肢窝儿来。

王医生发现上了当,一把把刘萍拉到怀里,也学着她的样儿挠得刘萍咯咯笑着歪倒进油菜地里。

娇喘声儿是那么清晰、那么柔美!

王医生觉得耳根发热,心狂跳不止。他拥紧刘萍,狂热地吻着她!她也乖巧得像只绵羊。

她不由自主搂紧他,甜甜地体味着他狂放无肆带给她的幸福!

他的手不安分地游走着,似乎想要找寻它久已渴望的归宿!

刘萍在他疯狂而轻柔的抚摸中颤抖着,轻轻呻吟——她也有种渴望啊!

当王医生不顾一切要突破她最后防线的一刹那,她流着眼泪死死攥紧他的手,轻声儿说:

“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留到你娶我的那个晚上,行吗?”

他停止了抚摸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把她拥地更加紧了!

第二十七章、会跳舞的红酒

夜色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白天的喧嚣和骚动已被黑暗吞噬,长长的马路在延伸着一种孤独。

田姝趴在电脑旁,她想看看王医生的是不是在线上。现在的她已经有些后悔,这是和别人结婚后才有的感觉。

他总不着家,即便回来也懒得要死。想从他身上再找点儿结婚前的温存劲儿,已经是不可能了。开始他这样子,田姝还抱怨过,也跟老爸说过。后来,她发现结婚前他表现给她的一切全都是装给自己看的。渐渐地她对他失去了信心,任由他花天酒地去寻找他所谓的失落。

‘你还好吗?’

耳机嘀嘀响了两声儿,原来王医生已经开始跟她打招呼了。

田姝快速敲击键盘生怕他走掉。

‘不好呀,我结婚了!’

‘祝贺你呀——有了归宿!’

‘你现在怎么样?’田姝问

‘还那样儿’

‘你恨不恨我?’她问王医生。

‘恨——不过也好,真要跟你结了婚我肯定找不到男子汉的感觉!’

好一阵子,王医生看不到田姝的回话,追问了一句:

‘不高兴了?SORRY!’

‘NO! Im Sorry,我在想我以前对你苛刻了!’

‘没有关系,只要你过的好就行。’

田姝盯着屏幕上这句话,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我还能跟你做朋友吗?’田姝问他。

‘能啊!我又没记你仇——以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王医生显得很大度。

‘谢谢——谢谢你!’

‘呵!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儿,结婚了也长大了。’

‘嗯,不是说不提以前了吗!我——想你!’

王医生觉得她有些那个,结婚跟别人过了。现在却说想自己,八零后的女孩儿怎么都长不大,想哪儿说哪儿。就是真想我,你也不能说呀!

一行文字又出现在屏幕上:

‘我老公不在家,前天去了日本!‘

王医生似乎明白了田姝的意思:

‘那好啊——说明你老公有能耐,是你福气!’

‘你讽刺我呀!他老丢下我不管——’

田姝想跟他撒娇!

‘没有啊,我是说你要珍惜你和他的感情!’

‘我珍惜她,他不珍惜我——他根本不爱我。’

她抱怨着自己的老公。

王医生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咋说,他也弄不懂现在的田姝了!

‘你能来陪我坐坐吗?我不是要你可怜——就是想真真切切地看看你,你别担心,我不是坏女孩儿!’

‘不妥吧,都这么晚了——别人会说闲话!’

‘我这点儿请求也过份?我只是心里委屈,想跟你见面说说话!’

一阵沉默。

王医生的心被她搅乱了,想下线不理她,又怕她觉得自己没度量——不像男子汉。她先前总因为这个看不起他,不能叫她说自己没种!

‘那——好吧!说好了,我们只是朋友’他心里还有点儿惦记刘萍!

田姝瘦了,眼睛比起以前有点儿大,还是那么乖巧。

她为了他的到来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坐吧!今晚我很开心,喝点儿什么?”

“随便吧!”

她从酒柜里取出瓶红酒,酒瓶上密密麻麻写着外文。王医生拿起来看了看,什么都没看懂——于是顺手递给拿着起子的田姝。

“今晚我该不是撞邪了,受到你如此礼遇,你以前要是对我这么好……,啧!”他打趣地说。

“就是,以前没把你当个宝。现在拿别人跟你一比,我才知道……。来,为你能来——干了这杯!”田姝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摇着头又轻轻舔舔嘴唇。

“时间真快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嫁了人。你爸妈都好吧?”王医生由衷地发出感慨!

田姝轻轻呷口酒。

“都好,你呢?”

她拖着腮帮,真诚地看他!

好长时间都想不起来了,以前跟田姝好的时候,她总爱这样看他。王医生心中油然涌出一股异样的酸涩。柔和的灯光下,田姝还是那么好看,他忍不住轻轻刮了一下她尖翘的鼻尖儿!

“我还在恋爱!”

“她比我漂亮吧?”

王医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你俩都漂亮——在我心里!”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被感染地有些晕眩。

田姝没有说话,缓缓端起酒一扬脖儿灌下肚去。看来她是相信他说的了,尤其是那句‘在我心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奚落、丢弃过的男人。想着他会恨他——不曾想,他却还惦记着自己!而那个娶了自己的老公,他心里到底惦记着谁?

酒精搅扰着她敏感的神经,红晕也泛上面颊,她渴望他能抱抱她——或者用短短的胡子轻轻扎扎她,她不敢奢求他能真切地给她什么!

“你别喝了,田姝!酒都叫你喝光了”王医生想制止她。

“你……手拿开,酒瓶……给我……”

田姝真醉了,酒精的刺激加上生命本体蓄积的原始冲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歪倒到桌子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你……抱抱我……我……喜欢你……知道不知道啊!”

王医生也觉得她心里很苦,可怜的女人啊!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嫁人,你压抑着天真装模作样地过着‘不平静‘的生活。你心里埋着的苦除了我——你昔日的恋人知道,他们谁知道啊!如果我们当初都能给对方多些宽容、多些理解,那或许……

他不愿再想下去,那是一种对俩人都不公平的折磨。他轻轻抱起她放到床上,把脸贴上去……

第二十八章、来生我一定要娶你!

‘云天巷’酒家的生意日渐萧条。

作为‘云天巷’酒家法人的田姝老公携款外逃定居到国外。

老爸也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进局子。

王医生背着刘萍隔三差五往田姝家跑,他得去安慰她,虽然实质性的忙他也帮不上,但那怎么说也要尽到一种情分。

男女之间这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分有时候似乎近于痴狂。

田姝不止一次跟王医生说她爱他,但不打算占有他,她不会干涉他和刘萍之间的任何事情。她说——本来他是属于她的,只是因为她没有珍惜——他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她爱他的程度似乎越过刘萍给他的爱,但不知道这种爱到底是对是错、到底能维持多久?

他在甜蜜中挣扎,也在甜蜜中放纵着自己!

刘萍从广州进修回来刚下飞机,新团长的车就等在那儿了。

“累了吧!”团长一手帮她拎皮箱,一手去开车门。

“还可以!”她冲他笑笑。

车子缓缓往前行驶,两旁葱绿的庄稼地地不是闪过几头牛、一群羊、以及挥舞锄头忙碌着的庄稼人,风里透出原野里特有的气息。

“刘萍,别看了,你知道我这么急来接你要干什么?”

“就是呀!这我倒是忘记问你了,——该不是王医生把我甩给你了?”刘萍跟他开着玩笑。

“哪能啊!他要把你甩给我——今晚咱俩就进洞房!”

“去你的,谈正事儿!”刘萍用手拍了他一巴掌。

“这么急火地接我去团里干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保证叫你大吃一惊!”团长显得很得意。

“呵!吹上了——”

停好车子,新团长直接带她奔进乐器室。

刘萍确实大吃一惊!

已经开封的乐器亮盏盏地摆在架上:一架KORG01/WFD合成器已经与电脑连接好了,刘萍知道这叫MIDI,作曲家配器用的;架子鼓、电吉他、电贝司、电钢琴,清一色全是进口的,就连音响的商标都是美国百威的。

新团长看刘萍高兴的样儿,又指指旁边没启封的大箱子。

“灯光也有了——以后就看你的了,我的作曲家!”

是呀,音乐是随着时代在发展的,各种新的元素都要吸收。一个曲作者要想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你就得不停地吸收、不停地反思,什么风格都要大胆地尝试。当然各种技法的运用、各种乐器的搭配你都得思考进去。刘萍作为一个新人,她有她思想上的超前以及大胆,新潮的东西她吸收较快,这在她刚进团里时就表现出来过,她老抱怨乐器的陈旧造成创作上的被动,好的作品都表现不出来。这下好了,她的音乐之梦有希望了!

“太好了,团长大人,你太善解人意、太可爱了!”

“来——冲这儿‘倍儿’(亲嘴儿的象声词)一口!”新团长用指头指着自己的脸调侃刘萍。

“美得你,要是我没对象还可以考虑,现在本小姐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你用唾沫把脸擦干净等别人吧!”她用手拍着新团长的脸。

“知道这么些东西多少钱?”

“不知道!”刘萍摇着头。

“八十万!”团长用指头比划了个夸张的‘八’字。

“团里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不是团里买的——是别人送的!”

“送的,谁呀?这么大方!”

“人你认识——实话说他是冲你才送给咱团里的。”

“谁?”

“钟进——四川人钟进!”

“他哪儿有那么多钱,我打电话问他”刘萍掏出手机就要打。

“别打了——不通,他给你留了封信,呶!要我亲手给你,啥内容你自己看吧!”他把信交给刘萍就出去了。

刘萍你好:

我能叫你一声萍萍吗?

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可我忘不了你——美丽的姑娘!不管我流浪到天涯海角。

人家都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我可能就是吧。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我怎么送你的吗?我劝你别走——留下来!你说你有恋人、有你孤苦的母亲、中原还有你的梦想,他们都是你的牵挂,可我呢?

我不会强人所爱,更不会违背你的意愿,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你走以后,我大病一场,四、五天粒米未进。瞎母亲知道我是想你,知道我的心被你牵走了,她哭着要给你打电话,也许她怕我撑不过去,她害怕失去她唯一的儿子啊!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我自己觉得怕是不行了。我把用手机为你拍的照片拿出来一遍一遍地看,心里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的影子会最后定格进我的脑海中,那样儿我也就不孤独了!

后来,也许是惦念着你吧,我逐渐好起来。可母亲由于对我当时的处境过于担忧,她却不行了!

埋葬了我相依为命的母亲,我穷得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可能是上苍开眼,也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我去广元谋生。期间吃的苦你可想而知,我不愿说太多,怕你流泪!

不曾想一个香港老板看中了我,他扶持我开起了外贸公司,我的生活从此有了转机——赚了些钱!我想起你跟我说过你们团缺设备,就……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了美国。家里那边我都去看望了,见到我父亲我是问他叫的老伯,那个王医生——你的恋人,我问他叫朋友。我怕此行给你们添上麻烦才这么做的,相信我!当然,你母亲我也去看了,我是规规矩矩给她鞠了三个躬。她问我是谁?我骗她说我是你先前的同学。

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提!

我的财产都捐助了那些没有饭吃的人,留下一点儿自己度日。今生没有留住你,我的心也死了,女朋友我决意不会去找,我的心已经死在你离开我的那一刹那!

我没有亵渎你,存在我手机里你的照片我亲吻了不知多少回,我对你是虔诚的,我要把我对你的爱深深印在照片上——直到我生命终结!

这封信我知道他们肯定能交到你手里,就让我把这信纸深情地捂在胸口——你能感觉到我心脏的跳动吗?

以后,我会进修道院——那儿是清净的,我把我干干净净的身子献给那片净土!

萍萍,好好去圆你的梦吧,珍重自己!

来生我一定要娶你!

今生永别了

钟进

**年*月*日

刘萍哭得很伤心,那个救了她又深爱她的人因为得不到她而选择了离开,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第二十九章、善意的欺骗

王医生是在刘萍家见到她的,她因为那封信的事儿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

医院给他晋升的事儿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音讯,田姝叫他去找他们院领导,顺便送些礼看有没有希望。

他觉得为难,长这么大从来没巴结过什么人,自然不了解礼是咋个送法儿、送给哪个领导合适、得送多少?他都没谱儿,他想叫刘萍帮他出个主意。

刘萍妈忙着去地里摘菜了,院子里空落落的。

隔着窗玻璃就能看到院墙外边的竹林,它们现在长得正旺,叶子真绿啊!

这不由得叫刘萍又想起了四川,想起那儿也有成片成片茂密的竹林。钟进还带她进去摘过几回野果子。

小麻雀唧唧喳喳鸣叫着,几十只都落到摇曳的竹林上,东张张西望望,最后扑棱棱扇着翅膀往村外飞去。

案情进展地还算顺利,赵警官觉得也到了该给当事人交底的时候了。

这不——他们找来了。

“你也在啊!王医生”赵警官冲王医生友好地笑着握握手。

“这位是……”

他没见过刘萍,王医生赶紧搭讪:

“我女朋友!”

“懊!”

刘萍倒了水,也坐在王医生身边。望着赵警官和瘦猴儿心里泛起嘀咕:自己去广州这段时间,王医生干了什么坏事?也不对呀,警官跟坏人不应该这么客气呀?

“长话短说吧,我先说说最近我们调查的结果”他麻利地掏出笔记本。

“从服毒老头儿万斌的口供看,黑子是吃了他下的安眠药才出的事儿。但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取证很困难啊!我们无法得到确凿的证据,也就是说没有证据法院不能给他定罪。为了验证万斌的话是否属实(害怕他有精神方面的毛病),我们请了专家给他做了全面检查——他很正常,这就说明他没有胡说。于是,我们把王雄交给万斌的砒霜又从万斌那儿拿给王雄,看他有啥表现?结果这老头还真狡猾愣说是万斌诬陷他,但是依照我们多年积累的办案经验再结合罪犯心理——我看出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恐惧与绝望!”赵警官喝口水又继续说: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害怕他们俩这么个年纪的人,能不能再等到法律最后给他们应有的惩罚啊!”

刘萍终于有点儿明白了,原来父亲是被邻居这个老头暗害的,母亲还不知道,得赶紧告诉她。

不能,她还是病人,哪能经得起这个打击,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趁母亲还没回来,得把自己想的跟他们说说,别见了母亲说漏了嘴。

“赵警官,我是黑子女儿,以前我没见过你。谢谢你们为我父亲的事儿不辞辛劳。我有个想法儿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用眼征询着赵警官。

“说吧,只要是为了案子的事,啥都可以说!”

“我母亲有病也上了岁数儿,她跟我父亲感情很深,当年父亲是意外死亡的,这在母亲心里已经成了铁打的事实。可是从刚才你们所讲的话里好像是父亲先被人暗算,最后才导致意外发生对吧?”

“对——是这样儿!”

“案子现在还没有结,这件事我想请求你们别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母亲,我怕她撑不住!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你们告诉我就行,定夺由我拿主意,可以吗?”

赵警官看看瘦猴儿又看看王医生,最后说行!

“你们都把嘴封紧了,替姑娘瞒着她妈,你真孝顺啊!”他赞叹着刘萍。

门吱嘎一声被母亲推开了,她先是一惊,随即就问刘萍:

“他们这是……”她用眼神指指穿警服的两个人。

“是我朋友!”

“我们是朋友,听说她刚回来就顺道儿来瞧瞧!”赵警官接过刘萍的话茬儿打了个圆场。

“懊!都是萍萍的朋友啊,那今儿就别走了,大娘给你们做吃的去!”

“别呀大娘,改天吧!今儿我俩还有事儿,队里管得严——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工作重要,那大娘就不留你们了,闲了来啊!”

赵警官他们答应着忙不迭地走了,刘萍也长长吁出口气!

第三十章、属于你的那颗星到底在哪儿呢!

艺术团里添置的这些设备确实为刘萍施展才华提供了坚实的硬件支撑。

她把自己关在MIDI制作室里,体验着律动的音符给她带来的艺术快感。她已经摒弃掉世俗的尘嚣,所有的应酬基本全部取消,她苛求自己必须这样儿——用圣洁的手在音乐的魔幻森林里采撷出一朵朵儿缤纷着露珠儿的乐音小花儿,装满篮子拎回去,在经过精心地挑拣,编织它、摆弄它,串连成彩虹让它长出翅膀,带着她给它们注入的灵动飞越高山大海、琼宇村舍……

作曲这一行要吃的苦别人不知道,她把乐器法搬出来,仔细研究中、外常用乐器以及特色乐器相互组合会产生的效果,这里边儿她必须知道多种乐器的性能和技巧的运用。

和声就复杂了,音符怎么结合会产生何种和声效果?每个调式的各级和声该怎么进行,怎么对特殊和声进行处理?大三的、小三的、属七、属九以及增、减和声。这些原来她在学校都学过,还难不住她,学院派嘛——就爱追求个正统。难的是外边儿来的摇滚、爵士、布鲁斯、拉丁、摇摆等等等等,这些音乐都代表着它们各自的地域特色,也是当地人深蕴的艺术积淀。文化艺术只有流派而没有国界,它是穿越时空领域的。刘萍精心研究着它们,她要给它们注入灵性!

复调简单说讲究个对位,旋律的交响以及音程空间上的搭配。

好在有这套十六轨的MIDI音乐制作系统帮助她,每当有了创作冲动,她都会精心细致地把那因冲动所产生的欲望一点点输进去,聆听效果。电子琴、小提琴‘亮’点儿的音色飘在上边儿;骨架用电吉他、电钢琴等使它丰满;厚重的贝司节点或大提琴做个支撑,鼓点儿让旋律有了律动。这些还不够,以前团里剩着的小号、长笛、萨克斯、三角铁什么的也不能叫它闲着,干脆再写点儿特色加进去,上了台让乐手们都动起来!

引出主题的前奏、承上启下的间奏、结束主题或延伸主题的尾奏再写精彩点儿,不然人们不爱听!

反复的写、反复的听,再反复制作!

艰辛的劳作换来了她收获音乐果实的喜悦。

人们在感悟着她的作品带给他们各自不同的艺术快感之时,奔走相告地宣传她——她成了名人!那一刻,刘萍激动地泪流满面。她仰起头发现群星璀璨!母亲常说地上人有多少,天上的星星就有几颗!那——属于钟进的那颗在哪儿呢?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蒹葭苍苍

月亮不知道啥时候爬了上来,村庄像裹上一层白霜,树木参差起伏,那房屋静悄悄睡着了,它们都在做着梦!

刘萍一个人出了村子,沿着小路向白河走去。

这些日子独处惯了,她已经喜欢上了黑夜——夜能给人带来遐思、带来灵感,多少首曲子她都是在夜里完成的。

远处芦苇丛渐渐近了,能听到风吹苇叶的声音,它们摇荡着,延续那白河曾经的梦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刘萍想起这首描绘爱情的不朽绝唱,几千年都过去了,面对苍茫的这片芦苇,爱情似乎显得仍是那么飘渺!

王医生有点变了,刘萍心里想。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思考思考这问题了,激情是不能燃烧一辈子的。虽然自己成了名人,生活还要平淡地过,免得自寻烦恼。

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芦苇地的边边上,苇叶依旧刷拉拉地响着。蟋蟀们也凑着热闹,她循着最亮的叫声悄悄走过去,想捉住它。小时候,二喜她俩不知道有多少回都是在这样的夜里跑来捉过蟋蟀,那段时光毕竟是太短了,以致使回忆都显得模糊不清。怀孕的二喜,她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刘萍又在为二喜瞎操心了!

“谁?”

一个黑影从刘萍眼前一晃,向芦苇丛深处跑去。

她心里突突狂跳,屏住气息蹲到地上,好奇地想看看黑影还会不会出来?

黑影也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僵持着久久没有声息。

“别蹲着了,起来吧!”

刘萍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妈呀!”她惊叫起来,魂儿也差点儿飞出窍去。

“是我——二喜!”

“你要吓死我呀?”

刘萍恼了,起身就要去推她。手抓住她衣襟的时候,月光正照着二喜隆起的肚子。

她又松了手!

“刚才黑影你看见了?”她指了指黑影跑去的地方。

“看见了,是……”

“你知道是谁?”她急切地问二喜。

“我原来相好的!”二喜冷冰冰回了她。

“你们……”

“我咋了,我爱他犯法了,他家里没钱,我爹不叫我跟他。把我嫁给王雄他儿子……”二喜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你都这样儿了还……”刘萍想说你都怀孕了咋还偷情做那个,只是她没法儿说出口,自己还是个没有体验过男女之事的姑娘。

“孩子是他的——王雄他儿那方面不行!”

“那他为啥还娶你?”她有些 同情二喜。

“他爹叫他给他们王家续后!”

“他爹不知道他不那个?”

“不知道!”

“那你跟他的事儿王雄儿是咋想的?”她指指刚才跑了的黑影。

“他说他别的啥也不管,只要我不离婚——想咋地都行!”

“那你往后咋打算?”

“我能有啥打算——闭住眼过呗!还是你好!”

她俩谁都不说话,都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阵儿二喜看看她。

“萍萍!那事儿你都知道了,别给别人说。我谁都不想让知道,就想这么凑合着过下去,过到哪儿算哪儿吧!”

她叹着气,眼角溢出晶莹的泪。

月亮西斜了,它哭泣着西斜了,把二喜的影子长长地映在那儿。夜风吹来,那影子随即被芦苇摇曳的支离破碎。

刘萍能说什么呢——她不能说什么,这是二喜的错?这也不是她的错?那究竟是谁的错啊!

回来的路上俩人谁也不说话,都在慢腾腾地磨蹭。

路过白河边儿的时候,刘萍扫视了一眼河畔下被白月光映照的那棵柳树。耳畔仿佛又听见二喜嘻嘻哈哈爽朗的笑声。

她走过去拉住二喜,凝视她晶莹着泪珠的眼,紧紧地又把她拥进怀里!

第三十二章、高校教师成了车夫?

这个季节天亮得早。

她俩进村的时候家家都在做早饭。

鼓噪的麻雀依然在竹林里吵闹不休,农舍的炊烟缭绕在村子上空,围绕院墙种植的刺篱笆上,红彤彤的陈丹果儿俏皮地泛出光芒。呵!谁家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豫剧名曲《朝阳沟》.

“走一道岭来翻一座山,山沟里,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实在新鲜……”

“别唱了——吃饭!”母亲召唤刘萍。

喝着稀饭,看着电视里漂亮的女播音员正播报新闻:

昨天夜里在我市老柳树胡同发生一起持刀杀人案,据目击者称,当时是凌晨一点左右,有四个男青年在那里轮奸一位女青年。呼救声引来一位人力车夫,他扔掉车子冲过去予以制止,结果与四个施暴者扭打在一起。

歹徒向他捅了六刀。

警方接到报案迅速赶到事发现场,车夫由于失血过多在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身亡。在他贴身衬衣里,警方找到一本教师证,从而证明死者叫胡铮,系某高校教师。

目前,歹徒仍然在逃,受害女青年也在混乱中不知去向。警方呼吁受害女青年及其家人,勇敢站出来协助警方,争取此案能早日侦破。

我台将密切关注此案的进展情况,谢谢收看!

她楞住了——她没法儿不楞!

想不到胡铮会遭此毒手,借钱的那一面成了永诀!

好端端的高校教师成了车夫?

刘萍流出眼泪,她难过啊!亲历的一幕幕又重现眼前:

雪花儿白茫茫飘满天空,校园被笼罩了。

夹道的苍松翠柏依旧葱绿如故。

“我叫胡铮,上课你们问我叫老师,下课了咱们都是朋友!”

“人要有追求,什么天赋、潜质那都是狗屁,是哄懒人的。所谓天赋是刻苦拼搏得来的,潜质是你自己咬着牙才能挖出来的呀!成功的背后是什么?是你千万次的失败!”

“借我点儿钱……行吗?”他怯怯地说

“胡老师,你?”刘萍望着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有些心酸。

“再别叫老师了!”胡铮低着头,声音低沉得厉害。

“我干啥啥不成……”

“胡老师,这五百你先拿去用吧,如果不够……等开支了……你再来!”刘萍说着话把钱递到他手中,这双手以前那么白净——一双使唤纸笔的手。在他手里不知道出去了多少作品。也就是这双手,曾经使他深深为之骄傲,而今——它长满老茧,象榆树皮似的咧着口子。

他接过钱,唯诺地说:

“以后我还你…….”

老师!你真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呀!

世事弄人啊!

第三十三章、爱竟然如此肤浅

刘萍悲痛的原因除了是因为胡铮是自己老师,有这份师生情谊。再就是她也曾经险些被坏人祸害掉。她算幸运的——王医生救下了她;而那女青年却……

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慨除了亲历过的当事人谁都不可能感受!

那么王医生救自己的时候他是不是和胡铮一样什么也没想?应该是的,要不他不会挺身而出!要这样说,王医生当时也面临着像今天胡铮被杀的那种危险——他当时可没跟自己谈恋爱啊!

胡铮是伟大的——在那受害女孩儿心中!

王医生也是伟大的——在自己心中!

这铮铮铁骨的汉子们,心里总有股说也说不出来的柔情!

刘萍去他住的宿舍找他。

王医生听了田姝的话虽然给医院领导送了礼,晋升的事儿依然没有着落,他正郁闷着。刘萍可什么都知道。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她问他。

“没有——我自己跟自己生气!”

看到刘萍他心想,你是名人,我是啥——草民一个,连办点事儿都这么困难。多长时间你都不来了,你就算忙通个电话总行吧!你现在牛皮了,找我这个小人物干啥——显摆!要不那就是你来可怜我!他心里堵着气,嘴里也就说出来。

刘萍知道他在生自己长时间不来看他的气,知道自己是冷落了人家。于是,主动拉起他的手摇晃着说:

“别生气了,人家那些时候不就是忙吗!你也不理解理解我!”

“没有生气——咱不敢跟你生气,你是名人!咱自己跟自己生气也不行啊!”

他看到刘萍这样儿,越发按捺不住压抑在胸中对她的怨气。

“行行,你生你的气,我名人招谁惹谁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别把事儿做的太过了!”她也受不了这委屈。

王医生听她说自己‘别把事儿做的太过了’,心一下子被刘萍刺痛了。刘萍说这话儿她是没想到王医生跟田姝有一腿,她指的是你别得理不饶人。而王医生可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刘萍是听到他跟田姝的一些事儿后才逐渐跟他拉开了距离。这也没啥,就你刘萍好。我他妈算什么东西——庸人、俗人、猪狗都不睬的人啊!我怎么做过了,就你刘萍好——你从广州回来立马坐上别人的车走了,我他妈还傻逼呵呵在机场东张西望地找你,你把我姓王的当啥了,我不是皮球、不是你的玩偶、我是人——男人!你名人咋了,我不稀罕!

“你走,别以为离开你我就过不下去,世上的女人还没死绝!”他手指房门冲刘萍吼道。

“你——你别后悔!”刘萍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后悔!我后悔跟你这样的女人谈恋爱,都多长时间了……我他妈还……”他是想说都谈了那么长时间了,我他妈在你身上连点儿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鬼知道你背着我把它给了谁!

别人不懂——刘萍跟他可不是别人啊!她懂——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好……好,我走!我也后悔遇上你!”她哭着往门外跑去。

咣当一声恰好跟正要进门的田姝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刘萍擦着泪猫腰去帮田姝捡撞洒到地上的东西。

田姝也弯腰去帮忙。

“刘萍,你是刘萍?”她大呼小叫,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毕竟这个时代是追星的时代,被明星撞一下,那叫亲密接触,撞死都值啊!何况这明星还帮自己捡东西,明天出去一说——我的妈呀!我田姝不也成名人了!

田姝知道王医生跟一个叫刘萍的女孩儿正谈恋爱,天底下叫重名字的那就多得没得去了,她可根本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明星就是王医生的女朋友。

王医生听见田姝叫刘萍就冲出来,他一把拉住田姝跟刘萍喊道:

“你怎么还不走——滚……”

“她是刘萍——明星!”田姝提醒王医生。

“明星怎么了,老子不稀罕——老子要的是你这样儿的女人……”他想当着刘萍的面再好好奚落奚落她,她把自己冷落得太狠了,他就是想让刘萍看看——他身边儿不缺女人,从你身上得不到的,这个女人她能给我,再说了你刘萍也不比她长得漂亮到哪儿去!

终于是明白了,也终于把他看透了。原来他对自己的爱却这么肤浅!连点儿理解都没有……

她紧盯着王医生喷火的眼仔细地看了看,又随即把目光游移到田姝身上。她觉得她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第三十四章、俺俩吹了

一场雪把中原大地默默地装点着。

在这个面积十六万平方公里的热土上,九千多万人在辛勤劳作,他们憧憬着美好生活。想用自己的汗、自己的血、自己的青春铸就恢宏的未来。

这些善良的人们啊!他们穷怕了、他们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遭歧视……

二喜就快临盆了,刘萍妈跟刘萍说叫她买些礼物过去看看。从小一起玩儿大的姐妹现在又住成了邻居,多走动走动不是坏事儿。

王雄撇啦着手招呼刘萍,他老得牙都掉完了,撮着嘴儿高兴地跟刘萍吸溜着说:“俺们家快走够了(有后了)!”

二喜倒看不出有多高兴,跟先前没什么两样儿。看见刘萍她还那么嘻嘻哈哈——也许她压根儿就没烦恼,也许是她真的把啥事儿都看开了!

竹林里新长的竹子已经拱进王家大院儿。几只老母鸡正捯饬(方言:鸡啄食儿)着竹叶子,还时不时抬起头望望刘萍再咕咕几声儿。

看见这拱过院儿的新竹子,刘萍就想起小时候王雄挥起镰刀要砍向自己和母亲的那一幕,当时她觉得自己和母亲都会死,那种绝望、无助这一辈子她都忘不掉!比起黑子来,王医生差远了——当自己男人他不够格!还是黑子好——他到底图母亲什么了?母亲时常还跟她说,这个男人是她娘儿俩的救星!是为她俩累死的——临死他揣着钱也没舍得买口吃的!以前嫌母亲一提这事儿就唠叨个没完,现在她懂了——她真懂了他对自己母亲真挚的爱!

赵警官他们也不知道把案子调查到啥程度了,这场雪总不会下到过年吧?

二喜留她吃午饭,她说家里都做上了,叫她别管她。刘萍心想,我们家跟你公爹有世仇,我爹黑子是他找人害死的,我跟你虽然是打小儿玩儿大的姐妹,可跟你公爹的仇我还得报。不过你二喜放心咱俩这辈子一点儿恩怨都没有,你不过是王雄的儿媳妇儿,我们啥时候都是好姐妹。你跟你那个旧相好的事儿我烂到肚里都不往外说,等你生了孩子,他可以问我叫姨,不管这孩子他爹到底是谁。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我不会看不起你,更不会认为你放荡,我也是女人,我能想象得到你心里的苦楚!

“哎!你想啥呢?”二喜看她泛着愣,用手在她眼前晃悠着说。

“没,没想啥!”她不能告诉她。

“有个事儿你能帮个忙吗?”

“你说吧!”

“你跟王医生说说,我快生了,叫他帮忙找大夫打点打点!万一遇个难产什么的,也好有个预防…….”

“你自己跟他说吧——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手机号我不都给过你?”

“那也行,我是想你跟他是那关系好说嘛!”她用两个大拇指往一块儿对凑着,做着亲嘴儿的那个意思。

“我们俩吹了!”

“吹了?”她圆瞪双眼。

“就是,你别告诉我妈!”

“不说行——那你们为啥吹呀?”

“哪有那么多为啥!俩人都想开了呗,别问了!”

“啊——”

二喜木呆呆地点着头,看着刘萍已经走出院子的背影。她也不知道这挺般配的一对儿,他们俩这又是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我能问你叫姐吗?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摆到桌子上。母亲像是生病了,她蜷着身子歪躺在床上。

刘萍蹑手蹑脚走过去拉开被子打算给她盖上。

“别盖了,我不冷!你先吃吧,我有些心慌先躺会儿。”

“好好的咋就心慌了,不会是那个病又重了吧?”

“不会的——躺躺就好了!妈没那么娇气。”

“先别躺了,起来吃点儿饭,下午咱娘儿俩去医院再查查。没加重最好,要是重了也好及早治疗!”她劝慰母亲。

刘萍跟王医生以前打听过这种病的凶险——内分泌系统的疾病嘛!病情轻的时候人都不在乎它,等重了就会引起全身不适出现这样那样的并发症,不经意间再稍一疏忽,等过了最佳治疗期,人就玄了!所以对母亲点滴的不适她都很上心。

接待她妈的依旧是王医生,在她妈面前,他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儿也看不出他跟刘萍的恋爱关系已经告吹!‘大妈长、大妈短’地叫着、跑前跑后忙碌着,俨然是刚刚结婚的新女婿!

检查结果出乎了刘萍的预料,老太太的病已经累及心脏,也就是说由于内分泌长期失调,人体脏器不能正常工作,进而导致其变形。现在她的右心房通过彩超检查发现已经变大,供血明显不足,发生心慌、心悸也就不足为怪了。

随即她骗着她妈说大夫让住几天院观察观察,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老太太将信将疑也就听了她的。

医院的院子里雪下了厚厚一层,路灯透出橘黄色的光。

雪飘的很密、也很细,象扬起的白面儿纷纷扬扬悄无声息,它们笼罩了天空。

天空里已经看不出夜的深邃!只有雪……

刘萍穿过走廊,王医生值班室的门虚掩着,他可能在等她也可能不是。

她忐忑不安的想敲门,手举起来又放下,矛盾充盈内心。她想看看他又害怕他会像上次一样冲自己歇斯底里地吼!还是走吧。她跟自己说。

正当刘萍转过身要走的时候,王医生从里边儿把门拉开了。

“进来吧——我知道你会来!”

四目相对了片刻,王医生说话了:

“大妈的病——这次怕是有些大碍,你得有个思想准备!”

“没别的办法了?”她问他。

王医生轻轻摇摇头,随即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结果被烟呛的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刚想走过去帮他拍拍后背,猛然想起来她跟他已经吹了,于是说:

“你不是不抽烟吗?”

王医生答非所问地跟她说:

“那次是我错了,伤你心了吧?”

她干笑笑没说什么。

“对不起!”

她依旧什么也没说。

“我说这些不是想叫你原谅,只是觉得我真的不该用那样的话去对待你啊!你是个好姑娘。”

“还说这些干什么!”刘萍背过脸,眼里满是泪。

“不,我必须跟你说,我已经不配做你男朋友了,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但是,刘萍你记住,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谁都无法替代!”

“你别说了!”她哭出了声儿。

……

“刘萍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他压抑着自己去哄她。

她知道,那一天的那一刻,已经把他俩都分开了,也注定了他们今生不可能再走到一块儿,即便是他再喜欢她、再爱她!

“你把烟掐了!”刘萍止住哭跟他说。

王医生很顺从的照她说的掐熄了烟,他知道那是她对他的关心,以前刘萍就跟他说过,她不喜欢看见他吸烟的样子。

现在他眼里也热辣辣的,分都分手了——还害得人家为自己哭一场,自己这是做的啥事儿!

“刘萍,你比我大点儿,咱俩夫妻是做不成了,以后我能问你叫姐吗?”

“想叫你就叫吧——我反正也没弟弟!”

“姐!”他腼腆地叫了一声儿。

她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问自己叫过姐——何况眼前这个问自己叫姐的人以前跟自己还是……。她脸涨得通红轻轻应了声:“哎!”

气氛瞬间变得温馨了!

“你以后对田姝好点儿,别凶巴巴的吓着人家!”她还真拿出当姐姐的口气了。

“嗯!”

“嗯什么!跟你说话呢?”

“我是在想啊,刘萍,不,姐,我要是跟田姝结婚,你会不会参加我俩的婚礼?”

“不会,抢走我男朋友,还要我参加她婚礼——不过嘛!要是你求我,多叫我几声姐,把我这心里叫舒坦了,我还能看在咱俩以前的份儿上给你个面子。”

“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你?”她瞪了他一眼。

“那我现在就叫——姐!”

这一声很干脆、也很干净,他叫得刘萍心酸酸地说不出是啥滋味儿!

回到病房母亲还没有睡,看见她回来就问她:

“去找他了?”

“去了!”

“就是呀!没事儿多找找人家,谈恋爱是俩人的事儿!”

“妈,不说了,我都知道!”

“知道啥,一门儿心思就知道捣鼓你自己那档子事儿。我可告诉你,萍萍!这对象你要是给我谈丢了,妈饶不了你!”母亲用指头捣着她脑门子爱怜地数落着她。

夜深了,窗户上结满冰花儿。再看看外面橘黄色的灯光——已是模糊一片……

第三十六章、万斌老头儿疯掉了

案子还在继续调查,赵警官、瘦猴儿他们总是来来往往穿梭在城市和乡村之间。

万斌老头儿疯掉了,他见人就说黑子是吃了他下的药才从楼上摔下来的,末了还总得叫人家必须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你要是敢摇头,他就能一直拉着你说到天黑,直到你点头说相信了他才放手。

他女人怕他跑到外面时间长了惹麻烦,就用链子象栓狗一样把他拴上锁到屋里。吃的、喝的、拉屎撒尿的东西都送到跟前,任凭他在屋里操娘日老子的狼哭鬼嚎就是不松那链子。有一天老头儿不叫了,怎么听都不叫了,她女人以为她死了就去把链子松了。结果老头把她撞到在地,撒腿就往门外跑……

他先是跑到人家刚埋了死人的新坟上,把花圈扯了,三扭两拐编个花环套到脖子里,再找个烂袋子满满的捡上一袋子破瓦片,打着数来宝吆喝着又到乡里找人说去了。

说困了,就随便找个茅坑连屎带尿喝一气;要是饿了,从地上抓起狗屎、鸡粪的往嘴里填。

他女人也不找他了,他终于被她忘掉了!

万斌老头蓬头垢面地说呀、唱啊。四邻八乡的人对他也都习惯了,知道他不去害人,就是要你听他说、冲他点头。于是,大人、小孩儿见了他也不躲避。

他可真高兴啊!他说黑子在他睡着的时候再不血糊邋遢地到他床头吓唬他了,还说黑子还要请他去喝酒。人们也不去理会他,任由他说去吧!

隆冬腊月里,好几天人们都没有看见他,觉得生活中好像总缺点啥。他们想,他可能死了、也可能被野猫野狗的撕扯着吃掉了。总之,人们从此再没有看见他,耳朵里不习惯地清净了,清净地还有点儿害怕有一天他会突然回来。

案子仍在调查!

赵警官翻出瘦猴儿给万斌老头儿做好的笔录,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第三十七章、死妮子你可真绝情啊!

二喜送来医院的那天是星期天,刘萍由于母亲也住在这个医院,就特意赶来妇产科看二喜。

二喜的状态不太好,脸色煞白,下身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她躺在产床上,看见刘萍也站在自己床头,她勉强地跟她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招呼了。

医生要找她家人,结果她男人恰巧出去买东西又不在。她就微弱地跟刘萍说:“你去也一样!”

产科主任告诉刘萍,说二喜是难产——胎儿横位,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儿到医院查查,好让医院有针对性地采取点儿措施;还有她血小板有点儿少——凝血性差,剖腹产肯定不行。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小孩儿还生不出来,她又出了那么多血,刚好又赶上咱医院血库缺血。我们替她担心啊!

“医生——花多少钱都行,救救她啊!”刘萍听到医生跟她说出这些,确实吓懵了!

“姑娘,现在已经不是化多少钱的问题——她情况确实特殊!”

“不——医生,我求求你们想想办法啊!”她只差跟她们跪下了!

“我们肯定尽力,你们也得有个思想准备,万一……”

时间在分分秒秒往前走着,刘萍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祈求着二喜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儿啊!

“谁是萍萍,谁是萍萍——她不行了,要见你!”从产房冲出一个护士,大声叫刘萍。

二喜的状态比刚才更糟了,可以说已经昏迷。氧气管、吸痰机还有身上密密麻麻的管子已经说明她可能没希望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来,看得出这个倔强的女人已经为那个未曾出世的小生命尽了力!

“二喜,你醒醒……你醒醒啊!”她呼唤她。

她仿佛听见了有个声音在叫她,吃力地微微睁开眼,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刘萍流着眼泪赶紧把耳朵贴过去,想听听她要给自己说什么,小时候二喜总爱这么调皮的跟自己咬耳朵。

二喜什么也没说,也可能说了是她没听到……

刘萍紧紧抓紧二喜的手,她不知道她该做什么,到底该怎么办啊!她心里乱极了,她想哭,可怎么就哭不出来啊!二喜呀二喜,你不是挺能吗,小时候跟人打架的劲儿都哪儿去了啊!你忘了那天晚上芦苇地里你咋跟我说的了!你不能走啊!你死妮子可真绝情——二喜啊!

医生拔去了二喜身上的所有管子,刘萍看见在将要给她蒙上尸布的一刹那,她眼角流出了几滴眼泪……

第三十八章、都是你做的孽把她害死了!

二喜的后事很简单。

王家人没让她进祖坟,说她没有给他们家族续上香火,不能算王家媳妇儿。于是,他们就草草地把她打发了——埋到了芦苇地的边边上。

出殡的那天,既没有鞭炮哀乐也没有魂幡花圈,只有风吹得芦苇呜呜咽咽!

刘萍是踩着月光赶到坟地的,她要看看二喜,看看这个从小陪自己一块儿玩大的好姐妹!她走的太匆忙了,匆忙的跟自己连点儿体己话儿都没顾上说,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什么牵挂?

摆好贡品,刘萍打开一瓶白酒,她给二喜和自己都满满斟了一杯。她要跟她好好喝场酒——虽然她们都是女人。

“二喜,萍萍来看你了,我不相信你就这样儿撇下我走了……我知道你再也不能跟我说话了!那……你就静静……”她木然地坐到坟边儿上。

“唉!你命比我苦,从小就没有人疼,还记得小时候咱俩上学时你穿的那条裤子吧,补丁一层又一层,同学们笑话你是杨白劳的女儿!还有一回你到我们家,我妈给我摊煎饼,你站到锅台边儿眼巴巴看着馋的直流口水,我妈叫我把第一张先给你吃——我不给!我那也是不懂事儿你知道吗,要是知道你这样儿,我那天全给你……你就是问我要啥我都会给你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来,萍萍给你端个酒!虽然我不喝酒…….这你都知道,可是今天我难受哇!我替你难受你知道不知道……二喜!我的好姐妹……你这都是为谁?为谁呀……”她一仰脖儿咕咚灌下去,嗓子热辣辣地没有知觉!

又斟满一杯,轻轻给二喜洒到坟上。

“我妈怕是也快不行了!我还不能跟她说你走了……她可也是拿你当闺女的呀!你要是地下有知……你告诉我我该咋办啊!还有,你不是问我……我跟他咋就吹了……我俩不合适!不合适你懂不懂?我妈她不知道我跟他已经吹了……还老问我咋不去找他……你说说我……”

只有风还在呜咽着应和她,她心里也埋着太多不能跟人说的苦楚!

在时断时续的哭诉中,刘萍已经把这瓶酒喝下去一大半,她确实太伤心了!酒精使她恍惚起来,她觉得头是那么疼,她开始往二喜的坟上趴!她真想睡呀——也许梦里头就再没有悲伤了?

二喜轻飘飘向她走来,她的裙摆是那么好看!长长地拖在草丛上,天空中风筝一只、两只,它们渐渐多起来!飞呀飞呀——它们向高空飘过去!二喜抓紧她的手,她们也飞起来了——追逐着云雾中翩跹翻飞的风筝,好美呀!她抓住一只粉色的蝴蝶递给二喜,二喜说粉色不好看——她要那只翅膀上长着斑点儿的紫蝴蝶!刘萍说二喜你把我衣服也抓紧了,我去给你逮那只紫蝴蝶。突然,一个霹雳把二喜击中了,她快速往下坠,刘萍怕回去挨母亲骂,赶紧伸手去抓她,她下坠的速度太快了,刘萍说二喜你等等啊!二喜哭喊着说她实在停不下来。风在刘萍耳边凄厉地啸叫着,她顾不了这些了——她要救二喜,她要救……。二喜怎么不见了,怎么不见二喜了呀!她急得大哭……手在空中舞动着,“二喜……二喜……你别吓唬我……你在哪儿啊!”

一只大手把摇醒了,月光下看见她眼里还挂着泪珠儿!

原来是二喜那相好的,他也是心里难受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跑过来看二喜的!打老远儿他就看见有个人在二喜坟前晃悠,他不敢冒然过去,就悄悄从芦苇丛里溜近了,这才听出是刘萍在坟边儿一个人喝着酒哭诉着念叨!

“你还有脸来?”刘萍看见是他——心里的火蹭地窜出来!

“你知道不知道她是你害死的?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肚子里怀上你的孩子,你浑哪!你咋不早早带她偷偷去医院查查呀!”

她用手死命擂着他,又哭着说:

“现在她死了……死了啊!”刘萍扯直了嗓子发疯般的冲他吼。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俨然一尊风刻的雕塑任由她疯狂的踢打。

她终于哭够了,也打不动他了,一屁股瘫坐到地上,喘着气跟他说:

“给她跪下!”

他没有犹豫,直愣愣双膝跪倒在二喜坟旁!

刘萍缓缓站起身,冷冰冰扔给他一句话:

“她不该跟你好啊,都是你做的孽把她害死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原野里,月亮正一点点儿遁入云里,云彩也一块儿接一块儿慢慢多起来。

刘萍仰头看看天,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正从二喜坟地的上空轻飘飘向东南方划去……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二喜会在生命最后的一刹那悄悄流下几滴眼泪!

第三十九章、他是用裤带把自己挂上去的。

虽然这个女人没给自己续上香火,但她毕竟是跟自己的儿子结了婚,好歹也算是跟咱家有一份理不清可能也扯不断的缘。要是一点儿意思都不表示的话,怕是要被村里人耻笑的!

王雄找来几个年纪稍长的同族人,跟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觉得王雄说的也在理儿,就商议说叫他儿子买些纸钱、再提上挂鞭去二喜坟头烧了放了祭奠一下。

一切都准备妥了,就只等第二天人们都下地上工的时候去把这件事办了。

夜里,王雄又跑到儿子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儿子觉得父亲今天这举止好像有些反常,但也不便问,只好闷着头蹲在地上抽旱烟。心想,翻就翻吧,你好好翻吧——咱家还有啥呀!

他哪里知道,老头儿这是在找二喜以前穿过的鞋,他要在鞋里插上大针再叫他儿子明天一并拿去烧掉,这样儿就把那死女人的魂魄插着烧死了,免得以后儿子再娶别的女人时她的阴魂再跑回家来捣乱!

夜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漫长的,可对于那些觉得它漫长的人来说又显得那么短暂!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王雄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儿子,他害怕儿子有想法。

儿子能没有想法吗?

好端端一个媳妇儿没了,自己也知道媳妇儿那肚里怀着别人的种,可还得装出那是自己的能耐!

跟谁说呀?

这个女人跟了自己也算是倒了血霉——人家好端端个大姑娘,自打过门儿跟自己一次像样儿的房事都没过过,人家心里不憋屈呀?自己没能耐也就算了,爹还非得逼着自己给他续香火——这都续成啥了呀!

这双鞋是二喜最爱穿的,那还是刚娶她进门儿没几天,自己进城给她捎回来的。为这呀!那天夜里,她搂着他乖巧地像只小绵羊!

他把鞋拿出来揣进怀里!

他不舍得把它也烧掉,他想留份儿念想——留住他对她最后的那一丝牵挂,虽然它有些苦涩!

回去的路上,他遇上了正要去他家找他爹的赵警官还有瘦猴儿!

王雄打发儿子去上坟以后,搬了把小凳坐到黑子后院的竹林里,这儿凉快呀!他要好好思谋思谋——过几天再托媒人给儿子好好说一个,‘留得青山在肯定有柴烧啊’!

头顶上黑压压的麻雀蹦来跳去。

万斌表侄儿也死了,你表叔也没有亏待你,是黑子那小子命不好——不怨你!

一条蛇不知道啥时候悄悄爬到他脚跟前一动不动!

他惊出一身汗,想找根竹竿把它挑开,手边儿又没有,干脆从上头掰一支。心里想着也就抬起了头。

‘吧嗒’一泡鸟屎不偏不斜地拉到他没有门牙的嘴里。

看见儿子和赵警官他们仨人走进自家大院,王雄老汉悄悄从竹林里溜走了……

村里人在白河底下那棵老柳树上找到了已经咽气的王雄。

他是用裤带把自己挂上去的。

第四十章、情定中原

母亲在医院的病床上整整躺了一年。

刘萍、王医生还有田姝轮换着在医院里陪她,变着法子逗她开心,他们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田姝——母亲以前是没有见过她的,就问刘萍这姑娘是谁?

为了不让母亲多心,刘萍告诉她说是自己和王医生俩人刚认的干妹妹!

这件事,感动得田姝哭了好几回,自己一个独生女,哪感受过这份爱啊!尤其是父亲被抓母亲改嫁后,她更变得无依无靠了,她老觉得自己跟漂在水里的一根草似的,随时都有被风浪吞没的可能。现在好了——她终于不孤单了!

后来母亲的眼也瞎得看不见东西了,她就总要刘萍去把王医生找来,用手摸索着刘萍的脸给王医生说:

“我可把我闺女好好的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啊!别叫她受委屈。”

每当这时,王医生总会跟她说:

“你放心吧,就是拉棍儿要饭我也会把讨来的稠的先给她吃,你摸摸,俺俩的手型多般配!等明年俺俩再生个孩子,叫小家伙儿天天陪着你!

他拉过刘萍的手放到掌心里,然后再叫老太太抚摸以证实他说的话是真的。

刘萍感激地跟她说:“我替我妈谢谢你!”

就这样儿,母亲在他们有意为她营造的幸福中,安详地度过了最后时光。她走的很坦然,脸上连一丝细微的牵挂也没有!

窗外的雪飘啊飘!

母亲追寻黑子去了——她遇见黑子时天下着雨,而今,在那个洁白无瑕的天国里,黑子该会用什么一种方式迎接他久违的新娘?

遵照母亲生前的嘱托,他们把她和黑子合葬在一起!坟前种植了两株松柏!

所有的人都离去后,刘萍一个人站在坟前,她想起埋葬黑子时,母亲和她是唯一送黑子的人。那天,母亲没有哭,当时她还觉得怪纳闷儿的。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种哭是深深掩藏在心里的——别人看不见的哭!

雪为她和他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婚礼!作为女儿,她默默地在心里为他们祝福!

去天国的路上,这对儿新人深情地拉着手——他们多幸福……

一切的一切都逝去了,该走的不该走的人一个个也都走了。

竹林依旧、白河依旧、芦苇丛似乎比以前茂密了——它们都在延续着它们各自的梦!

刘萍收拾完行囊,踩着积雪也上路了,她要去寻找她的生活!她不能再给自己留遗憾了!她说中原的一切都会永远成为她的牵挂——不管她走多远……

第四十一章、结局

......

七年后,清明的前一天,一架由美国起飞的民航客机抵达郑州机场。一对儿男女牵着个五岁男孩儿的手一步步从舷梯上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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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6 11:52:24